硬球-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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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他们聊着天,和朋友打招呼——很多已经卸任的议员也会回来。大家吃饭,然后再聊上一回,就离开了。在一个极其需要政治策略的世界,议员们每天都要担心自己失言,所以,他们很多人都会非常热心参加这样轻松的聚会。
1981年,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令我意外的是,我在那里还看到了另外两位客人:副总统乔治·布什和总统雷纳德·里根,后者并且是一身运动装打扮。他们过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原因,只是和大家一起喝点东西,与一些议员们照几张相。乔治·布什是60年代的老国会议员,他懂得这个场合的意义,他的新老板如果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就会给别人留下好印象。他知道,议员们印象尤其深刻的是,里根来参与他们禁止媒体涉足的内部活动。
吉米·卡特从来不出席这样的聚会。
里根对政府的批评比起卡特来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他并不打算因为政治或哲学观点的分歧而使私人的交往蒙上阴影。里根知道,这些长年生活在华盛顿的“当权派”,对他领导的行政机构既能雪中送炭,也可以雪上加霜,所以,他要赢得他们的支持。尽管他继续毫不留情地批评“华盛顿”,好像他本人根本就没有到过华盛顿一样,但当地那些曾经刺伤他的前任的非难,却并没有刺伤他。
其中的教训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你要和别人一起办公事,千万不要忽略私人方面的东西。新一代的政治家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学会了运用媒体的技巧,但却忘掉了唠家常的艺术。
我还记得自己和里根的第一次直接交谈。他到众议院来发表1982年度国情咨文演说。按照惯例,每逢这种情况,众议院议长的典礼办公室都要作总统临时歇脚的“禁闭室”。我在招呼里根——蒂普·奥尼尔几乎每天都和里根进行“拳击赛”——的时候,因为太想打破坚冰而有点不自然:“总统先生,这个就是我们用来对付你的房间。”这话太像预先安排好的。
“只是在六点之前,”里根微笑道,“奥尼尔先生不是说,在华盛顿,六点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吗?”
事实就像很多小说家、剧作家笔下描述的那样,在华盛顿,大量的事情都是在这种非工作时间的关系基础上搞定的。
例如,在里根上任伊始的时候,有一次,记者尼古拉斯·冯·霍夫曼求我帮忙,去阻止一个叫米奇·施奈德的家伙自杀。这个人是一个政治活跃分子,后来因为呼吁改善无家可归者的条件而名声大噪,不过,当时他从事的事业还没有那么大:五角大楼打算把一艘核动力攻击舰命名为“圣体”号,他认为这是亵渎而进行了绝食抗议,此时已经到了第15天。
结果证明他找我是找对了。我知道,蒂普·奥尼尔虽然和里根总统在国家经济政策上打得不亦乐乎,但他和里根的助手米歇尔·迪弗关系却很好。他们两人是一天晚上在专栏作家玛丽·麦克格劳丽家中认识的。那天晚上,奥尼尔甚至即兴演唱了几首歌曲,而弹钢琴伴奏的则是迪弗。
奥尼尔给迪弗打了个电话,请他调查一下“圣体”号事件。当迪弗给我回电话的时候,我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并告诉他,无论他能做点什么,众议长都会欣赏的。这位总统助手当时并没有承诺什么;事实上,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施奈德的抗议。
不过,很明显,对这件事情他实际上还是很卖力的。几天以后,议长办公室就得到消息,迪弗直接去找了里根,而且事情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总统推翻了国防部长温伯格的意见,亲自把军舰原来有争议的名字改为“圣体之城”。军舰的名字世俗化了,米奇·施奈德也结束了抗议,重新开始吃饭。总统避免了一个公共关系上的难题,同时也为一位未来的英雄人物、华盛顿解决无家可归者问题的推动者,多争取了几年寿命。
关键不在认识谁,而在想认识谁。
1989年4月3日的下午,乔治·布什总统是在棒球上挥笔不停地签名而度过的。与他一起观看联赛开球赛——巴尔的摩金莺队对波士顿红袜队,并在相同的棒球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的另一位球迷,是埃及总统穆巴拉克。穆巴拉克总统逢人便夸布什,说这位1948年耶鲁大学校队队长“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
乔治·布什是怎样赢得海湾战争的胜利的?秘诀就在这里。当1990年伊拉克领导人萨达姆·侯赛因下令入侵毫无防御能力的科威特时,布什花了多年时间结交的朋友如穆巴拉克总统和其他一些人,就成了布什银行里的现金。这样一些人,布什可以在电话里和他们迅速、坦率地交换看法,他就是利用这种亲密关系结成了二战以来声势最浩大的战时同盟。可以说,真正把萨达姆军队赶回巴格达的不是我们的爱国者导弹,而是布什交下的那帮盟友。
看看布什是如何采取行动的——
8月2日:伊拉克越过边界入侵科威特。正在科罗拉多州阿斯本的布什总统与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联络之后,宣布组成英美盟军,要把伊拉克军队赶出科威特国土。同时,正在西伯利亚与苏联外长谢瓦尔德纳泽会晤的国务卿吉米·贝克,说服苏联也加入了反伊阵营。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反法西斯联盟中的三巨头又走到了一起。
8月6日:加拿大总理马尔罗尼应邀到白宫做客。记者问他,加拿大对于伊拉克的入侵采取什么立场,马尔罗尼回答:“我们的立场就是布什总统的立场。”
8月7日:法赫德国王答应,美国可以把沙特阿拉伯作为对伊行动的主要军事基地。国王早在布什还在中央情报局效力时,就与他认识了。
8月10日:在穆巴拉克总统的倡议下,阿拉伯国家联盟投票批准对伊拉克实行经济制裁,并派遣阿拉伯联军参加海湾盟军。次日凌晨,穆巴拉克总统接到了他在白宫的朋友打来的感谢电话。
这一连串闪电般的全球外交行动并不是仓促做出的无奈之举。布什总统一生都在结识像穆巴拉克这样的人,并和他们保持联系。“他总是外出,忙得团团转,”总统助手威克·古尔德有一次向我透露说,“编织关系网,跟各种人打交道。”
总统新闻秘书彼得·蒂雷回忆说,1981年的一天下午,他正在白宫,急着找布什副总统。有人告诉他,老板远在马萨诸塞大街副总统住处,“正在和埃及副总统一起喝咖啡”。“那个人是谁?”蒂雷还记得当时自己用十分沮丧的口气问道。结果,就在当年的秋天,尊贵的埃及总统萨达特死于恐怖分子之手,使这个问题立刻有了答案。那个并不为大家所知、但一直受到布什个人高度礼遇的家伙(指穆巴拉克总统),转眼之间就成了美国一位至关重要的盟友。
糟糕的是,布什总统从来没有和一位盟友、也是所有美国总统都必须首先发展关系的一位盟友——普通美国人——建立同样亲密的关系。更糟的是,1992年挑战布什连任的新人克林顿,也擅长布什那套拉关系的技巧,不过布什是把它用在国外并收到了惊人的效果,克林顿则把这套技巧出色地用在国内。
威廉·杰弗逊·克林顿(一般称为比尔·克林顿)出生于阿肯色州的温泉城。他中学毕业时时只向一所大学提交了入学申请:乔治敦大学。那是一所犹太教学校,克林顿这位南方的浸信会教友之所以选择那样一所学校,并不是因为他对托马斯·阿奎那哲学(托马斯·阿奎那是中世纪最伟大的神学家之一)或者天主教神学有什么神秘的爱好。令这位年轻的政治家动心的只是乔治敦大学的地理位置:它座落于首都华盛顿。
像30多年前约翰逊初到华盛顿时一样,克林顿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立即开始四处结识人。他到校园的第一天就开始竞选新生班班长。他以后在牛津大学,在耶鲁大学法学院,以及1972年为乔治·麦克格温竞选总统担任志愿服务人员时,一直孜孜不倦地继续营造他的关系网。他总是在记录别人的姓名和各种细节,这些在将来都成了彼此交情的见证。到1974年克林顿竞选国会议员的时候,他已收集了一箱子的饭店餐巾纸和其他一些随手找到的、乱七八糟的纸片,上面记满了同学、老师和政治活跃分子的姓名、电话、地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平时的积累,正是为了机会来临、可以发挥作用的那一刻。
我自己在华盛顿以及其后的政治生涯,相对而言要更加顺其自然一些。
我70年代初刚到华盛顿的时候,国会山还没有发生什么大变化,它还是约翰逊在道奇饭店的地下室里所发现的那个零售政治大行其道的世界。 “关键不在认识谁,而在想认识谁”,对这句古老的格言我当然并不十分陌生,但那时候我和别人一样,并没有把它看成某种含义深远的告诫,而只是把它看成看一条普通的格言和行动的指针:有谁不认识吗?去认识他好了;竞选要做的就是这种事。
当我开始敲开国会山大门的时候,有件事让我大受震动。我发现,人们不厌其烦地使用 “庇护人”这个词,而这个词语在我学完中学公民课本后就再没有听别人说过。
在华盛顿,无论是那些显赫的委员会的总顾问,还是往来于参议院大楼和国会山之间的地铁司机,每一个人得到工作都和某位参议员有关。家乡朋友的子弟在开着已经自动化了好几年的电梯。一位衣冠整齐的年轻人整天坐在在参议院办公大楼的地下入口处,他的工作就是等候那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立法机构的某个成员从电梯出来。这时候,他就会站起来询问那位先生或女士是否需要乘坐国会山地铁。如果需要,他就在墙上揿下一个按钮,通知地铁司机,然后又回到座位上。
在这个官僚体制蔓延到每个角落的大种植园里,无论你到哪里,都离不开“庇护人”。要找一位庇护人,首先需要从这里提供的庇护人里——100位参议员和435位众议员——中确定一位发展关系,要想好跟他们说些什么。没有庇护人,就没有工作。
我到国会山也和大家一样,就是雄心勃勃地希望能进入政坛。我的近期目标是成为一位众议员或参议院的立法助手,也就是泰德·索伦森曾给肯尼迪干过的活,我希望自己最后也能爬到他那样的位置。我身上只有两百美元,还是从离开维和部队时拿到的“安置费”中剩下的,我就带着这点钱开始敲国会山的大门了。
我在那里没有任何关系,于是列了一张来自东北部地区的民主党议员的名单。我开始时的目标是那些外交委员会的议员。我想他们或许会看中我在第三世界国家的两年工作经历。在国会办公大楼各个走廊散发了50多份简历之后,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我开始考虑寻找某种小巧的敲门砖。我曾在马萨诸塞州一所犹太教大学上过学,于是就翻出国会议员通讯录,查找有类似经历的人。我找遍了民主党,又开始找共和党。最重要的是找一份工作。我最后的一百美元也快花完了。
最后,我得到风声,众议员詹姆斯·柯林斯,一位来自德克萨斯州的炙手可热、保守的共和党人,正需要一名立法助手。
那是一次狼狈的接触,但并非不可以忍受。从我走进会客室的那一刻开始,文化的冲击就出现了。国会议员柯林斯穿着一身阳光浴束腰套装,脚下是一双发亮的白皮鞋,发式也是那种窗口挂着国旗的理发店才能理出的发型,他对我做了闪电般的判决:“我相信,我的选区的人民,他们会被你说话的方式吓跑,我这么说并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随后他又回头对他的一名助手说道,“罗伊,如果老家那边的人到我们办公室看见这个年轻人,就会想象他从维和部队那里带回了一堆太理想主义的观念,你说是不是?”
他最后又问了我一句:“你认识些什么人?”
当我低声告诉他我认识一个有人庇护、开电梯的小伙子时,他意识到正有适合我的工作在等待着我。于是他给我提了一些足以使我对零售政治的信念越来越牢固的建议:
“你应该试一试去找那些从东北大城市来的议员。我打赌有很多议员会喜欢有你这种背景的人为他们工作的。”
柯林斯议员把不录用我的决定抛到了脑后,又说了几句可以称得上是至理名言的话。“政治,”他说,“就像挨家挨户推销保险,——我没干这行之前就是做保险的。有的人会买你的,有的人却不会。你敲了100家门,只有9家会喊住你,要看看你的广告。在那9家人里面,最后只有三家会买你的保险,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