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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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兄的话虽然有些道理,但自古以来,这女子养在深闺,身体柔弱,除了针线纺绩,根本没有其他可以在这个世上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所以在家时只能靠父母兄长,出嫁后便靠着丈夫,若在出嫁前不好好选择,出嫁后发现丈夫一无所长,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那可怎生是好呢?”
郁竹想了想,点点头,道:“丁兄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的。”
丁讯道:“所以允王自有允王的价值,我这个小小的守备之子,自然是比不过他的。”
郁竹道:“丁兄不必妄自菲薄,若除去允王的爵位,其实他和你这个“小小的守备之子”是一样的,而在某些方面,比如为人处事,你还胜他许多。”
郁竹说得十分郑重,丁讯却认为他在调侃自己,笑道:“可惜赵兄不是女子,如是的话,岂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家男子的福分?”
郁竹的唇角微微上弯,“总之你还不能去死,明日的事由我做主,到时你只需抬腿走人,知道么?”
丁讯抬眼,想了想,忽然失笑道;“赵兄,休怪我小看你,真到了明日两拨人马对峙时,又岂是赵兄你能左右情势的?况且,我不能死,难道赵兄你就可以毫无牵挂地去死么?”
郁竹头微微后仰,眼睛半闭,轻声道:“到那时,我自会见机行事;而且,我确实属于那种无牵无挂,可以一死了之的人。”
桌上的那一点细小烛火上下跳动,映得郁竹的脸忽明忽暗,“我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妻妾甚多,给他生的子女也多,我若死了,他伤心一阵后,也就无甚大碍了;我又没有同母兄妹,至于其他异母兄妹,关系也只平平。”
丁讯作声不得,他的父亲虽也有几房妾室,但均无所出,只他母亲因生了丁迅,所以在丁家的地位甚是牢靠,而且妹妹丁晴亦是一母所出。如此看来,他的境况与郁竹相比,倒是一天一地了。
“那总还是有其他人牵挂你,嗯――比如――比如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郁竹喃喃着,两条乌黑的长眉忽然蹙起。
烛火突然啪地爆了个火花,猛地窜起老高,霎时映出郁竹苍白如雪的脸,然后,又渐渐矮下去,那脸重又隐入黑暗。
“他死了。”
“什么?”丁讯极是吃惊,抬起头来。
“他死了。“郁竹重复了一遍,那声音甚是平静。
”想是想是…她生了什么病,”丁讯吞吞吐吐道,“咳,年轻轻的就这样夭折,真是可惜,不过生死由命,赵兄还请节哀――”
“不,”郁竹摇摇头,打断了丁讯的话,“他不是生病死的。”
“那她她”
“他是给我害死的!”
“啊!”丁讯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开口。
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
郁竹的眼眸凝视着幽幽的火苗。她的双手反剪在后,受伤的肩头被结实粗大的绳子毫不留情地勒过,刚才与丁讯说话尚不觉得什么,如今安静了下来,立刻感到剧痛正穿刺四肢百骸。
“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灵魂?”她问。
丁讯不明所以,可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说的灵魂可是鬼魂么?”
郁竹点点头,“人若死了,他的思想就会脱离身体,成为所谓的灵魂,那灵魂从此不受任何束缚,自由自在,神游四方,有些人见了,怕得要死,称之为‘鬼魂’”。
“人家都说有,可我从没见过。”丁讯老老实实答道。
“我也没见过,可是我真想见见。”郁竹道。
“见谁?啊”丁讯道,“见你的心上人么?”
“恩,”郁竹盯着幽幽的烛光出神,“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他。”
“什么事呢?”
郁竹没回答。烛光中,她的目光渐渐迷离,“丁兄,人死其实也不算坏事,对不对?”
“可也不算是件好事,人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家人和至爱之人,另外,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丁讯道。
郁竹眼帘低垂,“可是这世上不美好的东西更多,比如这根绳子,它绑得我差点窒息,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种无形的、却又无所不在的枷锁,唯有死去,才可以摆脱它。”
丁讯正要说话,只听头顶的屋棚一阵簌簌乱响,接着又不断往下掉泥巴和草屑。然后,屋顶突然出现了一个窟窿,一张脸从那里探进来。
云湖(十一)
下面两人听到异声,仰头一瞧,齐齐惊道:“三度!”
来者正是三度。
他小心翼翼地钻进屋,双脚踩着房梁走了两步,跳下地来。
见赵、丁两人都瞪着他,三度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发红,轻声道:“我拖走了船,等了许久不见你们的人,这才找来的。”
既然来了,多说也无益,丁迅朝角落里努了努嘴,“你哥在那呢,没什么事。”
三度走到二度身边蹲下来,轻轻唤道:“哥!”
二度身子一震,原本一直垂着的头抬起来,脸上缓缓现出惊喜莫名的神情,嘎声道:“三度!”
三度点点头,道:“哥!咱们先出去,其余的事,回家后慢慢说给你听!”说完站起来,走到杂物堆前,弯着腰一阵乱翻,没多久就直起了身,低叫道:“找到啦!”
他手中拿着把已生锈的柴刀。
“这刀用的久了,刀刃卷了边,我随手扔在这里,这回可派了大用场。”三度说着,走回他哥身边,然后是格吱格吱一阵响,听得丁迅牙齿直发碜。
“好了!”三度从他哥身上扯下被割断的绳子。
然后,他又给赵、丁两人松了绑。
丁讯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三度,亏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们还真走不脱,只是――”他仰头瞧了瞧屋顶的洞,“你怎会从这里进来?”
郁竹略略整理衣裳,道:“此地不宜久留,这些个事等出去后再说罢!”说着,扭身一纵,跃上了房梁。
余者均跟着她鱼贯而出。兄弟二人虽不会轻功,好在年纪轻身手敏捷,略作努力也就爬了出去。
丁迅跃下屋顶,隐在角落里,朝前面的木屋窥了一眼,只见两扇后门虚掩,微微的烛光从罅隙射出,窗格上映出三两人影,心想,幸好是从屋顶爬出,否则定然给他们发觉,这个三度倒也不简单,居然知道另辟蹊径。
四人沿着小径一路奔至湖边。
二度兄弟忙着将藏在草丛中的船推到水中。
“赵兄,我去帮忙。”丁讯回头,却见郁竹眉头微蹙,神色不定,不觉奇怪,便问:“你怎么啦?”
郁竹朝他摆摆手,没有说话。
丁讯摇摇头,自去帮忙。
三个男人没一会儿就搞定了这条船。
兄弟二人跳入船中,丁讯右脚踏入,未见郁竹跟上,回头瞧去,却见那人仍是那般模样,便朝她直打手势,急道:“赵兄,快来罢!”
郁竹似乎回过了神,却没有依言跟来,反而后退几步,道:“你们先走罢!我要留下来,这里还有点事!”
“有事?”丁讯皱眉道:“有事也等离了岛再说,若再给他们发现,运气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郁竹摇了摇头, “这里很危险,你们赶紧走!”想了想又道:“丁兄,你回城后赶紧找你父亲,请他告之允王,务必加强横云山庄的守卫。”
“难道――难道他们还会去山庄?”丁讯心中一惊,皱眉道:“可是他们已没了二度,总不能自己划船过去――”
“事情紧急,我也不及跟你细说!待你回去,允王必会找你问话,你可将见闻细细说与他听。其余事,等你们带兵来这岛拿人时,自会明白。好了,你们一路走好,再会!” 说完,郁竹朝三人点点头,然后转身,重又踏上岸边小径,三转两转,便消失在了昏暗的树丛中。
丁迅呆呆地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半晌,长叹一声,道:“这位赵兄,虽然生得一副文弱公子模样,可心思缜密,行事利落,脾气也恁决绝干脆,简直是――咳!”
沉沉夜色下,湖水荡漾起伏,小船载着三人,悄无声息地驶离了东鸭岛。
木屋前,一棵老槐枝桠横生。
郁竹悄悄跃上树――这对她而言,本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木屋全景,而浓密的树叶又将她的身影遮住,应该不会给人发觉。
木屋中透出烛光,不闻人声――他们仍没发现杂物间的变故。
她摸到一处结实牢靠的枝杈,小心躺了下来,眼睛闭上,脑子却未停歇,在飞快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滤过一遍后,原本还有些模糊不明的问题就越发凸现出来。
这几个西疆人,外部特征这样明显,居然能顺利进入东越腹地,甚至还能闯入横云山庄,他们到底是通过何种渠道进来的?
至于绑架之事,其动机也绝非表面看来这样简单。就算得逞,这几个人带着个贵妃娘娘,嗯,还有自己,行动不便,又能躲到哪里?何况还要与东越讨价还价?
另外,他们既然来自万里之外的西疆,怎会知道横云山庄的地形?又怎会知道通过“老虎口”可以进入山庄?
他们对云州,对云湖似乎很熟悉,熟悉得有些可怕。
还有,刚上岛时,那个恰好乘船离去的人是谁?因离得远,她只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不过,籍此倒是可以肯定一点,这几人在东越,绝非孤立无援。有一只身份不明的援手,在整件事里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虽然二度已跟随丁讯离去,但那只手,依然可以为这几个西疆人再找个船夫,带他们离去。
荷香将消息送回横云山庄后,云州城官府必会连夜张罗拿人之事,深夜这般兴师动众,知晓的人可不会少……
老槐在风中摇曳枝条,郁竹也随着左右轻摆,树叶飒飒地响,清新的草木气息充盈鼻端,身体略放松,下面一时之间还不会有动静,休息一下罢。
横生的枝杈上端,是深灰的天空,稀疏的星子点缀其间。
这幽渺深远的天空呵――正是她最熟悉的景物,自少女时代起,她就习惯于这样久久、久久地仰望天空。
言笑俯仰之间,心灵仿佛能从被桎梏的身体飞出,越过假山、越过水塘、越过屋脊、越过高墙,越过一切障碍,自由翱翔于这苍茫的、一望无际的天幕下……
忽然,郁竹觉得喉咙一紧,便想咳嗽,急忙捂嘴,拼命止住了。牵扯间,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时,树下却有了动静。
只见一人从木屋后门走出,容貌虽看不清楚,但身形纤细,不知是朵拉还是朵娜。她走至杂物间门口,抽出木棍进了屋,旋即奔出,尖声道:“大人,他们都逃跑啦!”
其余三人立刻从木屋中跃出,涌至杂物间。
郁竹居高临下,身子一动不动,冷眼瞧着四人朝湖岸边急奔而去,又空手而归,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戏码。
事实上,郁竹对自己的安全极有信心――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几个逃跑的人中,居然有人杀了个“回马枪”,如今就躲在他们头顶。
现在,人质逃跑了,他们会怎么做?
郁竹看着他们在屋前商量了一会,那苏吉虽然表情凝重,但似乎并不如何懊恼,半顿茶功夫后,他们全都进了屋。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难道他们就这么准备着束手就擒?
也许――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人质,也不会被擒呢。
郁竹举目远眺,不知不觉间,灰色夜空已被撕裂了一个小口,淡淡的晨曦从里泄出,洒落湖面。
忽然,她的眼睛定在了湖中某处。
粼粼的湖面上,一条小船由远及近,朝这边缓缓划来。
她的嘴角浮起一朵微笑,呵,她的料想没有错!
这样小的一条船,自然不可能是云州官府派出的!而是――
她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绕过木屋,奔至湖边,隐在一块大礁石后。
那船缓缓地驶来,船头一人当风而立,另有一人在船尾扳梢。
未等完全靠岸,船头之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