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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竹枝词-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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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这位公子进来。
  
  郁竹不再犹豫,身子右转,拐进了这家店铺。
  
  老掌柜笑道:“这位公子爷,我们益美合记的点心在永州可是出了名的,您攒上一盒,出门送朋友那是又方便又体面,要不您拿回去孝敬令堂或干脆自己吃,都是极好的。”
  
  郁竹微微一笑,没有应话,目光却在各色细点上逡巡。忽然,她指着某种细点道:“老板,这个叫什么?”
  
  老板探头瞧一眼,笑道:“公子爷,这叫榛仁松糕,一向是本店卖得最好的货色。这一批是昨晚新做的,今早才上柜,您要是下午来,还买不到了呢。”
  
  “老板,这个榛仁松糕,给我装一盒罢。”
  
  “好!”老掌柜手一阵忙活,将点心扎得妥贴,递给郁竹。
  
  郁竹付了银子,又道:“老板,请问丰乐楼离这里还有多远?”
  
  “丰乐楼?”老掌柜收好银子,将上身探出柜台,指着店外道:
  
  “公子,那边――看见没?檐角高高挑出来的,就是丰乐楼了!”
  
  不过走了百十步,郁竹就站在了丰乐楼前。
  
  从外面看,丰乐楼建得果然华丽宏伟。因为坐落在稠密的店铺居民区,这楼就向空中发展:最下面是二层石台基,上层台基上立永定柱作平坐,平坐之上再建楼。所以立在街边往上看,这丰乐楼足足高出周围建筑一大截,端的是鹤立鸡群。
  
  一条长而宽阔的石阶沿着台基通上去,一直到酒楼的正门口。那里,两个戴着方巾、穿着整齐利索的年轻伙计正拱手躬腰地招呼客人。那一副殷勤模样,简直可以让原本无意进去的行人也欣然而入。
  
  郁竹拾阶而上,那两人笑嘻嘻地将她迎进去。刚进门,一个年轻伙计迎面招呼道:
  
  “公子,您来几位?”
  
  “一个。”郁竹边答边游目四顾。酒楼内的装饰自是富丽堂皇,屋顶处装饰藻井,下面是一式的新花梨木桌椅。这时已到正午时分,堂内坐了很多客人,或谈兴风生,或大快朵颐,十来个肩搭白巾的伙计在热气袅袅的席面间穿梭,上菜的上菜,倒酒的倒酒,一片人声鼎沸。
  
  郁竹一皱眉,“还有位么?”
  
  “有!有!”年轻伙计口气颇有些得意,我们这里一层的桌椅有百十来副,二层的小阁有四五十个。您要喜欢热闹,就坐一层;若图清静,就随我上二楼。”伙计说话很利索。
  
  “上二楼罢。”郁竹甚是讨厌嘈杂的环境。
  
  “好!好!”伙计“噔噔”地领着郁竹上到二楼。二楼空间极广,中间的过道铺着红底彩绘花鸟纹织锦地毯,两边是一间间用镂空云板隔成的小阁,里面亦有谈笑生传出。
  
  伙计领着郁竹进了其中一间,招呼她坐下,然后立在一旁躬身笑道:
  
  “公子,您想来点什么?”
  
  郁竹唇角轻弯,道:“听说你们这里的‘蓬莱春’很出名?”
  
  伙计笑道:“这话不错!我们丰乐楼自酿的‘蓬莱春’,客人尝了可没说不好的,如今它可算是永州各大酒楼最出名的酒了!”这伙计至多十七八岁,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倒很透着股机灵劲。
  
  郁竹点点头,“那么来一壶罢。”
  
  “一壶?”伙计愣了愣,上下打量着郁竹,道:“公子您是初来本店罢?本店的酒尝着虽好,后劲可足,您这样的公子,我看来个二两就足够了。”
  
  郁竹也不坚持。她又依着伙计的介绍,点了几样小菜。
  
  不一会,桌上酒菜齐备。郁竹挥了挥手,伙计便躬身退出小阁。
  
  郁竹端起酒盅小抿一口,这酒果然轻醇无比。
  
  她站起来,沿着小阁四下走了一圈。镂空的云板糊着彩绢,隔壁客人的影子映在上面,声音则是嗡嗡地,也听不太清楚。
  
  这么大一间酒楼,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若是偶尔有身份比较特殊的人出入其间,也不会受到什么怀疑罢?
  
  几杯酒下肚,郁竹便觉得浑身燥热,额际、背心似乎微微冒出汗来。她走到窗旁,推开两扇半掩的窗户。
  
  正午时分,太阳已经高高地升到中天,一群灰雀啾啾地飞掠过一大片覆着青瓦的屋顶。那千万重的屋宇鳞次栉比,在阳光中铺展开去,一直延伸到天边。熙熙攘攘的熙春大街上,车轮粼粼,两旁的店铺挨得密密实实,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戴着襦巾的士人,推着板车的农民,担着货摊的货郎往来穿梭。
  
  永州,是座繁华而充满生机的城市。同时,这样的城市又如星罗一样遍布东越各地。
  
  东越,是神州最繁荣富庶的国家。
  
  一个让人艳羡的东越,终于――引来的居心叵测者的觊觎。
  
  廿余年前,当时的西疆国王赭时倾慕东越之大国泱泱,亲自率使团跋山涉水来到永州觐见东越皇帝,晏晋率百官迎接并款待了赭时。其间赭时献上牛、羊、马、驼万余匹,并自请将西疆归为东越属郡,为示诚意,他还将与自己同来的女儿献给了晏晋。彼时晏晋皇后新丧,他见公主容貌绝世,性情柔顺,便欣然答应了赭时的请求,并将公主纳入后宫。从此,西疆就成了东越的附庸国,西疆国王称东越皇帝为“天皇帝”,并年年纳贡,而东越亦回赠缯彩布帛无数。
  然而三年过后,西疆突然发生政变。某晚,赭时的王弟萨桑率亲兵闯入宫中,将毫无防备的赭时、其心腹侍卫以及一大群后妃王子尽数杀死,然后自立为王。消息传到永州,当时朝廷之中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萨桑弑兄夺位,其罪当诛,作为西疆的保护国,东越应该出兵攻打萨桑另立新王;另一派则认为,为西疆这等贫瘠小国损失兵马毫无意义,力主保持中立,冷眼旁观。晏晋思虑再三,采纳了后者意见。不久之后,东越最重要的属郡――南郡发生兵边,晏晋出兵镇压,忙得焦头烂额之余,更将西疆之事抛诸脑后了。
  
  半年之后,南郡既定,这时萨桑突然派时节来朝,献上表章,书中言辞谦恭,仍称晏晋为“天皇帝”,并请求恢复两国本已中断的通商。晏晋应允。其后萨桑依旧年年纳贡,并常派使节来朝向晏晋问安;他还派出大量士人来永州学习东越的先进文化。两国的关系一度十分密切。
  西疆的国势也由此蒸蒸日上,逐渐成为神州的强国之一。
  
  但是这两年,西疆的贡物日少,来朝使节的态度渐渐傲慢,非但如此,西疆的小股军队开始越过边境骚扰东越民居,甚至还发生了屠杀东越村民的严重事件。东越忍无可忍,派出使节责问萨桑,而萨桑的回答是彼事乃逃兵所为,与己无干,况且这些逃兵已受到责罚,还请“天皇帝”谅解。
  
  这些都是孙岭海在教授郁竹功课时所说。他还道:
  
  “那西疆明明是在试探我们,可我们总是隐忍,一味地退让,唉――息事宁人的态度换来的不过是短暂的宁静。我们二十年的绥靖养大了一只老虎,如今这只老虎要开始反噬了。”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它从何处下口。”郁竹喃喃道。她长吐一口气,师傅并未在信中透露更多线索,自己也难以查实什么。若在酒楼里四处乱走,问东问西,恐怕会招来某些事端。这次出门,自己至少搞清了几件事:一、丰乐楼确实存在;二、其铺面气派着实不小;三、它去年才开业。而这些,总要自己亲眼所见了,才能告诉师傅。
  
  郁竹凝神想了想,朝外面高声道:“小二,结账!”
  
  伙计立即进了阁,笑道:
  
  “公子用完了?您还满意么?”
  
  郁竹点点头,“很好,一共多少银子?”
  
  伙计算了帐,收了银子,服侍郁竹起身。他又探头瞧了瞧敞口的白釉方形酒樽,吐了吐舌头,道:“公子的酒量真不错,这二两酒全喝光不说,您的脸色动还未动呢。”
  
  郁竹微微一笑,飘然出阁。伙计拎着她采买的东西跟在后面。
  
  外面仍是人声鼎沸,满堂的觥筹交错,猜拳行令嚷成一片。
  
  郁竹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也未在意,正想举步,就觉后背给人猛地一推,然后腰间一紧,幸好她身负武艺,反应较常人快,立即出手抓住了旁边的木栏,否则,只怕当场就要咕噜噜滚下楼梯去。
  
  一个人从她身边急速跑下去。那人“噔噔”地跑下最后一阶,突然转过身来,仰起脸冲郁竹眦牙一乐,还使劲地挥起手来,那只高高扬起的手正紧攥着个锦袋。
  
  郁竹一摸腰间,那里自是空空如也。她才要下楼追赶,只见楼下那人猛地一抡胳膊,那锦袋飞了出去,正落在酒楼门口。那里一人忽地窜出,拾起锦袋就跑了出去。
  
  可气楼梯口那人也不逃窜,居然还冲着郁竹做了个鬼脸,再慢吞吞地转身。
  
  郁竹身材纤弱,举止斯文,衣饰华贵,又是孤身一人,那两人一见便断定是大有油水可捞的有钱少爷,所以已经在一旁窥测了多时。刚才,他们便乘郁竹不备,伺机下了手。
  
  这人料想郁竹不敢追赶,又想起那个沉甸甸的锦袋,心中正洋洋自得。忽然身后穿来一声惊呼,他骇然回头,只见二楼楼梯口,那个小伙计瞪大了眼一动不动,旁边的一面墙壁上,两扇窗户兀自晃动不已。
  
  郁竹此刻已到了店外。
  
  刚才在楼梯口,她见自己的钱袋就要被人劫走,而楼下之人非但不躲不逃,反而挑衅不已,明明是欺她孱弱。她虽然温柔沉静,但此时也动了真怒,正想跃下,忽见身边不远处一扇窗正开着。
  
  那扇窗的下面该是正门罢?
  
  她猛地一按扶栏,身子顿时腾空而起,“嗖”地越窗而出,身后小伙计的惊呼声则响成一片。
  酒楼正门口人来人往,大家听见响动,纷纷抬起头来。
  
  郁竹自半空急坠而下,忽见正下方站着个人也抬着头看她。她正想着如何避开,一人突地从旁急抢而出,将那人拉开,又朝空中踢出一脚,口中喝道:
  
  “何方来的小子,竟敢惊扰我家主人!”
  
  郁竹急忙旋腰避开。然而这一避之下,身子失了重心,双脚着地之后,身体猛地后仰。最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还没等她站起来,就有四五个汉子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喝道:
  
  “好小子,有点子功夫就敢四处撒野?”边骂边来扭她胳膊。
  
  郁竹急忙跃起,一掌挥出。
  
  几个人战成一团。
  
  郁竹越打越心惊。这些人看似平平常常,武功却着实了得,自己被他们围在中间,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擒住。
  
  不远处,那个一脚踢向郁竹的年轻人安静地站在主人身后。他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他瞪眼瞧了圈内左右腾挪的郁竹半晌,忽然沉声喝道:
  
  “统统给我住手!不要打了!”
  
  郁竹恰好一掌递出,对面那汉子却不再应战,身形一闪,跳出了战圈。其余人亦是如此。眨眼之间,围在她身边的人已走得一个不剩。
  
  情势陡变,郁竹却也不及细想;她立在原地细细喘息,胸中一颗心咚咚地几乎要跳出来。好容易定住了心神,她又见一人负着双手,慢慢踱过来。那人年纪甚轻,身穿红彩织金锦衣,腰配麟纹白玉,头戴青金漆纱笼冠,二指宽的锦带自冠而下,在颌下收紧挽结。正午的阳光下,这人一身装束华彩烁烁,煞是引人瞩目。
  
  四目相对,那人朝她扯了扯纤薄的唇角,也不作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在她脸上滴溜溜地转。
  
  郁竹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这人――居然是自己认识的。
  
  少年挑起一道眉毛,瞧瞧她,又仰起脸瞧瞧半空中的那两扇大张的窗户,神色颇为古怪。
  
  “赵――公子,你究竟在做什么?”过得一刻,少年发了话。
  
  这少年便是四皇子晏之原了。
  
  郁竹正想着如何回话,忽见不远处围观的人群里,一年轻汉子正伸着脖子、张着嘴巴往这边瞧得起劲。打量那装束,分明就是那丰乐楼里劫财之人。
  
  她不再理会晏之原,身子一扭,便朝那边的人群而去。
  
  那汉子反应倒快,见郁竹发觉了他,脖子一缩,转身就跑。
  
  郁竹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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