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桃花少年行-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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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漴毅与庞战离得较远,听得抽气声,几乎与长乐同时问道:“怎么了?”
相子寒顺着骨节异动发出的“啪啪”声又快又准地在假皇帝身上猛扎银针,神色忧急。长乐向后轻轻一移,西儿一把环住她,从她脑后伸出手去,将她双目紧紧遮住,声音微颤道:“别看。”
长乐心中一颤,也不知是怀中少年抖了起来,还是自己的手抖了起来。耳边“啪啪”声犹如爆豆子般不绝,她靠在西儿怀中,听到他呼吸慢慢急促,忍不住说道:“你放手,我不怕,你让我看看他。”西儿不放,低头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不让她乱晃,坚持道:“待会儿再看不迟。”
相子寒骤然一停,双肩慢慢放低,长长叹息一声,声音有些悲苦不忍:“可怜……可怜。”
长乐大急,眼珠子乱动,恼道:“云西辞,你放不放手?”
“你别害怕。”西儿低声说道,轻轻放手。
长乐眼前一花,适应了忽然而来的光亮后,低头一看,“啊——”,猛地拉住西儿手臂,战抖地问:“他……他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相子寒双目失去了神采,神色沮丧,长乐大怒道:“相子寒,你到底是医他还是害他?为何他会身体佝偻,面容畸形,形如怪物?”她越说越气,想到这少年冷清的神色、淡漠的眸子,清冽的风采,现在却被相子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顿时又生气又懊悔。
相子寒低声一笑道:“不错不错,老夫是……”话未说完,竟呕出一口血来,咳了两声,“老夫……枉称神医……枉称神医……”
长乐一怔,见他神色悲苦,满腔苛责的话忽地说不出口来。
萧漴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相子寒颓然坐到石凳上,摇头道:“老夫自以为有十成把握让他恢复原貌,却没料到化谷神功霸道非常,一遇外力——”他叹了一声道:“一遇外力便自行散功……”
庞战“啊”了一声,“那他……”
相子寒点头道:“散功之后骨散容毁,筋断人亡。老夫适才大惊之下奋力抢救,却也只是让他捡回一条命来。”
长乐一听,呆呆坐在原地,怔怔流下泪来。西儿低垂了目光,将她揽住,低声安慰。长乐低头垂泪,心中满是懊悔自责,要不是自己轻易相信相子寒,这少年又怎会落到这番境地。眼泪越落越多,无声低落到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那少年一动,似被热泪烫到。长乐呼吸一紧,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期望他醒来,又怕他醒来。
那少年低低呻吟几声,慢慢睁开双眼。长乐见他眼神涣散,不由得低头仔细瞧他,却也不怕他的丑脸,脸上更无丁点厌恶之色,边落泪边轻轻说道:“你别怕,我一定想办法医好你。别怕……别怕……”那少年看着她,神色有些恍惚,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中竟有丝丝清冽,音调瞬间便有了一种奇异的悦耳美感,不再是扮作萧漴毅时的冷漠倨傲,“我还没死吗?”
长乐摇头道:“你活得好好的。”泪水一不小心落了两滴在那少年脸上。
那少年一怔,问道:“你哭什么?”眼中尽是迷惑不解的神色,衬得那张可怕畸形的脸有了些许温和的感觉。
长乐想了想,低声道:“我一个人孤单寂寞,爹爹娘亲师傅都不在身边,难过得很。”
那少年偏头看向西儿。长乐黑眸流光闪动,容貌更见灵动可爱,她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却微笑道:“我们两个人玩也无趣得很,你以后跟我们一起好不好?”
那少年的眼中露出些许柔和的光芒,他低下头来,忽然身躯一震,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庞。长乐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少年的目光移向自己被握住的右手,那只手骨骼突起,畸形难看,本来修长的手指扭曲变形,状如动物的利爪。
“我的手……我……我的脸……”他猛地甩开长乐,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脸,手下一片凹凸不平。他凄惶地望向四周,呼吸急促。
相子寒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腕,那少年迷茫地看向他,只听他道:“老夫行医四十年,从未有过失手。此次……”那少年凄厉地恨叫一声,一把将他甩开,抬手猛地击向自己额头。
长乐反应奇快,出手一挡,“哎哟”一声惨叫,竟受不住他全力一击,小臂“喀拉”一声轻响。
“长乐!”西儿惊叫道,双手伸出,想要护着她的手臂。
长乐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惨兮兮地挤出个笑脸,咬牙低头对呆呆看着她手臂的假皇帝笑道:“我曾说过要让你恢复如初,自然会想办法办到。你想死也不用急于一时,待我治好了你再找地方重新死过,到那时我绝不阻止你。”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闷声道:“何况你现在还欠我一条手臂。”
相子寒叹了口气,上前道:“老夫给你包扎一下吧。”
长乐一愣,只见几根明晃晃的银针已经扎到了手臂上。相子寒片刻间便将她的手臂处理得妥妥当当,银针一收,余光瞥见那少年将目光从长乐手臂移开,低头看向自己丑陋的双手。
他沉吟片刻,转身走向萧漴毅道:“请皇上恩准老夫将这少年带回青崖谷治疗。”
萧漴毅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道:“云公子同意吗?”
西儿与长乐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答道:“若是相神医能治好他便好。”
“老夫既要带他回谷,自然会想尽办法治好他。”相子寒看着那少年道:“若我也治不好,天下间便再找不到能将他治好之人了。”
“路行歌也不能?”长乐忽然问道。
相子寒轻哼了一声,“若论武功,路行歌可称天下第一,若论医术——”捋了捋胡子,傲然道:“老夫医不好的人,他自然也没办法。”
长乐看向西儿,见他点了点头,便对相子寒道:“我就再信你一次。你要用多久才能治好他?”
“快则半年,慢则……”
“半年,”长乐打断道:“半年内我们定会去青崖谷看他。若没什么起色,我们便带他离开。”
相子寒冷哼了一声道:“老夫治不好的人,你带走了也找不到人救他。”
长乐见他如此蛮横,心想若不是他贸然动手,怀中的少年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心中怒气陡升。西儿一把拉住她,眉一挑,淡淡说道:“那便等着承受云山竹海的怒气吧。”说罢将那少年往相子寒一推,猛地跃出,一掌击出,喝道:“出来!”
众人只见环臂不可合抱的苍翠古树枝桠间人影一闪,再瞧却见一抹灰绿色的人影倏地跳到了行宫的房顶上,动作轻巧利落。庞战轻啸一声,银弓张如满月,利箭寒光一闪,追光逐电般激射而去。
来人在房顶上又叫又跳,“哎呀呀,好厉害的箭……”身形一晃,姿态曼妙地将那去势惊人的一箭抄在手中,反手一掷,“哈哈”笑道:“小长乐,你身边的人可都厉害得很哪,空空替冯叔给你送个礼,你且收好了。”
长乐接住长箭,脑中灵光一闪,满眼惊喜道:“你是空空门少主?”
“我是道空空,改日再来找你。”话一说完,人已去得远了。
“好轻功!”西儿赞道,“冯叔叔送什么给你了?”
长乐笑着拿下箭头上挂着的一个小葫芦摇了摇道:“这玉葫芦真是玲珑可爱。”西儿接过来,把玩道:“这是北海青玉,玉坯深埋海中,取之不易。你看这葫芦皮上青丝蔓延,纹理清晰,比刚采下来的鲜葫芦还好看。”长乐见他喜欢,便道:“这葫芦你喜欢就收下吧,我送你啦。”西儿“嗯”了一声,见她的心思终于从那少年身上转了回来,心情甚好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想短笛,等我回了岛上,用紫竹楚妃亲手给你做一支。”长乐一笑,容颜娇美,眼角眉梢尽是娇俏可爱之色。便是对她颇有微辞的相子寒也顿觉眼中一亮,低头却见那少年看了长乐一眼,头埋得更低,神色木然,默默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咦,这葫芦中有张纸条。”西儿大感惊奇,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展开,长乐把脑袋挤到他的臂弯,西儿看她一眼,耳根有些发红。长乐毫无所觉,只想看冯啸笑又有什么有趣的安排,也不知是不是指点她去寻那神神秘秘的道空空。
两人一见那纸条上的消息,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对视一眼,西儿起身对相子寒作了一揖道:“这位少年就有劳相神医照顾了,半年内我与长乐定会前往青崖谷拜访。”长乐对那少年急声道:“你好好养病,我一定去青崖谷看你。”
两人又向萧漴毅告罪告辞,萧漴毅看了那青玉葫芦一眼,也不多问,立即准了二人离开。
两人一出行宫便往欧阳世家狂奔而去……
两人沿山而行,长乐心中着急,奔得太快,被欧阳灵灵打中受的内伤又激了出来,心口一阵憋闷。西儿见她脸色不好,便道:“我背你。”长乐摇了摇头,说道:“冯叔叔说,娘亲被人掳走不知所踪。爹爹在欧阳世家,吉凶难测。我娘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了。我想先去欧阳世家找我爹爹。欧阳弘心机深沉,欧阳念固执死板,若有人用我爹爹娘亲的事情挑拨,爹爹又念着欧阳世家的血脉之情,怕是会吃大亏。可惜,凭我们两人的功夫,又打不赢欧阳世家的那几个叔叔伯伯。”西儿说道:“要是路叔叔和我姑姑在,那便是万无一失了。”长乐抿嘴不语。
两人行至山脚,长乐突然停下,说道:“西儿,你回客栈去看看,师傅说不定在那里。我先去欧阳世家。”西儿见她容颜憔悴、脸色苍白,上前一步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心里却又知道,正如长乐所说,两人的武功还不足以震慑群英,说不定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成了欧阳云的拖累。长乐定定地瞧着他,正要开口,只听西儿说道:“我去去便回。你先去欧阳世家,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带路叔叔与姑姑回来再说。”
两人分道扬镳。长乐内息不顺,路行歌曾千叮万嘱要她好好疗伤,她深吸口气,稍稍平复了胸中窒塞的内息,心中一动,和衣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想了一想,又将自己双手、面颊摸得又脏又灰,这才往欧阳世家赶去。
欧阳云负手立于花厅之中,摇头叹道:“七年前,欧阳云与欧阳莲生便已从欧阳世家族谱中除名。此时宗主要我认祖归宗,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何况……”他一顿,继续道:“何况我与莲生之事,若是传出去……”
欧阳念闻言一震,叹了口气道:“只是长乐说到底仍是欧阳家的子孙,我见她天资聪颖,根骨绝佳,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他眼中闪现激越的神采道:“这孩子今后成就只怕不在先祖欧阳写真之下!如此美木良才,我若是让她从此颠沛流离,不在欧阳世家庇护之下,又如何对得起欧阳世家的列祖列宗?”
欧阳云想起长乐已拜路行歌为师,待路行歌与云烟比武之后,便要离开他们夫妻二人,当真是心如刀割。
欧阳念见他面露怅然不舍之色,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长乐若是留在欧阳世家,自有家中仆役打点一切生活起居,功夫更是由我亲自传授。凭她的资质,最多十年,定可名扬天下。”
欧阳云见他说得兴起,挑眉问道:“那灵灵又当如何?”
欧阳念一怔,双唇一抿,心中好不为难,灵灵与长乐资质相当,即便现在看来灵灵略逊长乐一筹,可是说不定再过几年便会强过长乐。须知武学一道,先天资质固然极其重要,后天的勤学苦练也懈怠不得。他见欧阳云嘴角微勾,眼神渐冷,摇头叹道:“灵灵犯下大错,我已罚她闭门思过。她自小便无敌手,这次输在长乐手中,也算得了个教训,想必日后自会有所收敛。云儿若是担心长乐日后会受她欺负,倒是大可不必。我既然要留她,自会保她周全。”
欧阳云微微一笑:“长乐年纪虽小,却也经历了不少风浪,即便是罗景天、司徒寒江这样的人物,也不能在她那里讨得好去。若是有人真当惹恼了长乐,她动起心思来,谁欺负谁可也还难说?”他笑吟吟地看着欧阳念那脸色微变的面孔,语调又轻又慢地说道:“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欧阳世家既然已有灵灵,宗主自当明白,我儿还是跟着我得好。”
欧阳念脸色已然有些难看。欧阳云心中一叹,话已至此,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不能善了。他对欧阳念道:“长乐既然不在此处,云某就此别过。”说罢微微一笑,抱拳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欧阳念一急,抢上一步,叫道:“且慢!”
欧阳云去意已决,见他阻挡,眉头微皱,侧身相避,足尖轻点,眨眼间人已向前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