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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庄周之燕-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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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

他心神俱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要抱过流芳。

顾怀琛怒吼一声踢飞了容遇手中的玉箫,顺势虚晃一掌击向容遇,容遇退后避开,怀琛抱着流芳一个旋身跃至几丈之后,流芳胸前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大片,他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几处大穴止血,抱起她飞身跃上廊檐,四周的弓箭手黑魆魆的箭头对准了他们,他对容遇怒道:

“我们顾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她以命来还?!你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我现在要带走她,她就算死,也只能跟我一起!”说罢踢起檐上瓦片击中南边持弓的黑衣人,几个黑衣人猝不及防应声倒下,其他人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容遇僵立在原地,脸上一片冰冷沉寂,却没有命人放箭。顾怀琛身形一闪便带着流芳消失在邻近起伏的飞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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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繁都杏花春雨楼的撷芳阁中,丝竹管弦,婆娑舞影,甚是醉人。

赵王彭子都斜睨着坐在对面小几上的孟兰卿,杏花春雨楼的花魁果然肌肤胜雪粉面娥眉,身穿着葱绿织锦软烟罗襦裙,更衬得一身肌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且不说她巧笑倩兮,望着身旁一脸冷漠疏离自斟自饮的韩王,但是那双眼波流转的眼睛,只需一眼,便可让人心折。

容遇感觉到彭子都的迷醉眼神,他嘴角轻扬,对孟兰卿笑笑说:

“兰卿,替本王与赵王喝两杯?”

孟兰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可是脸上笑容不改,拿着酒壶姿态婀娜地走到彭子都身旁坐下,彭子都手一伸就把她揽进了怀里,低声调笑。

这时,春雨楼的袁妈妈带进一位紫衣女子,眉眼如画,清丽脱俗。

这也是春雨楼新来的头牌,她款款坐在容遇身边,容遇的目光落在她那身紫衣上,淡淡然地开口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叫秦以珣,王爷可以叫我阿珣。”女子轻轻柔柔地回答,不想这婉约多情在他眼中形如虚设。

“喜欢本王吗?”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风流恣肆地对她笑着,指骨微微发白,显然用了力,那秦姑娘的脸上忽现痛苦之色,不由得点头说:

“喜欢,喜欢……王爷……”

容遇冷哼一声,手一推她便整个向后跌倒在地,他把杯中酒往她衣衫上泼去,一边冰冷有如神祗般怒道:

“把你这身碍眼的衣服给本王脱掉!还有你的名字,你怎么敢取那样的名字?!”

袁妈妈慌忙进来一边赔罪一边把她拖走,彭子都笑着说:

“韩王何须动怒?美人是用来怜惜的,来来来,本王敬你一杯……”

珠帘忽被人掀起,容青走进来行礼后,在容遇耳边说:

“王爷,人找到了。王爷可需自己去一趟?”

容遇摇摇头,“让傅青山去一趟。”说完向彭子都回敬了一杯,一饮而尽。

怎么这酒,喝了这么多还是不醉?

怎么自己的心,佳人在怀还是很苦,很痛?

只要是跟她有一点点关联的事物,都能刺伤他的眼,刺痛他的心,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虚弱?其实他一听到她对顾怀琛说“我跟你走”时便已经开始有一种疯狂的想要把他给杀了的冲动,她说她只当他作哥哥,他的心才缓了下来,只要有一丝可能,只要是她说的,他都愿意相信她。

因为,从来只有他骗她,她一直都是对他坦率的。

从来没见过有那一个女子的心是那般明如镜清如水,干净纯粹容不下半丝虚伪和矫情。爱了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她分得最清楚了。

然而,这样的人原来才是最大的骗子。

就连不爱,也隐藏得那般的深入。让他信以为真,让他输得连心都空无一物。

他不知何时已经把壶中的酒喝光了,彭子都早已经由孟兰卿陪着告辞离开撷芳阁。他一摆手,丝竹管弦之声俱停,翩然起舞的歌伎纷纷退下,杯盘狼藉,意兴阑珊,周围尽是繁华落尽的颓败冷清。

容青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倒在桌上烂醉如泥的容遇。

容遇做了一个梦,梦很冗长,那些以为忘却了的流转的岁月,在顾府的点点滴滴;还梦见她仍然坐在流云居树树繁花的西府海棠之中的秋千上,那秋千很矮,很安全,他为她做的,只是想告诉她他可以给她一份安心的感情;可是下一秒她二话不说便跳了下来,身影隐没在海棠花影中,再也看不见半分……

莫非太安心的感情委弃得也越是容易?

容遇睁开眼睛时,已过了子夜,头痛欲裂,然而却清醒地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微凉。

额上敷了一条热毛巾,萱儿在一旁伺候着傅青山冷冷地看着他,说:

“天天如此,想把自己灌醉灌死不如让我把你毒死了更痛快!男子汉大丈夫,真是放不下就去把人抢回来,你这鬼样子究竟算什么?!”

“她,”容遇两眼望天,隔了很久才说:“死不了吧?”

“死不了。”傅青山大大方方地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顶多是以后秋风一来,雨一下,伤口就辣辣地痛,痛得入心入肺而已。”

“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庸医!”容遇坐起身来,拉掉额上的湿布。

“庸医?你不知道她的伤口有多深?你不知道她被顾怀琛藏在一户人家的地窖里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你不知道她昏迷了三天两夜才刚刚清醒?你让我去救她,还不如给她一个干脆。”

容遇缄口不语。

“顾怀琛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第九十二章 回首已成烟云 2

“顾怀琛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愿以半壁江山,换你今生不再纠缠顾氏流芳。”

“顾氏流芳?”容遇眉宇间浮现怒气,冷笑道:“她是我的妻,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鬼。半壁江山?江山何曾是他顾怀琛的掌中之物,他凭什么划分乾坤?!”

“阿煜,陵州、赵王的青州和楚王的冀州,三州只占西乾九州的三分之一,除非我们发兵侵占蔚海西边与屹罗接壤的虞州,划蔚海为界,才有可能和繁都朝廷抗衡。北漠已为顾怀琛所控制,他手掌西乾一半的兵马,除非你能把他除去以绝后患,否则,来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既然承诺,这未尝不是一个契机,三皇子在繁都危机重重,不要说得承大统,就连彰元帝会留一道什么样的圣旨给他都是未知之数……”

容遇一掌拍向床柱,檀木床柱应声开裂,他冷冷地盯着傅青山说:“我说了,她是我的人,我百里煜还不至于要用女人来换取他人的江山!”

“她不是。阿煜,你还不明白,还不能接受事实吗?她已经放弃了你,她是怎么受伤的你忘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也要跟顾怀琛走,你何苦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还是执迷不悔?

夜半,流云居的飞檐之上,容遇一身黑衣静默地坐在那里,手中拿着形似豚鱼的陶笛,吹奏着她最爱听的曲子。如果没记错,那首曲子,叫做故乡的原风景吧。旋律悠扬宛如流云飞渡,临风无言,有种无以言喻的忧伤和思念,悄悄的在悠远清透的乐音中跌宕起伏。

也许,当初在焚玉山分别时,她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时,他就该承认的;

不承认,怕的是她的不在乎,所以才千回百转,敲打着她那迟钝的神经,只是想告诉她,她是他的,这生都逃不掉。

可是,人心是无法算计的,他算对了过程,却算错了结局。

一个褐色身影攀上了屋檐。

老韩王气喘吁吁地坐在他身边,他带着不满淡淡地说:

“你来做什么?”

老韩王瞪他一眼,“我百里家的瓦片,我爱坐哪就坐哪!”

容遇不吭声,只是把陶笛攥在手中,准备离开。

“你就一混小子,我那么喜欢顾六,你却把她弄丢了,你赔我一个!”

容遇的心揪了揪,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明日让林敞带你到人贩子市场去挑一个你满意的!”

老韩王轻叹一声,“我比谁更希望你能到人贩子市场挑到一个顾六,这样就不用酗酒和顾影自怜了,可惜,顾六只有一个……”

他恼怒,“谁顾影自怜了?!老头子,谁说我就稀罕她来着?没了她难道日月星辰就不会交替,江河水就要倒流?”

老韩王轻咳两声,“别激动,既然如此,何不应承了顾怀琛?青山跟我说了,是顾六自愿跟着顾怀琛走的。”

容遇默然不语,老韩王又说:

“南山寺的师傅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传说很久以前,三个小道士立志修仙,历尽无数劫难和考验后,其中两个小道士飞身成仙了,一个成了天仙,拥有广袤的蓝天和洁白的云朵,另一个成了地仙,拥有无边的海洋和陆地。只剩下一个小道士,迟迟未能成仙。这个小道士羞愧失望地去请教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自己也经历了同样多的磨难,却不能成仙?”

“老师父微微一笑,只顾捻动着佛珠,半晌,只说了一句话:放下执念,彩虹自现。”

故事的后来,自然是小道士悟出师父所说的道理,即瞬纵横于天地间,幻化成一道五彩绚丽的彩虹,成为世间最美的虹仙了。

容遇苦涩一笑,“放下执念,谈何容易?老头子,你能放下自己的执念吗?”

老韩王望着天空中寥寥可数但幽深明亮的星子,淡然地笑笑说:

“放下执念,不是要你放弃有意义的追求,而是要放下那些过往的悲伤、过多的欲念,抚平急于求成的心情。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的父亲,但是看见你,我更愿意活在当下。你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阿煜,你的心仍然不够狠;既然不够狠绝,那就要试着放手。”

“我可以不放手吗?”杀了她,跟杀了自己有什么两样?他自嘲地说,“老头子,我是不是很丢百里家的脸面,连一个女人的心都留不住!”

老韩王摇摇头,大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容遇脸色怪怪的看着他,“老头子,这种酸诗你从哪里听来的?”

老韩王一拍脑袋,“对了,顾六说的!就是就是,像你祖爷爷这样有涵养的人哪懂得这坊间俚俗的酸诗?!”说着连忙闪身从搭在檐上的梯子落下地面,飞快地离开了。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静寂。

惟有他的心,无法入静。

此情无计相回避。

他又想起了那双闪着慧芒的墨如点玉的眼睛,想起她算计人时眼角眉梢浮现的灵秀之气,想起她轻柔中带着韧性的声音,带着零星的脆响叫他“表哥”,想起更深夜寒时她手脚并用的纠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放了她,不啻于让风筝断了线。他只怕,她从此远离他的视线,今生错过。

可是不放……他凭什么不放?凭他是她有名无实的夫?

流云居内,他站在窗前妆台前,纹凤五彩妆奁铜镜反射出幽暗的冷光,犹记得她每日晨起拿着透着淡褐色光泽的玳瑁梳子梳发,偶尔对他不经意的回眸一笑,伴着浅淡的晨曦暖暖融融地照进他的心里去。

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在他眼中,一直都很美。

如今人去楼空,只余寂寞的玳瑁梳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嵌着几根凌乱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妆台上一个浅绿色香囊,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蹙眉,打开,往手心中倒出一撮香花香草,还有一颗朱红色的药丸。

他眼神一痛,把药丸放到鼻端嗅了嗅,薄唇深抿,牵扯出一抹浓浓的讽刺。

陵州城内一所隐秘的民居中,流芳蓦然惊醒过来,只觉得右肩牵扯出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她额上遍布细密的汗珠,虚弱而无力地坐起来。

昏黄的烛火,青色的纱帐,她恍惚起来,不知身在何处。

“流芳。”顾怀琛走进来,看见她醒了,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坐在床沿往她背后小心地放好一个垫子。

“我听到有人吹陶笛的声音。”她望着他,眼中有些急切,“你听到了吗?”一连几天,她常常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那天籁一般的声音,可是醒来后除了初夏时节的虫鸣鸟叫,她什么也听不到。

“你听错了。”顾怀琛温和地笑笑,笑容中闪过一丝苦涩,“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端过药,递到她面前,她苦着脸把药一点点地喝了下去。看见他打开小纸包取出两枚蜜饯时,才笑了,说:

“你还记得。”

怀琛按捺住心里的波澜,他当然记得,他怎么会忘了?

一切都不会太晚。他对自己说,那两年的空白,他可以用余生的时间一一补回。他相信只要把她一直带在自己身边,不管她的心里有谁,到了最后,她惟一能爱,惟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顾怀琛。

“你的伤好多了。我们后天就离开这里,离开陵州。”他说,语气里有着淡淡的不容置喙。

流芳的面容有些默然,“这几天,他,没有派人来……”

怀琛握住她的手,“有我在,我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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