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本草-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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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事,只好接着他的话道,“月姑娘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呢?”
“你还记得她在镜湖山庄说自己身体不适么?”颜初反问一句,才道,“她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她说那话,我就知道楼中出事了。”
“什么事?”
“上了马车,就在你被摔出去的时候,她弹给我一个蜡丸。”颜初看她一眼,半晌道,“琅山分楼有自称是楼中弟子的人在市井公然豪取强夺,此事可大可小,又不好对外明说,是以月练托病离开。”
百草记得他当时说不是多大的事,可是怎么就被困住了呢?
颜初似乎知她心里所想,接着道,“我心知肚明这不会是楼中弟子所为,拆穿他们的方法也很简单,我只想着早点办完此事,一时失了大意,在密林处中了埋伏。”
百草抬眼看他,对于中埋伏一事,颜初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他没有多说,百草也不好多问。颜初缓缓看向她,最后道,“小丫头,那天我对你说,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不是故意要失信于你。”
百草笑笑,颜初也没有再说什么,空气里一阵沉默,半晌后,他遥遥看了一眼屋外光亮的天空,微笑道,“趁着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百草睡到一半被冒然闯入的流川少爷搅醒,再躺下一时却睡不着,她揉了揉腿,面露难色的道,“我也想下山玩玩,但是我实在不想爬山。”
“这个好说。”颜初微笑道。
山门外,苍松挺立,玉竹迎风。纵目远眺,层层叠叠的石阶蔚为壮观。风从脸面掠过,带着舒舒凉凉的绵缈气息。
☆、【031】有我在,不用怕
白衣青年抬脚上前一步,步子不大,刚好与百草齐齐而立,“我可能要抱一下你。”
他微笑,语声淡淡,像是仅仅为了告诉她一声,话音刚落,他抬臂轻柔不失力度的揽住她的腰身,百草身形一僵,不由的向外避了避,颜初手臂拢成一个半圆,怀抱虽不紧窒,却是疏而不漏。
年方及笄的少女自然不到青年的身高体量,她站直了身子勉强与他的肩同平。百草抬眸,正对上一张不含狎昵意味的笑脸。她顿时又低下头,这一低,她的头便抵上了他的肩。
高山之上,琼楼之间,这一路走来,百草已经习惯了那种属于山水的清纯气息和各种珍稀草木所散发的淡淡异香,而此刻,扑面而来的是融合了山水清纯气息和草木异香的寂寂幽香,有春和景明的缱绻温柔,有夏夜荷塘的迷离微蒙,有秋高气爽的鲜明畅朗,有雪后初晴的淡淡清凉。
百草一呼一吸,唇齿间吐纳的仿佛是浓缩了四季美景的甘甜雨露。
腰间一紧,身子一轻,百草被一股绵柔之力带的凌空而起,耳畔有霍霍的风声,百草抬眼,转身而出的山门从身后荡出老远,她一扭头,发现自己双足悬空,依稀可见山脚下那一片错落有致的农家房舍。
百草脸上一白,身子猛的一颤。刹那,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那手纤长洁净,骨节分明,温热的掌心贴着少女的眉目,手腕一转,将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肩。百草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温和的语声,“有我在,不用怕。”
耳畔风声依旧,下行的速度缓了许多,百草埋在他的胸前,鼻间萦绕的都是那种丝丝如屡的异香,比清风更微,比月光更淡,却又那般的直扑心田,挥之不绝。
百草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头埋的更深了些。徒手攀爬的石阶看起来冗长如蛇,当绕山的行程被拉成一条竖立的直线以后,距离顿时短了许多,不消半刻的功夫,百草脚底一滞,脚跟稳稳的踩在了一片松软的草地上。
揽在腰间的手一松,规规矩矩的拿开,百草抽身一侧,两人之间顿时拉开一线距离,百草又让出一步,彼此隔的更开了些。四周是一片繁茂的草地,碧绿的草叶连在一起,如同一块天然的地毯。
阳光铺散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古道路口,宽阔的长街上,两边店铺云集,各家店铺挂出的大小不一的帘子迎风招展,飘开了整条街。百草在这个小贩前看看,那边的地摊处瞅瞅,遇到喜欢的左看看右看看,小贩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张口就道,“这个只要八文钱。”
“我就随便看看。”百草将小物品放回原处。
“我看小姑娘生的水灵,给你便宜点好了,就七文钱吧。”小贩立即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喜欢,我再看看吧。”百草抓着脸,灰溜溜的走开。只听身后的小贩扯着嗓子又道,“要不你给个最低价,能卖我就卖给你!”
☆、【032】有我在,不用怕
百草只当没听见,她一路走一路看,不管多少次拿起又放下,不管小贩怎样的把价格一降再降,直到逛完整条街,百草依旧两手空空,她吐口气,这才想起了颜初,她立即回头,颜初不远不近的站在她身后,只是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浅色布包,塞的鼓鼓囊囊。
“你什么时候买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百草掩饰不住好奇道,“这些都是什么呀?”
“等回了楼中再给你看。”颜初对着她眨眨眼睛,笑意莫测道。百草见他没有打开的意思,心中愈发好奇,好奇之余,又想到他不愿打开的样子和眼底神秘兮兮的笑意,百草忽然莫名的想起了那个气质干练的女子,想到她,百草的心底又生出一种毫无来由的失落感。
颜初不知道她暗涌的心思,他攥着手中的袋口不松也不放,笑容依旧道,“逛了这一路,要不要找家茶馆喝点什么,顺便休息一会儿?”
“好啊!”百草点头一笑。两人走向最近的一家街边茶馆,没走几步,迎面的街道上走来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妇人,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老妇人似是被谁一撞,直挺挺的往地上一躺,随着“砰咚”一声,老妇人着实摔的不轻,但是人来人往的路边,没有人上前扶她或是拉她一把。
颜初何等的眼力,他瞧得真真切切,那妇人有意与人相撞,却被接连避开,无奈之下,她状似与人相擦,随之自己往后一倒。事出突然,颜初根本来不及出手相救。百草看他一眼,心想以他的性子,肯定会上前扶起老人。
眼光向下一瞟,百草又瞟见他不肯松手的布袋,索性自己上前,弯腰扶起了老人,老人搭上她的手,费力的站起来,那只干瘪的手却掌间用力,一点点的扣紧少女。百草待她站好了,想要抽手离开,那妇人却抓着她不放,陡然厉声道,“你把我撞伤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百草楞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尖道,“我什么时候撞过你了?”
“这青天白日的,你把我老婆子撞在地上,还想抵赖么?”老人尖着嗓子道。
“你被人撞到在地,我只是来扶你一把,但并不是我撞的你。”百草想她可能一时糊涂,压着火气道。
“那你说说是谁撞到我的!如果不是你撞的我,你为什么要扶我?”老人尖嘶厉啸的声喊顿时引来了许多路人的目光。百草气的瞪圆了眼睛,“你还讲不讲理啊?”
“我一把老骨头被你撞散架了,我要死了……要死了……”老人顿时哭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百草猛的一拉,将老人带向人群,她用手指着围观的人群,“不信你问他们,你问问这些在场的人,有没有一个看到我撞你了?”
老人嘴巴一瘪,张口又哭又喊道,“老婆子命苦啊,你们谁能替我作证,我也不想冤枉谁啊!”
谁都没有看见百草撞上老人,但是这要怎么证明?退一步说,你证明了这位姑娘的清白,但是万一这个难缠的老人赖上你怎么办?
☆、【033】我明明是清白的
时间无声而过,没有人愿意证明她的清白。颜初上前,淡淡道,“老人家,那您想怎样?”
老人抹一抹眼泪,又醒一把鼻涕,说不哭就不哭,口中道,“我也不想怎样,只是我被撞的不轻,好歹给十两银子让我看大夫治病。”
“你这分明就是讹钱!”百草不由大怒。围观的人群传出一阵唏嘘声,唏嘘过后,无人多话,那些有想过站出来的人不由的捏一把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莽撞。颜初递过一张银票,却被百草劈手夺过,她看着他,情绪有些激动的道,“我真的没有撞她!”
“我相信你!”颜初从她手里抽出银票,再次递向老人。百草又一把夺过,固执的重复道,“我真的没有撞她!”
“我相信你!”颜初点头,手上依然去抽她手中的银票。百草攥着拳头,不肯松手,“你相信我什么?我说了我没有撞她,你为什么还要给她钱?”
颜初看着她,没有说话。百草冷冷的看他一眼,“你觉得这是善良么?你觉得你在帮我么?”
长街上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颜初还是没有说话,百草冷笑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我明明没有撞到她,如果就这样被她讹到钱,你觉得那些缺衣少食的人会怎么想……比如,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颜初静默的听着,百草毫不留情道,“跟好学好,见坏学坏,如果大家都有样学样的想着坑蒙拐骗,那么这片土地会怎样?我为什么要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明明没有撞她,我明明是清白的,我明明……”百草微微仰头,有些说不出话,为什么就没有人肯为她证明?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呢?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开,颜初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好人做到底,不如我们将这位老人送回家吧。”
“我不是好人,要送你自己送!”百草断然拒绝,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颜初一把拉住,他淡淡道,“你不送,你陪我可以吗?”
百草想要挣开,但是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似乎蕴含了浑厚的力量,怎么也挣不开,颜初看着她挣的泛红的脸,手上顿时松开了许多。在街市口随手拦的马车经过市集,穿过小巷,七拐八绕后驶向一片荒寂之处。
老人指着土石边搭的小木棚道,“这里就是我家了。”
简易到简陋处的小木棚,用的都是参差不齐的陈年朽木,似乎风能把它吹倒,雨能把它淋到,人能把它推倒。那残破的堪称茅房的小木棚上虚虚掩着一道芦苇席,芦苇席一横,从里面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她看到老人身后的两位陌生人,眼神苦痛难言,哑声道,“娘,我们的房子被强拆了,地被强收了,这一对狗男女又是官府派来的吗?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官府到底还想怎样?”
“阿梅,这两位是、是……”老人望着那妇人,眼眶一红,顿时老泪纵横。
☆、【034】我明明是清白的
妇人缓缓的上前,她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仿佛脚下走出的每一步都有千钧的重量,她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你们这些官府养的走狗,三更半夜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我公公被烧死,我男人为了救出全家老小,被突然倒塌的屋梁砸死,我女儿昏迷数月,醒后也成了残废,家里就剩下我和年老的婆婆……”
“这两位不是官府派来的,他们是、是……”老人一把拉过妇女,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下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婆婆,理应将老人家送回来,这点银子就当是给婆婆调理身子吧,在下告辞了。”颜初将一些纹银塞给老人,回头转身就走。
老人却松开妇女,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将手中一半的银两还给他,声音哽咽的道,“大火把我们家什么都烧没了,我老伴死无全尸,我儿子入土连副棺材都没有,我真恨不得跟那当官的同归于尽……”
“但是,年轻人,你、你……你……”老人热泪滚滚,语不成声道,“我也要有一点良心。”
小木棚旁虚掩的芦苇席又被向外推了推,半晌,从里面爬出一个病恹恹的小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脸色蜡黄,积病成弱,她用胳膊撑着身体,一寸一寸的爬了出来。中年妇女赶紧抱住她,动作艰难的将她抱了出来。
颜初走到小女孩身边,他弯腰,缓缓的蹲下身子,小女孩双眼无神的看着他,眼底除了悲痛便是一片沉寂的荒芜和寒凉。颜初终于放下那个一直紧握着不肯离手的布袋,他打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个个的小物品放在女孩面前,直到拿出布袋里的最后一个小物品。
那堆成一叠的小物品,每一件都是百草在街摊上看过之后反复拿起又放下的,有的甚至只是她多看了几眼,或者是用手摸了摸的。
颜初将那些小物品叠放整齐,“你的身体也许站不起来,但是你的人生不能因此矮人一截。这些就当是我送给一个小女孩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荒草凄凄,冷风迢迢,颜初慢慢的站了起来,他将手中的银两重新塞给老人,转身大踏步的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前,他看着荒草间的老弱妇孺,最后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
阳光如水般照在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