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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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颔首,重新抓起毛笔,在画的左右上下方题了字,落了款,又钤上了一枚很小的图章。
成化皇帝完成他的创作后,唤来一名太监,指着案上的画说:“朕这幅画,可送与库房收藏起来。”
太监把画拿走后,成化帝反背着手走出御书房,在院子里踱了一阵,走进了养心殿。这时,他感到腹中在发出轻微的“咕咕”声响,便吩咐道:“传膳!”
始终跟在皇帝身后的御前小太监低声说了声“遵谕”,马上飞奔到守在明殿上的殿上太监面前:“传膳!”
殿上太监如同听到了火灾警报,马上把这话传给鹄立在养心门外的太监。那太监又迅速传给候在西长街的御膳房太监……如此将近十次传达,一直传进御膳房里面。不等回声消失,一个犹如过嫁妆的行列已经走出了御膳房。这是由几十名穿戴齐整的太监组成的队伍,抬着大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朱漆盒,浩浩荡荡直奔养心殿而来。进到明殿里,由一班胳膊上套着白袖头的小太监接过,送至东暖阁摆好。
成化帝在窗前站着,以一种急煎煎的眼神望着那些上罩银盖的绘着龙纹和写着“万寿无疆”字样的明黄色的瓷质食具。一个御前小太监叫了一声“打碗盖”,站在周围的五个小太监便一齐动手,揭去碗盖,取下放在每个菜上的用于测试菜内是否被投了毒的银牌,放在一个大盒子里拿走了。御前小太监叫道:“请万岁爷用膳!”
成化帝这才走到膳桌前坐下,开始进晚膳。御膳房送来的菜很丰盛——
口蘑肥鸡三鲜鸭子五绺鸡丝炖肉炖肚肺
肉片炖白菜黄焖羊肉羊肉炖菠菜豆腐樱桃肉
山药驴肉炖白菜羊肉片川小萝卜鸭条溜海参
鸭丁溜葛仙米烧慈姑肉片炖玉兰片羊肉丝焖跑
肚丝炸春卷黄韭菜炒肉熏肘花小肚卤煮豆腐
熏干丝烹掐菜花椒油炒白菜丝五香干祭神
肉片汤白煮塞勒烹白肉
皇帝一天进两顿膳,早膳、晚膳,午后进一顿点心。进膳没有规定的时间,皇帝觉得肚子饿了,就让“传膳”。今天成化帝早膳进得早,午后因忙着画画,竟忘记进点心了,所以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一坐下来便拿起筷子大捡大嚼。刚吃了半饱时,一个太监出现在东暖阁门口,跪下磕头行礼:
“禀万岁爷,西厂衙门掌刑千户秦弘梧方才在宫门口投进了急本!”
成化皇帝一听“秦弘梧”三字,马上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了自己的堂弟乃王朱见济,当下转脸道:“拿来!”
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在成化帝左侧五六尺处跪下,双手奉上疏本。御前小太监上去接过,奉给成化帝。皇帝一面拆疏本的封套,一面把手挥了挥:“叫秦弘梧走吧,不必在外面等了。”
“遵旨!”
成化帝顾不上进膳了,就在膳桌前看起疏本来。这是一道报告已将乃王全家带抵京城,现暂时安置在潞河驿的疏本,依照内容来说,根本不必作为急本紧急奉投中宫。但秦弘梧当初奉旨去五通镇时,成化皇帝曾关照过:乃王几时抵京,即予禀报,不得拖延。所以,秦弘梧将乃王安置好后,立刻去西厂衙门写疏本,写好后马上来奉投。
成化帝的食欲被乃王抵京的消息冲得无影无踪,他把疏本放在一边,拿起筷子想重新进膳,但饭菜入口却觉得味同嚼蜡,于是扔下筷子,站起来走回了御书房。
御前小太监见皇上有心事,自是小心翼翼,奉上一碗香茗后,轻悄悄地退了出去。成化帝呷着茶水,头脑里考虑着是否应当最后下决心。半年前,成化帝设计导致乃王犯下了“欺君之罪”,原本要将乃王当时便斩首的,但被太上皇后救下了。此后将乃王送往长城脚下的深山去圈禁,尽管他每隔十天便得到安置于圈禁地附近的东厂、西厂的密探的秘密奏报,说乃王很老实,并无不轨之举,但他仍然很不放心。也许乃王在深山里倒不是每天都想着这位皇帝堂兄,但成化帝却是每天数次要想到这个堂弟。最近,成化帝越来越感到必须把乃王诛除,以彻底消除对自己巩固皇位构成的那种潜在威胁。因此,他终于降旨把乃王召回京城。
现在,乃王已经回来了,成化帝开始考虑下一步:是否真的即时将乃王处死?他倒并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担心事情像上次那样节外生枝,又被太皇太后阻拦。成化帝坐在那里,反复考虑了好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明日召乃王进宫,即刻处死!
成化帝站起来,捏紧拳头,砸在书案上,自言自语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干掉他!”
“来——”
御前小太监急急走进来:“奴才恭聆万岁爷吩咐!”
“传朕口谕:速宣汪直进宫面圣!”
汪直是司礼监提督兼西厂总督。明朝的皇宫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十二监是: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御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四司是: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八局是:兵仗司、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局、司苑局。这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内监二十四衙门,由司礼监为首。司礼监的最高官员是提督,所以汪直又是内廷总管,二十四衙门都听他的,权势极大。按照规定,除非发生紧急事变,司礼监提督晚上是不必住在紫禁城内的。汪直虽是太监,却也娶了几房妻室,在东直门外购置了一座比乃王府还气派的宅邸。这次,汪直出了一趟差,下午刚回京,晚上在府里喝酒,刚喝了个开头,就接到司礼监值事太监转达的皇帝旨意:即刻进宫面圣!于是,他只好放下酒杯,坐了轿子出门。
成化皇帝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汪直。汪直进门,躬身行礼:“奴才叩见万岁爷!”
第一部分第10节 皇帝的心事(2)
说是“叩见”,其实并未下跪,也未磕头。一个太监,即便是司礼监提督,在皇帝面前,也是宫人、奴才,汪直为何敢不行跪叩之礼?这里面自有一段情由——
两年前,成化皇帝心血来潮,想看当时民间盛为流行的“斗兽戏”。斗兽戏相当于现在的马戏,但缺乏艺术技巧性,多的是刺激性。那些江湖艺人把虎、狮、熊、豹、狼等动物圈禁一处,同类厮斗,往往是两败俱伤,鲜血淋淋,场面甚为残酷。成化皇帝小时候,曾由太监领着,偷偷溜出宫去看过几次,印象甚深。十几年过去了,他也许是玩腻了皇宫中的种种把戏,想寻求刺激,便想起了幼时看过的斗兽戏。当下,成化皇帝召来当时任司礼监提督兼钦命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大臣的大太监尚铭,命尚铭做好准备,拣个吉日在御花园安排一场斗兽戏给他观赏。
尚铭自是不敢怠慢,一面传令让司苑局在御花园辟出一块地方做斗兽场地,一面命令东厂衙门在民间找一个靠得住的斗兽戏班子,听候通知,随时准备进宫表演。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尚铭去向成化皇帝报告。成化帝大喜,说拣日不如撞日,就在当天午后观看。尚铭于是下达了命令。
下午,斗兽戏班子抬着关在铁笼子里的熊、狗、狼、虎、豹进了紫禁城。御花园里,临时搭建了一个三人高、十丈见方的斗兽笼,笼前搭在假山上的看台。成化皇帝兴致勃勃带着皇后嫔妃上了看台,台下侍立着御前侍卫、太监、宫女。表演开始,第一场是斗狗,第二场是狗斗狼,倒未出事。接下去,发生了一桩始料不及的事,险些导致成化皇帝鹤驾西归——
第三场是斗熊。两头狗熊被斗兽师赶进了斗兽笼,稍一撩拨,便互相厮斗起来。这两头狗熊都是公的,一头身高六尺,腰圆体胖,浑身漆黑如墨,惟有头顶长着一片黄毛,斗兽师给它起个名字叫“黄帽子”;另一头身材比“黄帽子”略高,胖胖大大,有七八百斤的体重,漆黑的皮毛,两只后爪掌脚脖子处却是白的,就像穿着一双肮脏的白袜子,名字就叫“白袜子”。“黄帽子”和“白袜子”都是受过训练的,那种厮斗好似人类比试武功,点到为止,并不真的伤筋动骨。但这次也许是想在皇帝面前一显身手,几个回合斗下来忽然动起了真格儿——
“黄帽子”一巴掌扇过去,就把“白袜子”的鼻子打扁了,鼻吻间血流成溪;
“白袜子”也不示弱,两只前爪一起抓住“黄帽子”的头皮,用力撕扯,噗的一声,“黄帽子”头顶那片黄毛被活生生撕了下来,冒出一片血花,黄帽子变成了红帽子;
“黄帽子”怒火中烧,用力朝前一顶,把“白袜子”四仰八叉顶翻在地,然后抱住白袜子那双长着白毛的后脚掌,拼命啃咬起来,要帮“白袜子”脱掉那双袜子,换穿一双红袜子。
“白袜子”哀嚎着,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两只脚掌从“黄帽子”的嘴巴里挣脱出来。斗到这时,“白袜子”已经认输了,嚎叫着满笼奔逃。“黄帽子”在后面紧追不舍。“白袜子”毕竟下肢负伤,奔得不利索,几个圈子绕下来给“黄帽子”一把揪住。两头狗熊重新撕咬,猛力撞着铁笼,竟将粗粗的木桩撞断,笼子倒坍下来,“黄帽子”吼叫着钻了出来,直扑看台。
顿时,全场大乱,看台上的成化皇帝吓得面如土色,皇后、嫔妃惊叫不迭,有几个当场昏了过去;台下的太监、宫女哭的哭,叫的叫,逃的逃。尚铭脸色又青又白,冲御前侍卫大声喝叫,让他们冲上去杀熊护帝。两个侍卫拔出腰刀,迎着“黄帽子”冲上去,挥刀便砍。“黄帽子”不避不让,一掌便把一个侍卫的脑袋从胸前掴到背后,惨死地下;又一掌将另一个侍卫击翻,硕大的屁股坐在他身上,只一辗,便成了一团肉饼。尔后,“黄帽子”咆哮着朝看台上扑去,举掌伸向成化皇帝。成化帝大叫一声,眼睛翻白,昏了过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汪直突然跃上了看台,拦住了“黄帽子”。他是广西瑶人,猎户出身,懂一些野兽的把戏,嘴巴里不知叽里咕噜念了些什么,“黄帽子”竟然转身下台了。几个侍卫赶过来,挥刀围击,终于将它砍死在看台前。
这场闹剧的结果是:司苑局主事太监、执事太监及搭建笼子的十二名工匠被砍掉了脑袋;尚铭梃杖五十,罚俸一年,削去司礼监提督之职;汪直救驾有功,由司礼监内侍晋升为提督
并兼任西厂总督,赏穿黄马褂,准予平时见圣驾时免行跪叩之礼。
从此,汪直的权势一举超过了尚铭,取而代之成了成化皇帝的宠信之臣。成化皇帝每每遇到疑难不决之事,便召汪直商议,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今晚,成化皇帝就是要跟汪直商量如何除掉乃王之事。汪直向皇帝行礼后,被赐坐万岁爷的下首,他睁着一双耗子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皇帝,静候开口。
成化皇帝开门见山道:“朕有不决之事——乃王已奉旨抵京,朕要诛除他,以免后顾之忧,只是不知如何处置,卿家可为朕解忧,出谋献策。”
汪直早已料到乃正被召回京城不会有好结果,在回京的途中已经想过一旦成化皇帝问计时,自己该如何作答。当下,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奴才不知万岁爷意欲诛乃王一人呢,还是诛他一门?”
成化帝说:“能谋朕皇位者,惟乃王其人。乃王家眷子嗣,朕不忍连诛。”
汪直说:“禀万岁爷,那就将此事交于西厂操办,奴才定在三日之内将乃王的首级割下来,献于万岁爷驾前。”
成化帝问:“卿家准备如何下手?”
“乃王现下榻于潞河驿,那里虽有巡防衙门军士护卫,但人少势寡。奴才意欲差西厂掌刑千户秦弘梧在本衙门中物色武艺高超之士,许以重赏,乘黑夜避开军士之警戒,潜入潞河驿行刺乃王,定能马到成功。”
成化帝想了想,缓缓摇头:“卿家此议不妥!万一刺客难敌护卫军士而被擒,朕之意图必将大白于天下!此为朕所不愿也!……唔,卿家可另思妙计良策。”
汪直想都未想,便推出了他早已考虑好的“第二方案”:“禀万岁爷,西厂衙门一名师爷最近配制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掺于茶酒之中,最有效验;奇的是中毒者初时并无不适之感,三日后方在夜间睡梦中猝然而亡,却又绝无中毒之症状,与急病猝死毫无迥异。以奴才之意,万岁爷可宣召乃王进宫,赐以膳食,将此药暗掺其中,包叫他三日之后一命呜呼!”
成化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