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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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而今近十年过去,依旧没能适应。
“渭哥儿不是头一回去西北了,那边都熟得很,那个什么匈奴单于总在他手里头吃败仗,这回定也不例外。你且放宽心,好生养胎,等到生孩子的时候,渭哥儿定能赶回来。”话虽这么说,可徐夫人心里头却是一点底都没有。这么多年以来,徐渭总是在西北征战,常常是数年也不能见一面,这次匈奴大举入侵,战事绝不是三两月就能完结的。只怕到他回来时,儿子都已经会叫人了。
连徐夫人都能想到的事,幼桐又岂会一无所知,但她却宁愿相信她的话,一厢情愿地相信再过几个月,孩子的父亲就能凯旋而归。
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孕吐的症状忽然就没了,幼桐的胃口也渐渐开始好起来,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各式汤水变着花样地送进幼桐房里,没过多久,她的脸上才终于恢复了以往的色彩。
五月底,徐渭的书信才到了,厚厚的一封,堆满的全是思念。他西行途中的点点滴滴,有时候是趁着大军休息的空挡急急忙忙添上两笔,有时候是夜深人静时认真地一字字描上的相思……F
“到了六贤镇。”徐夫人道。六贤镇是而今西北大营的所在地,它原本只是景县下的一个小镇,只因前线节节败退,大军才被迫退到此地扎营。
“但总还不算太晚,”徐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屋,正巧听到徐夫人的话,忍不住开口道:“四年前大军不是还曾退到过兴城县么,后来还是被大哥带的军队打退了。”
徐聪这次没有出征,徐家就这两个儿子,总得有人在父母身边伺候奉孝。退一万步说,万一徐渭果真有什么好歹,这徐家总还得有个年轻人支撑下去。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徐夫人满脸慈爱地看着徐聪,低声问道。许是因徐渭不在,徐夫人满腔的爱都给了面前的二儿子,以往总免不了三天两头地训斥他毛躁不稳重的,而今却总是满脸笑容,说话的声音也柔和起来。
徐聪朝徐夫人行礼问安,罢了才笑着道:“今儿衙门里不忙,我便出来透透气,正好听说大哥来信了,就赶紧回来看看。”自从徐渭走后,徐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以前总免不了带着些鬼头鬼脑的小孩子气,而今的他却越来越像徐渭了,内敛稳重。
他跟雅竹的事徐夫人早已知晓了,起先的确是不能接受,而后也不晓得徐聪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居然渐渐地有了松动的迹象。徐渭走后半个月,徐夫人就松了口,又派人去高家探过了口风,想来再过不久,徐家又要再热闹一次了。
“你大哥给你的信在书房,你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看给你大嫂的信不成?”徐夫人开玩笑道。徐聪脸一红,面上顿时现出别扭的神色,低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那个,雅竹让我给大嫂送了些补品过来。”说着话,迅速地从身后变出了个小木匣子来放在桌上,一转身逃一般地又窜了出去。
“这小子!”敢情他出来透气透到高家去了,徐夫人气恼地直跺脚,恨恨地道:“这婚事我都还没应呢,你瞧瞧他,哪里有渭哥儿一半的稳重。”她却是不晓得徐渭当年为了幼桐做过比这更疯狂的事。
幼桐见她虽板着脸,眼中却绝无气恼之意,心知徐夫人不过是想吓吓徐聪而已,遂笑道:“二弟是真性情,一根肠子直到底,难得能遇到他喜欢的人,所以才格外在乎些。雅竹是个好姑娘,善良温柔,知书达理,母亲见了,也定会喜欢她。”
徐夫人也是借台阶就下,摇摇头道:“你看聪哥儿那劲头,我若是不应了他,少不得要在家里头闹腾。我这也是图个清净,好不好就不说了,只要那姑娘本本分分的就好。”
晚上幼桐给徐渭回信。已经说不清这是她第多少次给他回信了,每次想什么想要跟他说的时候她就写上几句,这才一个月,就已经写了满满地十来页白纸,有时候是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那说明当时写字的时候她的表情很严肃,心情好的是随性的行书,郁闷不安的时候则是不羁的狂草……
“……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很好,母亲说今年定能结得满树果实。不知石榴成熟时,君是否能归来……”
她蘸了墨汁想再多写几句,忽觉腹中一动,刹那间,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小腹迅速地蔓延至全身,那是从未有过的生命的悸动,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全新的生命在孕育,虽然她早知道这一点,可直到刚才,她才真正地深切地体会到他的存在。那轻微得几乎觉察不到的悸动,那联系着她和徐渭的生命的血脉,让她忍不住有种掉泪的冲动。
幼桐放下笔,将两只手缓缓地放在小腹上,想要再次感觉一下,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反应。文颜进来的时候,瞧见她一动不动地扶着肚子,还当她肚子痛,顿时紧张起来,咋咋呼呼地就往外叫人。
自从慧英和慧巧离开后,幼桐身边没有再添人,起先倒也罢了,只是而今她有了身孕,徐夫人自然不许她再这么随性,硬是把自个儿身边得力的两个大丫环云初和云蕾调了过来伺候。这两个丫鬟却晓得幼桐不喜欢跟前有人晃,平日里都在外头的屋里候着,只听到屋里唤人才进来。
两人听见文颜大呼小叫的,只当是屋里的幼桐出了什么意外,吓得脸都白了,待进了屋见她好端端地坐着,方才齐齐地吐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苦笑。
文颜见幼桐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这才晓得自己又大惊小怪了,不由得有些窘迫,搓了搓衣角不好意思道:“我见你一动不动,还道是——哎呀,呸呸!”她又赶紧直打自己嘴巴,气呼呼道:“你看我这张嘴,乱说话。”
幼桐抿嘴笑道:“无妨,你来得正好,过来摸摸看,宝宝方才动了一下。”
“哇!”文颜顿时两眼放光,乐不可支地走到幼桐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的肚子上,屏气凝神地听了半天,直累得她两条腿都发酸了,也不见手底下有任何动静。
一旁的云初见状,终于忍不住笑道:“少夫人,小少爷还小,这会儿怕是还不爱动。等到六七个月的时候才会动得多呢。”
“啊——”文颜失望地收回手,扁嘴道:“这个小家伙欺负我呢,白白地等了这么久,也不肯跟我招呼一声。等他出来了,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九姐姐你最好生个儿子,皮实,我打起来也不心疼。若是生个闺女,我怕是下不了手。”
这话说得,不止是幼桐,就连两个丫鬟也都忍俊不禁了。
83、 西北
六月底,沈家大公子凯旋回京,封太子少保,虽是虚衔,却大大地让沈家上下松了一口气。大公子回京后第二日,便派了人去西北,据说是去收拾沈三的骸骨——他战死至今,依旧未能下葬,甚至有传言说,连尸身都被匈奴人焚毁。
幼桐听到此消息时候,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到最后,所有的感慨都只化作一声叹息。当初他费尽心思只为了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何曾想过功勋后的累累白骨,忙活一场,却只落得个埋骨他乡的下场,何其可悲。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幼桐的肚子也渐渐长大,到十一月份快要生产的时候,徐渭依旧没有回来。这几个月来,徐渭的信也少了许多,边疆的战报似乎并不理想,几次交战,胜负参半。
幼桐虽早料到这个结果,但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好在徐夫人一直陪着,倒也不算太寂寞。十一月中,幼桐终于诞下了一个女儿,身体健康、哭声响亮,直把徐老爷和徐夫人乐得不行。因徐渭不在,徐老爷也不便越过他直接起名,只先取了个乳名唤作“阿宝”。
阿宝十分乖巧听话,一点也不闹人,大部分的时间都紧闭着眼睛乖乖睡觉,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发出羊羔一般的咩咩声,连徐夫人都说这是她见过的最乖的宝宝。满月后阿宝渐渐张开了,眉眼间似乎已经有了幼桐的轮廓,耳朵却是跟徐渭的一模一样——虽然幼桐并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似乎所有刚满月的宝宝都长得差不多。
到第二年五月的时候,宝宝就半岁了,已经出落得粉雕玉琢,模样跟幼桐长得像,十分爱笑,见人就伸手要抱,一点也不怕生。
可幼桐却渐渐地不安起来。自从四月下旬起,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徐渭的信,不仅如此,大家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家里头的气氛十分古怪。
除非是徐渭出事了,否则大家不会这么刻意瞒着她一个,一想通这点,幼桐的心就犹如放在火上烤一般。但她并没有急着去找徐夫人问个清楚,而是等到她去庙里上香这一日唤了云初进来一通逼问,一问之下,才晓得前些日子西北那边传来消息,说徐渭已经阵亡了。
虽说边疆并无公文,这消息有可能只是谣言,但幼桐猛地听闻此事脑中早已一片混沌,哪里还有分辨的能力。等徐夫人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了细软偷偷离开了徐府。
幼桐没有带阿宝上路,虽说有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但她心里也很清楚,把孩子留在徐府是最好的选择。此去西北路途遥远且不太平,她一个人也就罢了,怎能让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跟着她一起吃苦。
幼桐出门的时候从府里牵了一匹马,出城后就上马一路往西。因担心徐家有人追出来,到了附近的镇上,她就弃了马改乘马车。正巧镇上有去西北的商队,她付了二两银子后就在马车里得了一个座位。
这商队规模颇大,前前后后能有数百人,还特意雇了十几个镖师随性,故一路上还算太平,走了半个多月,商队终于到了目的地兴城县,距离大军所在的六贤镇不过一百余里地。
这一路上幼桐没少听人说起过西北局势,自然也免不了要提及徐渭的事,有说他已战死沙场的,也有说他不过是卧病在床的,但无论如何幼桐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要不然,也不会任由谣言传到这种程度而毫无反应。
天色已晚,幼桐便暂时先在兴城县歇下只待明日大早再动身。
因此处离边疆近,除了汉人以外,城里还有许多不少异族人,相貌和谈吐明显与中原有异,像幼桐这样清秀纤细的少年人也甚少见,故在客栈投宿的时候,那店掌柜便啰啰嗦嗦地多问了几句,大抵是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来此处作甚等等。
幼桐半真半假地一一答了,只说自己来投军,又提了下徐渭副官柳将军的名字,说是自己亲戚。那掌柜听罢,便没有再问。
晚上饱饱地吃了一顿,又急匆匆地洗了个澡后,早早地就躺在了床上养精神,明儿大早动身的话,还能在天黑前赶到大营呢。只要到了营地,总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是路上实在太累了,这一躺下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听到外头嘈杂的喧闹声,她才猛地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与此同时,房门已经被人“噗通——”一声一脚踢开,赫然冲进来五六个手持长刀身着戎装的士兵。
“柳将军,就是这里——”客栈掌柜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朝屋里看,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道:“傍晚这小子投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后来居然还信口开河说是您的亲戚,还想糊弄我,却不料就是这一句话泄了底。谁不晓得您是当年牛栏村仅存的孤——”
“都赶紧给我撤出来!”柳将军刚走到门口,一眼就瞧见了横刀立在床前的幼桐,顿时认了出来。不由得暗自庆幸她一身衣服都穿得严实,若是衣冠不整的时候自己闯了进来,回头可要怎么向徐渭交代。
柳将军见屋里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仿佛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急了,又气急败坏地高声催促道:“出来出来!还愣着做什么?不准看!”说话时,人已冲了进屋,挥着手将那几个士兵拽了出去。
那掌柜一见他这架势,就晓得自己怕是弄错了人,赶紧脚底抹油地先溜了。那几个士兵见他跑了,也知趣地赶紧追出来,不敢再在门口待。
“少夫人。”柳将军站在房门口不敢再往前,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一礼,赔笑道:“您怎么在这里?”
“徐渭呢?”幼桐不回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出了什么事了?”
“啊?”柳将军先是一愣,而后马上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狠狠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您怎么忽然来了呢,敢情那事儿都传到京城去了。大将军当初却是忘了这岔。”
见幼桐仍是瞪着眼,柳将军赶紧解释道:“少夫人您误会了,大将军身体无恙,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糊弄人呢。”
幼桐却哪里会信,这一路上她听了多少传闻,都说徐渭凶多吉少,若是他果真无恙,怎会一连一个多月不曾露面。
“此处人多,我们先回七贤镇,等回去后属下再慢慢说给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