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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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勃然大怒的根源是压抑在心中许久对我的怨气,助这怨气一怒而出的是平阳公主的信函。我与他之间只要有了解释便能化解,平阳公主的信函才是迫在眉睫。
我忽唤了还在殿中的青儿,请她帮我查查朝上最近出了什么消息。青儿见我还肯主动理会外头的事,连忙答应了下来。我提着笔在纸上写下一笔一划,每落一笔,就在心中默念一个名字。于是,当我手收笔的时候,这殿中满满都是他。我沉浸在这似有似无的虚幻中,迷离茫然。青儿在这时查探回来,原来我竟是愣愣失了那么久的神。
原来,此事还从去年说起。
去年十二月,刘黑闼围魏州,与李建成、李元吉军相峙于昌乐。刘黑闼兵败势竭,遂夜走馆陶,被唐骑兵紧逼,不得休息。直至今年武德六年(六二三)正月初刘黑闼及弟十善等被送往洺州,被李建成杀死。对此,李渊大大赞赏了李建成一番。
武德六年(六二三)元月,本是百家百户恭贺来往的日子,在外的平阳公主也该回来叙亲,不想李渊等到的却是她一封请罪之书,李渊再而查探,原来平阳公主已经病急,恐命不久矣。
而就在此时,李元吉在李渊面前说平阳公主是因为李世民讨伐刘黑闼时的肆意杀戮而气在胸中,终积成恶疾。而此气在胸中,终积成恶疾的证据便是平阳公主曾寄来的信函,而那封信函又不知是何人告诉李渊可能落在李世民的殿中。当李渊真的在李世民房中搜出那封信函的时候,这个让姐姐气而成疾的不敬不孝和私藏信函的企图掩瞒之罪就轻而易举的落在李世民的头上。
归来想去,怪我听信张媚仪的假情假意,而这背后最令人颤栗的还是东宫!
相争权利势力,李建成与李世民,真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非要让其中一人败下阵来不可?
第111章 倾心谋(二)
日子过得轻描淡写有什么不好,只是时常会想起外头的事情,想起李宽和李佑,还有李世民。我虽不开口问,青儿却每日与我说起关于平阳公主信函之事的进展,我表面虽无意听着,心中却是记着牢。
这段时间,李世民只来过一次,那次来的时候,我依旧闭门不见。我可以想象李世民那时阴冷的面孔,可以吓得殿门口跪一地宫人,可我依旧言说身体不适,有恐相见不体面。当看到窗子上印过他愤然离去的影子,我失落极了,我不过是在心中堵着一口气,本以为用这种方式气到他也是心满意足,可却换了更深的不安。面对他,我常常是矛盾到了极点。
还是愿意让他知道我生气的事实,但愿可以让他想仔细,从前到现在,我的哪一点不值得他深信,他不能一味抓着某一个点就治下我的罪。
二月初,传来平阳公主去世的消息。
青儿说,此时李世民更受着李渊的冷漠,其原因就是李元吉在李渊面前说的那番话,并且有人提出李世民私藏平阳公主信函企图掩盖公主死因事实的罪行,还请李渊对此做出责罚。
就算是李渊疼爱儿子想要包庇,但那封信函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众大臣面前,李元吉又在李渊面前一口咬认是李世民气死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与李世民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至此她郁郁寡欢呆在家中,直至胸中气闷而病亡。此时李元吉就站在李建成这一边,尽管李建成没有多言一句,但又加之后宫张媚仪、尹德妃,已经充分形成东宫与后宫还有武德殿联合对付承乾殿的事实。
此行此举,简直就是逼着李世民退出这场权政之争。太子之位本就是李建成的,但李世民的野心也不是一朝既成的,两者相互威胁相互斗争,不过就是想分出最后的强者,夺得这辛苦打下大唐江山。
我问起李世民的消息,青儿说:“殿下受不了朝上议论,下朝后就呆在后院里喝酒,谁也不敢打扰。”
朝上,东宫,后宫,武德殿一同逼他,他一个人怎么担受得了,再加之我对他闭门不见,他心中定是装满了苦头却是无处可泄。终还是不忍心,我整好袍子,也不许任何人跟来,独自往承乾殿后院去。
天空飘着细细的雪花,轻得触摸不到。开着嫩芽的树枝微微颤动,树下按着一张蓝灰的石桌,一袭淡玄色背影斜斜靠着,他举杯仰头,将冰凉的酒水灌下喉头,叹出一团悲切。脚下踩着刚落的雪花,我走近他,为他抚去发上的几粒雪花,惹得指尖顿时冰凉。
李世民转过头,看着我眯了眯眼,扬起下巴瞥望着:“你总算是肯出来了。”
将手轻抚在他斜靠的肩头,几日不见连话都变得太重,动了嘴唇却是出不了一个字。稍稍待了一会儿,我再次启唇,终于从喉中吐出一句,似在说他们,也在说我们:“越是相斗,就将自己伤得越深。”
李世民冷呵着起身,身子随意斜着,似笑非笑:“他这样逼我,就不能怪我”
“他是你兄长,他本就是太子。”
这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李世民本就是因为李建成所以才对我在气头上,如今我这话又提起李建成,岂不是火上浇油。果然,他愤然摔下瓷杯,怒吼毫不留情地掩盖了清裂的声音:“这个江山,是我打下来的。当初父皇答应让我做太子,可最后还是让给了他!他不过是出来得比我早,其他的一点都比不上我!”
我心中略动,却还是毫不动容的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比?你为皇上为大唐打江山的时候,是谁在边境防守,是谁在乱中平定!若没有他,你能一心一意地胜了一次又一次么!”
李世民顿了神色,渐转黯然,却仍旧紧握着拳头,有些咬牙:“是,是他出兵安抚边境混乱,我的成功与他有分不开的关系。关于他,我自有分寸。”他上前一把抓起我的手臂,盯着我道,“如果连奢想都不敢有,又怎么会有成功的希望。你说的对,你是我的女人,你就该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兄弟暗战,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这次他发怒的关键还是在于我啊!我柔下眼眸,深深望着他:“如果盲目地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那是讨好。原谅我做不到,我只有一颗担心,怕你看错了路。”
他仍紧紧持着我的手臂,深邃的眸子探着我眼中含着的每一丝感情:“怕我错了路,最终是担心到谁呢……”
我淡出微笑,显得愁苦:“佑儿都这么大了,他都该知道我担心的是谁。”
李世民随着我扯了冷笑,尽是无奈,更有些不耐的怒斥:“竟是胡话!佑儿才满月,如何懂得这些。”
我深深锁着眉头,眼中怜苦绵绵,用尽最凄凉的叹息:“是啊,佑儿不懂得这些,怎么连你都不懂了呢?”
李世民眼眸一动,带出潺潺心疼与悔意,握着我臂腕的手轻轻一扯,将我按进他的怀里,低头柔声道:“好,是我太多疑了。”
我垂了他的胸口低声责怪:“莫要因为我失了思考的心神,如果你对自己都不管不顾了,你要我怎么办。”
即使他再冷再硬,也是看不得我怜苦的样子的,反之我越是强硬他也更是冷情。他点点头,将拥抱收紧了几分。我靠在他胸前,轻轻环住他腰间,嘤嘤漫出两字:“世民……”
李世民持起我的手,在手背轻落一吻,握着贴上他的胸膛。我心骤暖,掌心那砰砰强烈跳动的,是他温柔又霸道的心。我仰头对上他漫着心疼的眼,心想如若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的眼眸里柔情似水,此生不羡鸳鸯不羡仙。
从天空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密,点在脸上顿觉一丝清凉。李世民搂着我走回长廊,缓缓来到正殿。正殿上的宫女连忙从两处取来厚大袍子给我们披上,又取了火炉给我们暖手。然而,我却不曾觉得寒冷,因为我有他温暖的眸子包围,有他的温柔呵护。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胡说有些犯酒晕,要和我亲自泡的蒙顶茶。
记得那年,我也是泡了蒙顶茶给他与李建成品过,当时两人的感情还没有现在这般僵硬,当时笑语说着我这泡茶的技术,现在想来,那时两人的对话就已经暗争暗斗了,只是不想演变成如今这般的明争明斗。
我唤了宫人拿来蒙顶茶叶和茶壶来,李世民看着我洗茶沏茶,目中满满欢喜。我为他倒上一盏,两手端上。李世民含笑接过正要品尝,殿外就低身跑进一个太监:“齐王殿下来了。”
往殿门外探,果真来了一个影子,到了殿门口向里面的李世民抱拳拜了拜。李世民放下茶杯颔首起身,迎着他进殿来。
李元吉拍去身上的雪花,见我也在,便笑向我点头致意,然后转身对李世民直说道:“我是传父皇口令来的。南方连夜落雪,大雪封路冻死了不少人,父皇要二哥明日就前去救灾,当作此次责罚。”
南方大雪我也听过一些消息,大雪封路不说,里面的低温很容易冻僵一个活人。因为太危险,朝上还未有人主动请命前往,李世民正好在这时候出了岔子,不知是不是李渊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居然要罚他去救灾。虽然李世民身为皇家之人有这个责任,我却自私地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
“这……”李世民显然很是为难,如果不去,就是怠慢了天下人的命;如果去了,就是认罪。他太为难,我就替他上前一步说:“此事还未查清,还要请皇上收回成命。”
“未查清?”李元吉讽笑,带着假意疑问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不知莫昭训觉得还有哪里不清的?”
“不清的,正是齐王殿下你!”一言既出,李元吉愣了神色,然后又大方地扬眉做倾听装。他不信我能说出什么,我便要问他到底,于是我反问:“平阳公主已经病急,齐王殿下不但不关心公主的身体,反而拿着一封信函说事,可以认为你是在借此乱政吗?”李元吉收起他那不屑的神色,目中诧然,张口哑然,对不出我问的话来。我定定看着他继续道:“平阳公主寄来的本就是家书,齐王却硬将它公之于众,是不是对公主太不尊敬了?再者,皇上都没有开口的事情,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说八道!还有,你怎么知道皇上没有因此教训过秦王殿下呢,难道你以为皇上对此有私心?”
这些个连连反问,将李元吉憋地脸红脖粗,他紧紧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此……确实有理。”
我再问:“既然如此,秦王殿下犯一次错为什么要承担两次?”
说句难听的,平阳公主若真是被李世民气死的话,那又如何?这只是家务事,最多就是不敬不孝,犯不着用国法来处置吧!
即使李元吉逼到了极点,他也不好在李世民面前就这么膛然暴怒,不曾想到的是下一刻,他居然轻笑起来,灿笑的眸子里印着几分阴狠:“莫昭训果是能言善辩,只是二哥他并不需要对一件事情承担两次责任,你是忘记了,偷拿皇上的信函是要治罪的!”
第112章 倾心谋(三)
李元吉勾着傲然的笑直直望着我,仿佛在嘲笑我在无意间做了帮凶。促成他们一计的人是我,而倘若我说起张媚仪之事,她定会矢口否认,到时候我便是自讨苦吃。实在为难,我咬牙不语,李世民从边上将我拉至身后,对李元吉道:“为百姓做事本就是该的,父皇如此罚我,也算是给我一个恩惠了。”
李元吉含笑退步拜身道:“那么二哥好好准备,臣弟告退。”
李元吉阔然离开,甩下在雪中绵长的脚印。我心中难受,低着头不说话。李世民将我轻轻搂着,我终止不住掉下泪来,他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慰:“不要多想。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们的目的都不会改变。”
我含下眼中的泪,轻轻点头。他回头提起那壶蒙顶茶倒上一杯尝了尝,点头赞我泡茶的技术不减当年。我看着他出神,心中失落难过和愧疚一并激发,他望着我悲伤的眼一叹,捏着茶杯淡淡扯笑。
“兮然,你与我还未一同品过一次茶。”他沏上两杯热茶,举着一杯于我。我愣愣看着案几上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又看着他手上待接的茶杯,伸手端着。不想这蒙顶茶变成了离别茶。
大概是对李世民不放心,怕他忽然借口不往,晚上,李渊的圣旨压了下来。接圣旨的时候,殿上的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谁都知道南方现在是大雪穷困,实在不是好地方。此时只有我和李世民面色平静,他收了圣旨坐在正殿,要与大家说几句临行前的话。
他嘱咐秦王妃照顾承乾殿里外,嘱咐杨妃在旁协助。他分别与韦珪、燕璟雯、韦尼子还有暮嫣都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唯独没有与我说起。心中不情愿也不舍,我抬眼望向他,他也正移转了目光向着我,此间眼波流转,千言万语尽化做一抹苦苦的微笑。
第二日一早,李世民就出发了。我心情不好,尽管雪开化的时候最冷,我还是坚持要到殿外去走走。这日没有太阳,天空阴着脸,地上的雪化得慢却且寒气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