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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美人在侧-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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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逸并不闪躲,他说:“兮然,你说世上有多少个柳美人?”我微微愣了,知晓他的意思。他见我明了,叹说:“宫闱水深,你要学着医救他人,更要懂得医救自己。”

他是知道我昨夜去了三泓水池,知道我与李建成见面,他这番叮嘱,是怕我掉进这宫闱深水,无法脱身。宋逸一定也曾这么提醒过柳美人,只是柳美人还是在这深水中淹死了,所以他此时才会用那种怜惜的眼神看我,用叹息的语气叮嘱我。

我问他,宋奉御欢喜柳美人吗?

他说,此欢喜非彼欢喜。

可柳美人是真正欢喜他的。我知道。

我记得那日柳美人见着宋逸时的表情、眼神,最多的是身不由己。我和念儿当初私闯尚食局的时候,柳美人完全可以将我们交给后宫之主,也可以将我们杖责,而偏偏只叫我们跪在殿门口,是为了能见宋逸一面吧。如果这不够,那次我去送药,上前给她送蜜枣时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是药香,而且是与宋逸一样的药香。如果这还不够,那日柳美人病了,是亲传宋逸,其他御医一概不见。如果这还不够,我还记得柳美人的殿中喜欢插满白色的梅花。宋逸也喜欢梅花,尚药局就种了几株梅花,宋逸的院子对门也有一株。偶然一次,我见着柳美人身边的那个宫女折梅,好着不折,偏偏是爱折了宋逸院子对门的梅。

我曾想将这些告诉宋逸,可柳美人到死都没有对他说,我又怎么好逆了她的意。柳美人不想告诉他,是怕他愧疚难过,是怕加了一份重力在他背上。或许,男人总是要在女人离去后伤心难过,纵使是对她无男女之爱的欢喜,知道她的心思后也总会黯然伤神。

宫中的女人若是运气不好,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丢了自己的性命。柳美人是涉了深水,而璃浅不是,可璃浅是被自己心中的深水淹死的。她们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情”字,天恩不得高厚,也是无可奈何。我想着,手中的扇子被人夺走。宋逸拿着扇子对着炉子悠悠晃着,药炉子的雾气腾腾上升,抚过他玉带发髻消失在空气中。皇宫与天宫不差,除了皇孙贵族,剩下的人都不得私下动情,否则就是污了圣颜。宋逸的年纪也与李建成、李世民差不多大,他现在还未娶得妻室,这宫中原来不止是宫女断情。

宋逸忽然转向我,目光交触的霎那,我急忙颤了眼说:“恕奴婢冒昧,宋奉御年轻有为,为何还不成家?”

宋逸恍然一笑,说:“孤身习惯了。再者,也无心念之人。”他缓了缓神,继续说,“在宫中,我是害怕多一心念之人,可有时又不得不念。”

药炉子的热气扑腾出来,我俩猛地回过神来。我急忙去取了碗,宋逸将药汁慢慢倾倒,我端了木盘子放好,起身出了尚药局。

进了承乾殿,秦王妃正用了早膳,见我来了,微微向我点了头。我也淡出了笑,将药端到她面前,她看着那碗安胎药却不伸手。我从进来便没见着李世民,估摸着是去准备出征之事了。我说:“秦王殿下嘱咐奴婢定要照顾好秦王妃,才可安心缴贼。”

秦王妃望向窗外,喃喃:“既然他都安排好了,我便应当支持他。国家安危百姓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她回身端了药碗,缓缓下肚。

妻子有孕,自是希望丈夫陪在身边,一家人看着孩子落地。李世民要出征,也不知要几时回来,秦王妃的担忧,即使万分不愿,也是无可奈何。

第017章 胭脂错(六)

今日,秦王妃忽然说想要写字。书房太远,她说李世民的寝宫中正有一副属她的笔墨,告了我要我去取。

两个宫殿相隔不远,几步路便到了。李世民寝宫大开着,正有两个宫女在打扫大门,我说了事情便跨步进了里殿,在榻旁的桌上找到秦王妃说的那副笔墨。

拿了笔墨,又见桌上盖了一件清白的衣袍,想是李世民回殿身累,随意脱了衣袍扔在桌上的。我将衣袍拿起,准备挂到衣架栏上去,使手抖了抖袍子,一件青透忽然从衣中落下。

“咣当!”地上一声响,我低头看去,竟然是我遗失的那块碎玉!

我将它拾起,两半的碎玉已被人镶好,相合的缝隙极小,要用力看才硬能辩得出来。当初这块玉是在我在那天棒打后醒来发现不见的,之前一直安放在我的枕下。那时我想,一块碎玉也不值了钱,或是去枕的时候落了去,现在想来,莫非……

门外进来一阵脚步声,我急忙回头,见到李世民。李世民望着我,垂眼落在我拿着玉的手上,微启的唇透着微微失措,继而又瞬间转回。

他向我大步走来,说道:“你拿回去罢!”

“为什么,怎么会……”他已到了我面前,我握着玉佩惊诧。

李世民却是一脸轻松道:“那日我摔了你的玉佩,我替你镶好也是该的。”

“不是这个!”我大叫。寝殿中回过清晰的回音,我赶紧掩了口,低声说:“那日,是你将我从牢中救出来的?”

“是。”李世民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与柳美人的罪状是你压下的?”我问。

“不全是。多是太子不计较,所以放你们一马。”李世民说。

可我与柳美人根本无罪啊!想起那时候的日子,我痛苦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既然要救,为什么不将事情始末查清楚呢?

“秦王和太子都该知道真相的。”我定定说,“为什么不将事情查清楚,那样柳美人也不会……”

李世民对着我,看不出任何感情,他说:“刺杀太子固然是死罪。若不是太子太过仁心放她一马,也不会让你受罪。既然罪折已经上传,那便将了此局,只是不料还是拿了两条人命。”

原来,李建成是查了璃浅的身世,知她女子孜身一人,体柔心残,才故网开一面。若那时,指了璃浅,便是一命;不指,却又别人钻了空子。而这不指,偏偏是要了两条人命。想起在牢中的场景,我还是有些隐隐做怕,我心中发誓,此生定要安分守己,绝不进再那牢房半步。

“那么,奴婢谢殿下和太子救命之恩!”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呢。

前面的身影没有移动,在我面前定定站着。许久,李世民开口:“我便要出征去了,还得受了你这丫头的脸色。”

他捏着我的下巴,将我抬头。在他指尖触到我的脸庞时,心中刹时一震。

“目光闪躲,面红耳赤。你……”李世民望着我。我听了,赶紧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大手一撩靠近他的怀里,腰间的手紧紧按着,仿佛要将我揉碎。

淡淡的麝香缭绕身旁,李世民压下头低问:“你与太子常常见面?”

我的手抵着他的肩膀,不敢抬头看他,侧着脸吱呜答:“只凑巧。”

“哦?都凑巧做了什么?”李世民问。

“殿下先放开我。”我将手一推,拉出些距离,哪知李世民反手一拉,手捂着我的后脑凑近他的脸庞,唇上温润。

顿时,我脑海中浮现当时在牢中看到那模糊的影子,清白的衣袍,白皙的手掌,温暖的相触。我有这么一个时刻沉醉在他温热的呼吸,像春日里迎风吹来暖暖的日光,伴着清新的甘甜和惊颤的惶恐。

“有这样吗?”李世民低着声音。

我面上火热了一片,摇头:“没……没有。”

“嗯。”李世民翘了嘴角,“我便要领兵出战了……”他说。

心跳还未平静,我低头看着他的衣襟:“秦王妃知殿下要出征,近日心情很不开朗。”

李世民松了我的肩膀,深深叹了气:“无垢才有身孕,我便……我只能愧对她,苦了她。”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擦过我的肩,“你在宫中,凑巧的事不要太多,否则谁也救不了你!有些事情,最好就是装作听不到,看不到,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奴婢明白。奴婢定会好好保重自己,才好让殿下安心将秦王妃交我照顾。”

李世民转向我,说:“我这话只纯碎是对你说的,并无他意。”

抬头,看到他深色的眸子,看到眼里有我,深深有我,我不自觉地愣愣点了头。稍过了几许,我回神落下眸子,将手中的玉佩双手呈上。李世民不解的望着我,我说:“殿下喜欢,那便拿去。”

李世民笑了笑:“我喜欢多了去,难道你都要一一献给我?”

我说:“奴婢进宫来所能有的,只有这个。”

李世民暗了眸子,面色微抿,伸手抚上玉佩,指尖在玉纹上缓缓下滑。他终究还是没有收了玉佩,他说:“还是物归原主好!”

我福身:“谢殿下。”

李世民背了手,转身出殿外。我想起一件事,拿了笔墨,赶紧追上。同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我,见我指上缠了一个平安符伸手给他,他微微愣神。那是我在得知他要出征后,自己出不了宫便偷偷托外出的宫人从寺里求来的,尽管知道他英勇无比,智谋双全,但我还是想借助神灵的保佑让他平安。

我拿着平安符又往发愣的李世民面前递了递,他这才伸手接过。我抬脚与他擦身而过,往秦王妃的殿中去。

我将笔墨放好,在砚中沾了点水开始磨墨,秦王妃提着未沾水墨的笔,轻轻在指尖画着,出神思考。这时,门开进来一个人,殿中的宫女都纷纷福身。是李世民。

我也放了墨条,向他福身,他一摆手:“都起来吧。”

秦王妃面上终于露了喜色,却还藏不住即将分离的悲哀。李世民搂过她的肩膀带她在一旁坐下,对她说:“无垢,我不在的日子,你得小心照顾好自己。”

秦王妃笑点头:“有国才有家。世民,你在外不可分神,家中之事有我,你都不用担心。”秦王妃从袖中取出一样锦色,放在李世民手心:“这是我请寺中高僧为你做的平安符,你要好好保管,不可离身。”

李世民不经意的愣了愣,而又自然地拉了笑,将锦色的平安符收到怀里:“谢谢,无垢。”

手下的墨条忽然一软,黑色的墨点沾了我的袖子,我缓过神对秦王妃说:“秦王妃,墨已经好了。”

秦王妃笑转向李世民:“世民,陪我练字。”

“好。”李世民不着痕迹的看了我一眼,答应她道。

李世民出征那日,广场上锣鼓声响,一片雄心壮志。

我听着那层层锣鼓,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放了手头的药材疾步出了尚药局。

广场高台上,凑满了看热闹的宫女太监。我的脚步停在台阶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步步上走,每走一步,心就跟着猛然跳动,似是要从胸口跃出。终于到了高台,我向下望去,满广场的战士排列整齐,队伍最前方的一个人穿着黑色的盔甲,坐在马背上高举大刀,神情严肃,周身散发着一股壮志凌云。他正是李世民。

我远远望着他,也是深深地望着。他不往这处高台看,只骄傲地俯视着眼前齐声举剑的战士。出征的战鼓越击越急,李世民拉转马头,大手一挥,一声壮阔的号令,引着队伍缓缓出城。我哽着呼吸望着他远去,只愿他能平安归来。

回到尚药局,门口站了一个宫女,见了我说:“德妃娘娘有请!”

我心中“咯噔”,纵有千百个不愿,也只能跟着那宫女去见尹德妃。路上,我小心试问:“姐姐可知娘娘唤我有何事?”

宫女回了头,说:“主子的事,做奴婢的是管不着的,主子要奴婢做什么便做什么。德妃娘娘叫我来唤你,我便来了,是什么事我倒也是不知。”

见着宫女比其他人好说话些,我接着问:“德妃娘娘近日可有烦心事?”

宫女摇摇头:“倒是无恼人的事。”她撇了头一想,又说,“只是皇上少来了几趟。”她瞧了我一眼,说:“也不知与妹妹你何干,德妃娘娘一早便要我来了。”

看来又是后宫之事。宫女与我说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不少,也不知我又不小心做了什么让尹德妃套了个道。想着,已是到了尹德妃的馆娃宫。宫女往里面通报了一声便叫我进去,我端正的步进宫殿,向背对着我看窗子的尹德妃行礼。尹德妃摆了摆手,周围的宫女都退了下去,只剩下我与她。

“你在掖庭可有知心朋友?”

尹德妃仍是望着窗外,这一问愣是将我吃了一呆。不知此中缘由,我点头称有。她又问是谁,我摸不着道地将顾念儿、张媚仪还有悄然死去的璃浅念了出来。等念出来我忽然脑中一慌,神情惊恐。尹德妃却是缓缓转身,说:“放心,我不会拿她们做你的把柄。”

心中仍是慌得不安,我问:“娘娘召奴婢前来,不知有何事交代。”

第018章 诛颜乱(一)

尹德妃正了脸色,一面阴霾:“皇上新册封了一个婕妤。你说,那婕妤会被皇上宠幸多久?”

我低头:“奴婢不敢断言。”

尹德妃横眉却不失温雅:“你尽管放言,本宫不治你的罪!”

人心变化无常,就算是天子也不过是一颗凡人的心,我又怎么预算得了呢。尹德妃此问,真是难了我。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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