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驯夫记-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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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伤,却依然想要跳到竞争对手面前,狠狠的啄上一下。
朱棣吞了口口水,缓缓的坐了下去,继续注视着下面那两个他一手制造的冤家对头。
郭浩儒的右手抚上了自己的喉咙,咳嗽出声,半晌,他低低的笑出了声来,看着方孝孺,声音沙哑的道:“先生如此仇恨,大敌就在眼前,为何不刺杀燕王?”
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周遭的小黄门和宫娥们俱都惊骇的低下了头,这个郭先生好生大胆,竟然当面唆使旁人行刺皇上。
朱棣亦是呆了,郭浩儒从进来开始,态度一直恭谨有加,对他的命令也唯唯诺诺的应了,到了方孝孺出来时,更是任由对方喷了自己满脸吐沫,这个人,在朱棣的心中被无限的弱化了。
朱棣少年征战,又是从马背上夺了侄儿的江山,对这等懦夫最是瞧之不起。
就像是方孝孺,虽然朱棣讨厌他,憎恶他。却也有几分欣赏,若是以菜肴做比,方孝孺就是一味苦菜,难以下咽的同时也让人印象深刻。
郭浩儒则是忘了加盐的家常菜。吃一口便不想吃第二口,端下去也不会再想起。
等到郭浩儒为那被烫伤的小黄门说上一句公道话时,郭浩儒在朱棣心中的形象基本定了型——软弱。过于善良,好欺负。
所以郭浩儒说出那句亲朋好友今何在时才会让朱棣惊愕的站起,而现在,这位软弱可欺的郭爱卿居然敢撺掇方孝孺来行刺自己!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软弱可欺的!
郭浩儒瞬间在朱棣心中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他的形象一下变的丰满立体,复杂多样。
虽然还是那道没有加盐的菜。品了几口却渐渐口吃生津,回味无穷,让人忍不住一品再品。
不过要说到整座大殿中最震撼的人怕是方孝孺了,郭浩儒的话有如一束光,从天外射来。突然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方孝孺有些困惑的抬起头,看向了龙椅之上的朱棣,两个人距离之近,他紧走几步也就到了,周围的凶器也很多,砚台,镇纸,古董花瓶,甚至在朱棣的手边。还放着大明的镇国玉玺。
那玩意方孝孺也曾经接触过,实打实的玉料,入手相当沉,砸人脑袋是一砸一个坑。
可是他没有动。
方孝孺就这样看着龙座之上的朱棣,仿佛在看着一个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国仇家恨。无论那一样提出来,都足够龙椅之上那人死上千百回了。
他明明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刀山油锅炮烙之刑,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心中无数个声音泡沫一样泛起,在耳边低语,“他就在那里,只要上前去,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就像是方才,他怒到极点,冲上去死死扼住郭浩儒的颈项一样,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松了手。
他可以在心中,让这个人尝尽世间所有痛苦,可真正的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只能瞪圆眼睛,狠狠的瞪着。
郭浩儒目不转睛的看着方孝孺脸上神色从迷茫到憎恨,他知道,方孝孺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他打破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何况是缚人!
郭浩儒暗暗叹气,方孝孺被祖父教导的太好了,若是论起为人来,自然是忠孝礼义,无可挑剔。
可是现在,郭浩儒相信,方孝孺只怕自己也宁愿是个屠夫,拎起刀就冲上去了。
而此时,方孝孺自幼学习的仁义道德,却如同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把他死死的束缚在了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凭借方孝孺的教养,他是万万做不出手刃活人之事的。
朱棣亦是看出了这一点,他挥了挥手,颇有些意兴阑珊:“把方先生带下去吧。”
两个小黄门上前来,动作熟练的困住了方孝孺的胳膊,方孝孺用力甩开:“老夫自己会走!”
他又狠狠的瞪了郭浩儒一眼,再对着朱棣唾弃一口:“逆臣贼子!”
听着方孝孺骂不绝口的声音逐渐远离,殿中一时安静下来,朱棣玩味的看着郭浩儒,他的设想果然没有错,自古文人相轻,方孝孺那獠,也只有和他相当的郭浩儒这样的人才对付的了。
郭浩儒此人,绝非没有廉耻的无耻之徒,这从他前面任由方孝孺辱骂而毫不还口便看的出来。
哪怕在一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的始作俑者,朱棣看来,郭浩儒也是绝对站不住理的,二者对话时,郭浩儒天然的便矮了方孝孺一截。
就在这样的劣势下,郭浩儒仅凭两句话,便彻底的翻身,说的方孝孺毫无还口之力。
不愧是父皇钦点的状元之才,郭大儒的嫡亲孙子,朱棣心中给了郭浩儒极高评价。
郭浩儒脸上唾液已干,整张脸便像是被一层浆糊糊过,难受的紧,便如同他此时的心情,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倒是真的希望可以改掉郭姓,隐姓埋名,不再参合到这档子破事中来。
只是,郭浩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祖父在他幼年之时说过一句话。让他印象十分深刻——一个正直的臣子,在位的时候,扛得住奸佞的打压,告老还乡后。一定可以安享晚年,但是一个奸臣,一旦倒下。就有无数的人踩上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郭浩儒迈开脚步,走的很慢,但是极稳,目不斜视,连肩膀也没有晃动一下,他重新站定在了书桌面前。提笔运气,落笔如有神助,刷刷刷,片刻功夫,被方孝孺撕掉的那一纸诏书重见天日。
郭浩儒写完便退到了一旁。朱棣手一扬,立刻有宫娥捧着金盆过来,又有宫娥手托托盘,托盘里是一条雪白的棉帕。
郭浩儒心中苦笑,帝王心,海底针,若是自己没有方才重新撰写诏书的举动,怕是得不到这净面的待遇,他把袖子挽起。一下下的洗着脸,洗去了方孝孺吐到脸上的吐沫,以后吐到他身后的,只怕会更多。
朱棣从龙椅上走下,到了书桌前,漫不经心的看去。却是一呆,面前这一纸诏书,与郭浩儒第一次写的端正俊秀的楷书截然不同。
一眼望去,满篇龙飞凤舞,霸气四溢,配合诏书的内容,倒是真真的应了朱棣满怀的雄心壮志。
朱棣从头到尾,读到了最后,只觉酣畅淋漓,“好!”,这一次,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掷地有声,让人轻易的感受到了这位铁血帝王心中的欢喜。
朱棣亲手拿着诏书,回到了龙案之前,坐稳了之后,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诏书,只觉得每个字都合了他的心意,甚至连这肆无忌惮的字体,也让他舒服至极。
这郭浩儒,两手字写的无可挑剔,第一次的楷书中规中矩,第二次的行书风云突变,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倒是个妙人。
朱棣抬起头,看到郭浩儒也恰好净完了面,立时沉声道:“郭浩儒,秉性纯良,颇有其祖之风,着为大学士,入内阁效命。”
郭浩儒怔了下,对上朱棣那一双阴冷的眼后,立刻领旨谢恩:“臣遵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棣甚是满意,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原本,他就打算给郭浩儒这么个职位,既然需要他当天下人的靶子,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就得让他留下任职,还不能给个低级职位,有实权的也不好,所以大学士这样有名无权的荣誉头衔最适合了。
只是按照朱棣原本的打算,却是没有进入内阁一说的,挂个大学士的虚名,国家出点俸禄养着罢了。
谁曾想郭浩儒今天的对答如此让人惊艳,知道进退,打蛇断七寸,行事果决,颇合了朱棣的心意。
朱棣刚刚收复王座不久,满朝廷的文人士子中,又大多曾是建文帝的旧臣,让朱棣极为不爽,又无可奈何。
现在好了,这郭浩儒是个人才,又注定了被绑死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忠心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个既有才,又忠心不二的臣子,不重用一番,岂非可惜!
郭浩儒踏出殿门,在小黄门的引领下出了宫墙,正在不耐烦的来回走着的朱高熙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看了一眼那小黄门,小黄门识趣的退了回去。
朱高熙马上捉住了郭浩儒的袖子,迫不及待的问道:“郭先生,如何?父皇可有封赏?”
郭浩儒皱眉看着自己的袖子,直言相告:“蒙主隆恩,已经被封为大学士,入内阁参政。”
朱高熙大喜,恰在此时,马车驶了来,他松开郭浩儒的手臂,率先跳上了马车,又兴奋的看着郭浩儒:“上车谈!”
在朱高熙热切的注视下,郭浩儒不急不缓的退了一步,两只袖子一抖,恭谨的垂下头,不卑不吭的道:“微臣还有事要办,请殿下先行一步。”
郭浩儒感受着朱高熙的目光逐渐冷却,最后一声鄙夷的冷哼传出,朱高熙咬牙切齿的道:“姓郭的,你莫要后悔!”
郭浩儒始终垂着头,不动如山,朱高熙没得办法,狠狠的命令道:“走!”
半晌,等马车声渐远,郭浩儒才抬起头来,一张脸上平静如斯。
每一个木有读者留言的作者都是折翼的天使,渣渣不但是折了翅膀,还被你们烤去吃了!!
☆、123 非君不娶
郭浩儒站了片刻后,安步当车,却是顺着皇城根上的大道往前走去,这一片距离皇城最近,住的全部是皇亲国戚,所谓天子近臣,看家中宅院距离皇宫远近便能看出些许端倪。
只是这些豪门大户也多次换了主人,郭浩儒一家家的走过,核对着曾经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门户。
他脚步一顿,看着面前漆黑的大门上那红底黑字的牌匾,曹国公府,牌匾并不如同前面经过的几户高门那般簇新,反倒带着风吹雨打后的陈旧味道。
但是大门却又是明显新刷过桐油的,连门口的两只石头狮子,也被打磨的光亮如镜,分明在说此间主人家业丰厚。
郭浩儒定定的望着那一块牌匾,几个守门的小厮注意到他的神色,其中一个立刻迎上前来,笑着打了个千道:“不知先生有何贵干,可是找我们府上哪位爷的?”
郭浩儒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十三四岁小子奉承的笑脸,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底蕴,哪怕一个下人也被约束的死死的,须知皇城根下,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和朱家皇族扯上关系。
他面上一松,指着那陈旧的牌匾笑问道:“敢问小哥,为何贵府的大门如此簇新,牌匾却如此陈旧?”
小厮的脸上笑容更盛,却并不如郭浩儒一般,用手指着自家大门的牌匾,双手垂于身前,恭恭敬敬的道:“先生不知,那是太祖爷爷御笔亲提的,在这外城之中。可是独一份的。”
郭浩儒看着那小厮顾盼神飞一脸骄傲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那牌匾是太祖亲提,他又怎会不清楚。当年,他正是从这块牌匾下迎走了自己的新娘。
今日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
说话间,看到侧门的小厮们纷纷站起。知道有主人出来,郭浩儒识趣的避让在一边,驻足看去。
却见一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到了发顶的冠中,生的面目清秀,却有几分肖似李氏。
郭浩儒微微一怔,当年还死死扒住大门。不许长姐离开的小子也长大了么?
察觉到郭浩儒的视线,那青年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和郭浩儒正正的对上,郭浩儒随即垂下眼,转身离去。
后面又出来了一个男子。却比先头那青年人年纪大些,一个小厮唤道:“大爷,三爷,马车准备好了。”
大爷看着三爷出神的样子,笑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呆,要是在岳和楼也就算了,自家门口有什么看头。”
李三爷回过神来,皱起眉头道:“方才看到一个人,和大姐夫很像。”
大爷怔了下。叹息道:“过段日子,朝局安定下来,派人把大姐姐接回来吧,老太太这阵子也总念叨着。”
李三爷应了,兄弟二人一起上了马车。
郭浩儒回到驿站时,郭志礼立刻迎了上来。给父亲打好了洗脸水,捧上面巾,郭浩儒接过温热的毛巾,看着郭志礼一脸从容,不由暗自称赞,至少长子的镇定功夫是锻炼出来了。
父子二人坐定,郭志礼又泡上一壶热茶,郭浩儒才把今日面圣的遭遇原原本本的一一道来。
郭志礼听得一乍一乍,饶是他一贯老成,也忍不住连连惊问:
“方先生竟然也在?!”
“爹爹真的这样说了?方先生岂非被打击的厉害了!”
到了郭浩儒建议方孝孺刺杀皇帝,郭志礼惊的一下站起,结结巴巴:“不,不是吧!”
郭浩儒殿中奏对,一直捏了把冷汗,此时再次讲来,看着儿子一惊一乍的表情,却突然觉得值了。
便仿佛一个一直以英雄自居的父亲,终于在儿子面前亲手打跑了强人,欣赏着儿子崇拜的眼光,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郭志礼听完郭浩儒讲述,半晌回过神来,却是先吃了一口茶压压惊,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出师了,今日才清楚,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比起爹爹来,还是差上许多了。
父子二人沉默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