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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浮图塔 作者:尤四姐(晋江vip2014.04.22正文完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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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嗯了声,“内阁的人查验前醒的还是查验后?”
  曹春盎笑道:“时候掐得正好,刚拟定了封号,典簿宣读后没多久就醒了。”
  “倒是个福大命大的。”他转过头问,“那这会儿内阁打算怎么处置?”
  曹春盎道:“正要请干爹示下呢!内阁的意思是定下的名额变不了,既然连徽号都上了,务请才人再死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高跟鞋扔了一颗地雷
  潇湘过客扔了一颗地雷
  细水长流扔了一颗地雷
  七哥很寂寞扔了一颗地雷
  鞠躬感谢!
  





☆、露微意

  肖铎上中路,嗤了声道:“这些酸儒就会做官样文章,论起心狠手辣来,不比东厂逊色多少。”
  皇宫大内,每一处都有它的用途。比方钦安殿,专门供奉真武大帝,每逢道家的大祭日,宫中的道官道众便按例设醮供案,帝后妃嫔也要来拈香行礼,作用和家庙差不多。既然是家庙性质,停灵就是常事。宽敞的大殿里按序排着五十八口棺材,一色黑漆柏木。只不过五十七具查验过后都封了棺,唯有一具半开着,里头坐着个糊里糊涂的人。
  内阁似乎拿这个大活人没什么办法,都掖手在一旁看着,见他进门拱手作揖,呼他肖大人。
  他还了礼,转身看那位棺中人,别过脸问魏成,“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先前在中正殿都验过的,眼下是个什么说法?是你们办事不力,没瞧明白?”
  魏成忙道:“回督主的话,收殓前都照您的示下仔细查验过,确定无疑了才往钦安殿运的。活人上吊,假死也是有的。或者颠腾颠腾,喉头上松了,半道上能够回过气儿来。这种情况当时验不出,不过并不少见。”
  肖铎听了蹙眉,“万幸还没往前头发送,要是在那儿出了岔子,不知道叫多少人看我的笑话呢!”
  说着细细审视眼前这张脸,称不上绝色,但似乎比头回见又顺眼了许多。有的人很奇特,第一眼不觉得出众,但第二眼能让你惊艳,这步音楼就是这样的人。光致致的面孔,受了惊吓过后愕着一双眼,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有些韵味,难怪让福王惦记了那么久。
  “怎么办呢……”他沉吟半晌,“要不就封棺吧,和外头隔断了,过不了多长时间也就去了。”
  她闻言,脸上的表情简直崩溃,勉强挣扎出声:“大人,上断头台也是一刀了事,没有补一刀的道理。”
  他没接话,踅过身问内阁的人,“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东厂办事灭绝人性,活人封棺令人发指,学究们听得骇然,“这样手段未免激进了些,换个法子倒不无不可。”
  死还是得死,不过死法有不同。肖铎心里冷笑,同样是死,手段差异,结果还不是一样!这些文人就爱装腔作势,瞧着叫人作呕。
  “才刚娘娘的话,大伙儿也听见了,我倒觉得说得有理。既然死过一回,就不该叫人死第二回了。天不收,硬塞,不是让阎王爷为难吗?”他抚了抚下巴,“把人从名额里剔除也就是了。”
  这回文官们不干了,“殉葬者宜双数,如今五十八变成五十七了,怎么处?”
  肖铎道:“这个不打紧,我刚从承乾宫过来,贵妃娘娘和大行皇帝鹣鲽情深,先前乘人不备,悬梁自尽了。这会儿已经换了凤冠霞帔小殓停床,等明儿大殓过后梓宫再入谨身殿,这么一来人数仍旧不变,非要再死一个,反倒变成单数了。”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晏驾,正是帝位悬空的时候。按理说贵妃应当全力扶持荣王,这当口说死就死了,里头猫腻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不宜道破罢了。这也是个震慑,东厂可不是随意能驳斥的。这位提督面上和善,干的事万万没有那么光彩。左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江山换人来坐,只要批红还从他手里过,谁也不能奈他何。
  “既这么,那就把名字划了吧!”翰林学士托着票拟道,沾了墨刚要下笔,被肖铎抬手阻止了。
  “划倒是不必划,娘娘既然蹈过义,也算对大行皇帝尽了孝心的,不能平白在棺材里躺那一遭。”他略顿了顿,侧身看票拟上的徽号,“贞顺端妃,我瞧不错,就这么着吧!”
  他摇身一变,成了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人,内阁学士怔半天,迟疑道:“肖大人,古来没有活人受追谥的,您瞧……”
  他有些不耐烦,蹙眉道:“阁老未免太不知变通了,娘娘的徽号谁还放在嘴上叫不成?同大行皇帝的宫眷一道称太妃,进泰陵守陵也就是了。”
  音楼之前在房梁上吊过,脑子钝钝的转不过弯来,说到叫她再死一回才清明了点儿。坐在棺材里听他们你来我往,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掌印肖铎,大有些意外的感觉。
  她进宫时间不长,见到的太监很多都拱肩塌腰。因为底下挨过刀,当时怕疼没有死命抻腿,到后来就留下后遗症,佝偻一辈子,再也站不直了。这位权宦却不同,他身姿挺拔,和那些大臣没什么两样。硬要说区别,大概就是脸色苍白些、长得标致些、态度也更强势些。
  世人常说司礼监掌印没人性,他领导下的东厂无恶不作,谁落到他们手里,剥皮、抽肠,管叫你后悔来这世上。音楼一直以为肖铎是个面目狰狞的人,然而中正殿第一次见到他时,除了疏离,并没有感到很恐惧。可能真正的恶人反而长着伪善的面孔吧!但要说他坏,内阁打算处死她,他反过来替她开脱,还附赠个徽号给她,这哪里是传闻中的恶鬼,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不光她这么想,内阁的人也认为肖厂公今天有点怪,说不定这位才人是他家远房亲戚也未可知。这么一来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翰林院学士一迭声应承:“是是,移宫守陵合乎规制,一切就依肖大人的意思办吧!”
  都说妥了,却不见棺材里的人有什么动静,曹春盎忙上前,虾着腰道:“老祖宗移移驾,奴婢伺候老祖宗下地。”
  音楼成了太妃,自动在太监们嘴里晋升为老祖宗了,真是个响亮的名头!
  两脚着地的时候,才敢确定自己还活着。就是腿里没力道,走路有点打飘。再回头看殿里林列的棺材,里面有很多朝夕相对的姐妹,她们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也许现在都已经过了忘川河了。她吞声抽泣,哀悼那些早殇的人,也暗幸自己的劫后余生。眼下这样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守陵就守陵吧,总比死好。尝过了上不来气的滋味,顿时觉得活着真幸福。
  她跟在肖铎身后出了钦安殿,摸了摸脖子,悬梁的时候整个身体的份量集中在那方寸之地,现在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又痛又堵。她想谢谢他,出不了声,便拉他衣角揖了揖手。
  肖铎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臣是举手之劳,不敢在太妃跟前居功。不过您倒是应当好好谢谢那位贵人,要不是受他所托提前把您放下来,只怕这会儿也要像那些朝天女一样了。”
  原来不单是免于让她死第二回,早在中正殿时就已经有准备了。音楼料着一定是李美人替她说了情,闫荪琅是司礼监二把手,李美人既然跟了他,他卖她面子再同肖铎讨人情,她死里逃生就能说得通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她送进绳圈呢?难道就为拿个谥号么?
  肖铎看她一副了然的神情,有些奇怪,“太妃知道那人是谁?”
  音楼点点头,艰难地张嘴,“是闫少监么?”
  光动嘴没声音,肖铎看得很吃力,但也能辨别出来,“闫荪琅?他倒是提过。”
  她翣了翣眼,听他意思似乎不是这么回事,那是谁?她在大内没什么朋友,和旁人交情也不深,谁会给她这样的恩德?
  曹春盎在边上接话茬儿,“老祖宗猜错了,不是闫少监。他只是司礼监的秉笔,咱们督主是天下第一等重规矩的人,该谁生该谁死,从来不徇私情。这回救您,虽是受那位贵人所托,自己也冒了大风险,万一内阁的人查出来,少不得担个藐视法度的罪名。”他嘿嘿地笑,“老祖宗知道了那位贵人是谁,却也不能忘了咱们督主的好处啊!”
  邀功嘛,太监最会干这样的买卖,也确实该好好答谢人家。可是她现在身无长物,要谢也没法谢不是!她很难堪,“临死”前把那仅剩的几两银子都送人了,两手空空怎么办呢!她巴巴儿看肖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表示永远不会忘了他的恩情。
  她十指纤纤,点在白棉布上,用点力就会折断似的。他眼里有满意之色,嘴上却道:“不值什么,太妃切勿放在心上。大行皇帝要在谨身殿停二十七日灵,太妃先回去歇着,等后儿大殓再上前朝哭丧。大行皇帝梓宫入地宫,太妃随行守陵祈福,这事儿就完了。”
  音楼知道守陵是怎么回事,泰陵里有宫殿,底下也有伺候的太监宫女。守陵的嫔妃一天三炷香供奉皇帝,余下时间念佛抄经书,一辈子都要交代在那里。其实相较宫中的岁月没什么大差别,换个地方囚禁而已。不同的是宫里还有服侍皇帝的机会,万一受宠,光耀门楣,叫家人受荫及。陵寝里也是服侍皇帝,可活的和死的大不同。往后她就是那样的命运,从小寡妇慢慢熬成白头老寡妇。
  肖铎仍旧领她进乾西五所,边走边道:“按说您如今受了晋封,不应当再回这里了,可逢着先帝大丧,事出仓促,这上头就不那么揪细了。等日后回宫,臣自然替您张罗熨贴。”
  音楼闹不清他的意思,既然打发她守陵,怎么又说要回宫来?历来进了陵地的宫妃都出不来的,到底救她的人是个什么来头,能指派掌印太监,还能随意决定她的去留,想来必定是个大人物吧!
  她实在好奇,想问明白究竟是何许人,肖铎那么聪明,根本用不着她开口,背着手往远处绵延的殿顶眺望,缓声道:“太妃且稍安勿躁,晚些时候贵人自然来见您。”吩咐曹春盎,“去尚宫局把太妃贴身伺候的人讨回来,再往太医院寻摸些利咽消肿的药,歇上半天,殿下入夜来,娘娘就能出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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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的赏,鞠躬!
  





☆、思无穷

  乾西五所人去楼空,主子殉葬,宫人们都发回尚宫局另候指派。昨天还热闹的廊庑,今天就只剩檐下悬挂的几只鸟笼,悠悠在风里摇荡。音楼站在窗前,事情过去有一阵了,这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怎么,出奇的冷。她抚抚手臂,开箱取了件葱绿织锦夹袄披上,再看院子里光景,有种别样沧桑的感觉。直殿监的人进来洒扫,把别屋的箱笼都搬了出去,当院翻找,略拿几样收起来交还朝天女户,其余的一并收入囊中。太监们这个时候是最高兴的,进宫应选的女孩儿出身都不低,随行傍身的首饰衣物俱是上佳。临行前把值钱的留给伺候的人,还有诸如檀扇、荷包、镜奁、衣包,那些宫里无用的东西都随意撂下了,有人进来打扫,正好全收走。太监们无孔不入,无权无势的又都穷疯了眼,也不在乎是不是死人的东西。悄悄托人带到宫外,或淘换银子,或给家里送去,也是清水衙门难得的一点进项。
  彤云接了曹春盎的消息从尚宫局过来,进门一把抱住音楼就放声儿:“我的主子,我刚才还托人上宫外买元宝蜡烛呢,没曾想您还活着!”她双手合什对天参拜,“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这样大的造化,这是哪世里修来的好福气!快叫我瞧瞧……”上下一通好打量,看见她下颌的勒痕又哽咽不止,“我送您上了木床就给轰出去了,也不知道后头怎么样,料着是没救了的,谁知道……您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上吊不死您有诀窍没有?”
  音楼给气得翻白眼,这丫头傻了,前头涕泪俱下像那么回事,后头说着说着就不着调了。
  嗓子肿了不能说话,委实心力交瘁。她指了指炕,打算躺一会儿。
  彤云点头不迭,上了脚踏跪在炕沿上铺被子,嘴里絮叨着:“对对,您好好歇歇,这可比生场重病损耗大,差点儿就进鬼门关了。那些香烛也不白买,回头咱们还个愿,谢谢菩萨救苦救难。”
  她这儿说着,外面曹春盎提溜着几包药进来,站在门前招呼:“这是我们督主叫送来的,给老祖宗养嗓子定心神儿用。记着,一天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要不了几天就缓过来了。”
  曹太监是肖铎的干儿子,到哪儿都很有脸面,年纪虽小,却没人敢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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