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伴君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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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主将夏侯林率领的铁山军队,在狄人中素有“王者之师”的美称,他更攒足了心思,一心要在抗燕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白日见燕军来,便立即做好了出战的准备,谁知一个时辰之后,便传来了主帅李遥的将令:“燕军驻营扎寨,我军原地待命,不得擅动!”一通命令,将夏侯林的满腔豪情悉数打散,好不泄气。等了一夜,也没有见燕军到来,眼见天边即将露出鱼肚白,料定燕军是不能来的了,索性与前来请令的将士饮了一通酒,便骂骂咧咧的散去睡觉了。
正在酣梦时,忽闻杀声震天,夏侯林一个打滚,翻身下床,抽了枕下宝剑,踉踉跄跄的冲出大帐。却只见大片火光从山顶压了下来,滚滚火球带出片片热浪,刺得人睁不开眼。火光之中,箭如流星,枪戟闪闪,一匹匹无主战马四处冲撞,凄厉悲鸣。夏侯林到底是将军,只呆了一呆,立即大喝一声,“丢开缠斗,上马列阵!”一面说,一面拾了两根断矛,击打战鼓。
萧戟心知肚明,一千铁鹰锐士再如何勇猛也不是十二万狄人的对手,因此持了擒贼先擒王的信念,速战速决。一边打斗,一边以眼角余光在众狄人之中游走,希翼找出狄人主将。一见夏侯林口发命令,击打战鼓,便知眼前这人就是铁山主将了。立即折断阻敌的脖子,朝夏侯林扑去。
夏侯林也算是狄人中的一员猛将,眼角余光一扫,见一个身影朝自己扑来,来不及细想,立即将手中断矛朝他掷去,一边将宝剑舞成一团银光。谁知萧戟不避不闪,两支断矛射在他重甲之上竟是直飞夜空。夏侯林手中长剑刚刚舞出,便听一声金铁交鸣,手中长剑竟然拿捏不住,当的一声飞到十步开外。夏侯林连一声“好快”也来不及喊出,便见一道银光直穿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萧戟一剑割下夏侯林首级,高高举起,“铁山主将已死!”
一瞬间,喊杀声停了下来。很快,便有人喊出,“将军战死,杀出重围……”
十二万铁山狄人顿时有如无头苍蝇,纷纷乱乱向山前涌去。
萧戟大笑,将夏侯林血淋淋的首级远远扔了出去,抢了战马,率领一千“铁鹰锐士”毫发无伤驰离铁山军营。
天明时分,铁山前原野上留下了铁山狄人十二万具尸体,狄人的血,在黄土地上流成了河,而同时,少卿率领的中路军,也正与李遥率领的宣阳守军拼死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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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宣阳城前的地;已是一片红色。
八万重甲燕军;兵分两路。 西路五万步卒以狭窄山道为根基猛攻城门;东路三万步兵却是沿着丛林岩石间的羊肠小道攀缘而上;从山头逼进箭楼。除了随身弓弩剑戟;燕军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攻城器械;一是因为从京城到宣阳;一路远程奔袭;而宣阳地势更比旁地不同;险峻非常;自然不可能携带任何重型器械;而另一原因便是燕军事先打探清楚;自龙城出发支援宣阳的李遥大军;虽然人数众多;却都是青壮步兵;除了强弩;根本没有重型防守器械。而多兵种协同作战的燕军对只能倚仗步兵守城的狄人而言;已是大占优势。这样的兵力,这样的阵容,若是连一座城池也不能攻下;即便皇帝不责罚;以少卿的傲气,也没有面目再去见他了。
而少卿没有想到的是;宣阳守军的攻势竟比意料之中的还要猛烈。当铁山军营火光陡起之时;宣阳城上的号角也划破黎明;尖锐凄厉;随了那一声;宣阳城头及周遭相连山头突然万箭齐发;黑黝黝的箭矢如同暴风骤雨;遮天蔽日; 密密的插满了城前的狭窄山道。狄人箭术天下无双;而此箭阵却又不仅仅是羽箭;密集的箭雨之中更夹着尖锐的山石。燕军本要一鼓作气攻下城楼;想不到竟被硬生生压下山头;只一阵便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
左将军吴恪皱眉;“狄人箭阵太强!”
少卿立于盾牌之后,遥望宣阳城楼,沉声道:“狄人能凭借的也只有箭阵了!若能压下箭阵,攻城有望!”略一思忖,“左将军听令,我命你率三千弓弩手,压下宣阳箭阵。前锋将军听令,我命你率一千铁鹰锐士,以铁钩飞索攀城。余下各将军,自率本部士卒,百人一云梯,千人一云车,强行攻城。”
“诺!”众将军发一声令,自去调度。
当宣阳第一波箭雨之后,燕军号角乍起。列好阵势的三千副弓弩登时一起射出,密集的箭雨便在一片尖啸中向箭楼与城墙猛烈倾斜过去。一时之间,宣阳城的箭楼城墙竟被箭雨淹没,朦胧模糊得几乎从山道间骤然消失了。便在此时,战鼓大起,五十个百人队拥着云梯推着云车山呼海啸般冲向城墙,只要云梯搭住城墙,云车在城墙下立起,城下箭雨停止倾斜,这攻城战便成为贴身肉搏,而以铁鹰锐士的勇武,这场战役十之八九是燕军获胜。
眼看云梯呼啸着靠住了城墙,云车也高高立了起来,攀城猛士也都纷纷踏上了云车木梯,吴恪平板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狄人箭阵也不过如此……”
“未必!”
吴恪转头,少卿眼望城楼,薄薄的唇在朦胧晨光下竟显出如血殷红来,“李遥不会坐以待毙!”
话音未落,突然城头鼓点大作梆声响亮,宛如沉雷压顶,密集的巨石沿着城墙斜面轰隆滚砸下来,一浪接一浪联绵不断。云梯云车在滚滚巨石下,如摧枯拉朽,顷刻之间便被击毁压垮。与此同时,遍布女墙的箭孔也射出密集箭雨,只顾奔跑躲避巨石的士兵们便做了活活的箭靶,竟是一个个带箭冒血的插在大石缝隙中无法挪动半步,不消一刻,第一波五千人士兵便死伤大半。
“上将军!”吴恪大急,“请下令让东路三万士卒从山头攻打箭楼!”
少卿定定看着城楼,沉默不语。上将军既没有下令撤退,各营士兵只能接连不断往城下奔去。
吴恪望着满地燕军尸体,目中几乎喷出火来, “上将军,请下令!”
少卿冷冷的道:“左将军,你逾矩了!”
吴恪拳头攥得死紧,定定看着少卿,却无法从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揣测出他的一点心思。
忽然后方骚动起来,吴恪猛然转身,“后方发生何事?”
探子满身是血,“禀报将军,铁山狄人来袭。”
吴恪大怒,“督车将军脑子被狗吃了么?十四万铁骑竟然挡不住铁山狄人?”抽出宝剑,转身便走,却被少卿拦住。吴恪怔了一下,冷笑,“上将军有何吩咐?”
少卿淡淡扫了他一眼,“传令,暂停攻城,全军将士速退两里开外,以虎翼阵迎敌!”
狄人箭力最强只及一里,退到两里开外,便从正面避开了宣阳箭阵,而宣阳守军是不可能放弃城楼,追击出来的。正因如此,燕军便能将全部兵力投注在后方战场上。吴恪哪怕对少卿再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这是最好的做法。
李遥站在宣阳城楼,见到的便是这副情景。攻城燕军两人为一组,一人以盾牌为掩护,一人弯弓拉箭,边战边退。待和大军会合,又极快的列好阵势,骑兵先退,弓箭手断后。
“大将军,燕军已退,若下令追击……”
李遥摇头,“燕军虽是撤退,却旗帜鲜明,井然有序,我军若开城门追击,焉知他们不趁势反攻?”顿了一顿,轻轻叹息,“燕军如此军容,怎能不横扫西南列国?”眸光一转,忽然见到燕军之中,一人身穿蓝甲,骑在黑色战马上。呼吸一窒,那个人,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描画出来。
李遥慢慢取过弓箭,紧紧盯着那人,弓弦在指间缓缓绷紧……
第四十五章
嗡的一声,黑色箭矢夹着尖锐的声响向少卿射去。
羽箭掠过萧戟的发,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得住一缕山风。
“上将军!”萧戟大喝,拼命向少卿跑去,但他离得太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闪着寒光的箭头触到少卿后背,呼吸屏住了,一切都静止了,城头的李遥,城下的萧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森寒的箭头上,有人希翼它带血,有人希翼它坠落……
萧戟听到了金铁相触的声音,看着黑色的箭矢被铁甲弹开,缓缓跌落地上。
怔怔站着,忘了跑去,萧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笑还是该哭,直到少卿看了过来,才如梦初醒,口里一片腥甜,竟将下唇咬破了。
“你为何不躲?”见少卿一脸云淡风轻,不禁恼怒,声音里流出几许怨恨。
“强弩之末,何必担忧!”少卿望着城上李遥,不知是说给谁听,“宣阳城,一定会被我攻下。”
一切重归静寂,八万燕军缓缓退到山下,只从遗留在地上那一滩滩还没有干透的鲜血,从那一具具仍旧温暖的身体上,能够搜寻到方才的一丝惨烈。
宣阳城上,馗弱擎连连叹息,“可惜,将军若能一箭将之除去……”
李遥没有作声,目光越过抖动的枝叶,随着燕军那张狂舞动的“卫”字,落到不知名的虚空。
燕军退到山下,与铁山狄人相遇,尘土喧嚣,喊杀四起。
馗若擎连连派出探子,都说燕军正与铁山援军在山下厮杀。馗若擎心急如焚,但觑着李遥冷峻的脸色,又不敢请命出战。
终于一阵急促的蹄声打破宁静,一人手执狄人军旗,从山下飞驰上来。须臾之后,大地震动,一支军队旗帜鲜明,军容整齐,从山下逶迤行来。
“将军,是否打开城门?”
李遥审视了一阵,“城下何人,让主将出来说话!”
一名将军策马扬鞭,奔到城前,“回禀大将军,铁山主将战死,末将领兵拼死冲出重围,恰在山下遇到败退燕军,趁乱将之冲散,恳请大将军打开城门,容我等休整。”
军旗,服饰,阵形,确与铁山狄人一般无二。
李遥思虑良久,终于颌首,“开城门,”末了又补上一句,“开小门,只容一队人马经过!”
馗若擎不解,“燕军已退,援军已到,大将军还有何事担忧?”
李遥抿唇,盯着那率先入城的小将,那双眸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慢慢的道:“派探子,速往铁山军营打探,并让入城援军迁往城西,远离粮仓,妄动者,斩!”
馗若擎大吃一惊,“将军,难道您怀疑……”
李遥冷冷的道:“我谁也不怀疑,我只是要弄清真相!”
城门再开,几乘快骑往铁山驰去。
时至正午,宣阳城内忽然燃起大火……
少卿立在山头,眼望宣阳大火,掷地有声,“击鼓,命东路三万大军飞夺箭楼,西路五万大军猛攻城门!”
一时之间,地面颤动,四面都是燕军旗帜,天地之间都是天崩地裂般的雷鸣战鼓和嘶哑呐喊。东路三万燕军竟然登上了宣阳东侧险峻的高山,从山头猛烈压了下来,红色衣甲红色军旗浑身绛红的鲜血,恍如将连天彻地的血色河海翻转过来。如此气势,就连素有蛮人之称的狄人也不禁震惊。几十人托着砍削下来的巨大树干,顶着箭雨滚石,猛击城门。一架架云车云梯随着滚滚而来的百个千人队呼啸着搭上城墙。
城头溅上鲜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重被鲜血覆上!一刻钟后,城门被人从里打开……
战后的宣阳城,一片狼狈,处处可见横陈的尸首,空气中飘荡着一种腐败的气息!
“狄人主帅何在?”
“禀将军,李遥率部脱逃,追击不上!”天凌将军被少卿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
少卿沉吟,“在何处失去踪迹?”
“宣阳城后的苍背山!”
苍背山后便是绵延千里的西陌山塬,此处山地,战马驰骋不开,步兵难以攀缘,更重要的是,即便越过西陌山塬,也不能回到北方高原与狄人主力相会。西陌山塬的尽头,便是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的穆凌关,易守难攻,一旦奔赴穆凌关,即便保持一击必胜的信心,也不得不担忧攻下宣阳的五十万燕军随时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抄过来。
李遥虽然输了这场战役,但并不表示他是笨人,李遥很聪明,只是战场充满了太多变数,如果铁山守将没有醉酒,如果增援双峦峡谷的狄人比燕军稍快一步,那么,这场战役输的便是燕军!也因此,他不能以常人的想法度量李遥的智谋。
少卿登上城头,战后的山林,已经听不见那如雷鼓声了,只是带着血腥的空气,始终搅得人心不得安宁。少卿看着连绵山头,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忽然一掌击上城砖,沉声道:“传令,寅时拔营,急速向西推进。”
萧戟想了想,慢慢的道:“上将军,李遥是疑兵之计!”顿了一顿,“末将猜测,李遥兵分两路,主力实是绕过火峰山,从卒城借道一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