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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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哥,江南可是好地方,且不说六朝故都,秦淮金粉,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就是那三秋桂子,十里荷香,也不知倾倒了多少人,有传说说,我们的祖宗、大金国的海陵王完颜亮,就因为读了柳永那词后,才兴起灭宋之念的。眼下的江南,我想应该是更美了,你就看着让南蛮子快活?”
阿济格此时坐在地上仍叉开双腿,且用袍角当扇在扇风,对十四弟所说的江南美景,毫无兴趣,摇摇头说:
“江南好,让它好去吧,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的地方,又怎么纵马驰骋?再说,十二哥我怕热。”
多尔衮望着这个身材已渐趋肥胖的哥哥,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是断断乎去不了啦,那么,我们从长计议罢。”
听他这口气,是不想在这里议。多铎知趣,乃向阿济格递了个眼色,于是,兄弟双双告退。
多尔衮待两个兄弟一走,便立刻传旨召见洪承畴。
洪承畴面容庄重、步履从容,迈步走上石阶,进殿后行礼如仪。多尔衮端坐坑上,笑盈盈地望着他,说:
“洪先生,坐。”
洪承畴不是阿济格,可不敢席地而坐,且不说他没有这个习惯,在摄政王面前席地而坐,也是一种失仪的行为。多尔衮深知这道理,为优容洪承畴、范文程、金之俊等汉臣,每逢单独召见,事先便令内监预备一个锦墩,供赐座时备用,召对时,满人必自称奴才,但多尔衮却下旨,让汉人的文臣只称臣,而不必自称奴才。眼下洪承畴谢过坐,小心翼翼地在锦墩上坐了半边屁股,多尔衮说:
“洪先生,王鳌永来的塘报你也看看。”
说着,他将那份塘报递与已起身的洪承畴。
南明的诸臣拥立福王朱由崧的事,洪承畴是早已听说了。上一代老福王朱常洵本是万历皇帝的爱子,虽因群臣的阻挠而未能立为太子,但万历帝把他封在洛阳,赐了他不少田庄,也让他带走不少宫中重宝。此举并没有为这个爱子带来好处,反因此使他死得更惨——福王太富有了,为大顺军所垂涎,李自成破洛阳,福王因太肥胖跑不动而被擒获,堂堂的藩王,竟被人家像杀猪一样,杀了三百多斤肉,和鹿肉做成了福禄宴,血被合成了福禄酒,说起来真是骇人听闻。儿子由崧南逃金陵,先是被立为监国,眼下又被立为皇帝。
洪承畴匆匆看完塘报,摄政王召见的目的便不难揣测了。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将塘报呈上御案,静候摄政王问话。
多尔衮说:“洪先生,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洪承畴赶紧站起来回事,多尔衮把手扬了扬,说:“不妨事,这里无他人,先生尽管坐着说。”
十一 摄政王爷(11)
洪承畴谢过恩,从容奏道:“这本是意料中的事,金陵为明国陪都,不但宫殿完整,六部九卿等衙门也一应俱全,就连国子监也分南北,朱由崧这一去,便像已有一座庙,有神龛,有陪祀,只等这个泥菩萨去坐主位了。”
多尔衮点点头,说:“这个孤清楚。可据这塘报看,朱由崧登基后,封了一大堆官,并以史可法、马士英、高弘图等为相,依先生看来,这几个人中,谁最有能耐?”
洪承畴略作沉思,说:“若说最有能耐,自然当推史可法。此人字道邻,河南祥符人,生得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有神,平时不苟言笑,但于公事则行必信,言必果。带兵时,能与士卒共艰苦,士兵不饱他不先食,士兵未衣他决不先衣,所以,很能得人,带兵打仗能屡建奇功。他本是天启朝大忠臣左光斗的门人,据说,当年左光斗为权阉魏忠贤所害,下于诏狱,因受酷刑,双腿被夹断,双目已失明,史可法去探监,见先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不由抱着痛哭,左光斗一听是史可法的声音,不由生气道:国家危急至此,我辈岂能效新亭之哭,还不快走,是想让阉党一网打尽吗?说着,便爬起来,要用手中的铁链来打史可法,史可法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多尔衮一听,不由感叹不已,说:“这样的汉子,怎么不能为我朝所用呢?南朝用此人为相,我们想下江南岂不成了梦想?”
不想洪承畴却笑着摇头说:“王爷不必多虑,史可法虽然是个奇男子,可南朝毕竟只有一个史可法,所谓孤掌难鸣,眼下朱明气数已尽,史可法就是擎天之木,岂奈何天柱已摧。”
多尔衮听洪承畴如此一说,心中虽然高兴,但口里仍说:“洪先生一气横扫千军,只怕南明未必如此。”
洪承畴说:“臣所言句句是实。据臣所知,弘光朝内阁中,排名第二的马士英,便是个地地道道的害群之马,此人论科名虽在史可法之上,但入仕以后,声名狼藉,据臣所知,当年曾奉旨巡抚宣大,上任才一个月,便贪污公款数千金,被人弹劾落职,此番肯定是夤缘当道,才得复出。”
多尔衮又说:“有消息说,史可法眼下正整军经武,想与我朝分庭抗礼,有此打算,我们也不可等闲视之。”
洪承畴点点头,说:“划江而守,形成南北朝的局面,当然是史可法的如意算盘,不过,臣只怕他想得到,做不到。”
多尔衮说:“据孤看来,这以前流寇猖獗,北方数省糜烂,江南半壁,却完好无损,不但元气未伤,民力未凋,兵力且可称得上雄厚,若能君臣同心,上下努力,起码也是攻不足而守有余。”
洪承畴说:“关键就在这‘君臣同心’四个字上,若真能做到这点,内修吏治,外整甲兵,据江淮之天险,用江南之财赋,以恢复朱明为号召,卧薪尝胆,敌忾同仇,与我朝中原逐鹿,臣敢说,王爷还真不可掉以轻心,可是,他们哪能做到这点啊。”
多尔衮说:“国难当头,你怎么说他们怎么就不能呢?”
洪承畴侃侃言道:“据臣所知,眼下南明总兵力号称百万,计左良玉、左梦庚父子踞武昌,另有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四镇沿江淮布防,这就是史可法想划江而守的本钱。但这几个带兵的,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忠义之士,如左良玉,他本是行伍出身,因受前兵部尚书侯恂的赏识,一步步做到总镇,眼下且裂土封茅,得赏侯爵,可他不想这是在做朝廷的官,吃的是皇上的俸禄,心中却只有一个侯恂,若侯恂在,他便听他的,其余的人,都不在他话下了,当年杨昌嗣督师剿贼,便因左良玉不用命而功败垂成;至于高杰、刘良佐辈,本出身流寇,受抚后,仍然跋扈难制,高杰本是李自成的心腹,因与李自成的老婆邢氏通奸,被发觉后,惧祸逃走;刘泽清本在山东一带驻防,可北京危急时,崇祯调他北上勤王,他却带兵南撤;像这样的人,割据一方,残民以逞是他们的拿手戏,但要他们为国家出力,拱卫王室,却只怕是缘木求鱼。这中间,只可惜了这个史道邻,处此强敌压境之时,却面临权臣掣肘于内,悍将跋扈于外的局面,到时疆圉日蹙,孤城难保,志决身歼,可不悲哉?”
十一 摄政王爷(12)
多尔衮说:“既然史可法一身系南明安危,洪先生何不以孤的名义,向这个史阁部写一封信,先来个投石问路呢?”
洪承畴领命,便要退下拟稿,多尔衮却让他就在此处写,于是,洪承畴就着王爷案几,援笔疾书,云:
大清国摄政王致书史老先生文几,予向在沈京,即知燕山物望,咸推司马。及入关破贼,得与都人相接见,识介弟于清班,曾托其手勒平安,奉致衷绪,未审何时得达,比闻道路纷纷,多谓金陵有自立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闻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手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亲王吴三桂,介在东陲,独效包胥之泣,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夙好,弃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用驱狗鼠。入京之日,首崇怀宗帝后谥号,卜葬山陵,悉如典礼。亲郡王、将军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勋戚诸臣,咸在朝列,恩礼有加,耕市不惊,秋毫无犯。方拟天高气爽,遣将西征,传檄江南,联兵河溯,陈师鞠旅,戮力同心,报尔君父之仇,彰我朝廷之德。岂意南州诸君子苟安旦夕,不审事几,聊慕虚名,顿忘实害……
多尔衮立于背后,看着看着,不由称赞道:“好,好,开宗名义,立论真是堂堂正正,尤其是这‘聊慕虚名,顿忘实害’一句转得有力。”
洪承畴蒙摄政王夸奖,不由得意,又援笔书道:
夫国家之抚定燕都,乃得之于闯贼,而非取之于明朝也,贼毁明朝之庙主,辱及先王,国家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代为雪耻,仁人君子,当如何感恩图报,兹乃乘逆贼稽诛,王师暂息,即欲雄据江南,坐享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
这一分析,也很投合多尔衮的心理,多尔衮连连点头。洪承畴于是信手疾书,把清兵入关,说得头头是道,南明擅立弘光,真是不识时务,史可法除了降清,也就别无出路。
信写完后,多尔衮立刻命人设法,将此书送达史可法之手。
信送走后,多尔衮一面调兵遣将,准备西征陕西的李自成,一面却认真收集有关南明的情报,准备在接待南明的使者时,先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
这以后,南明的使者尚在途中,有关南明的情况,便源源不断地送达多尔衮的案前。
有消息说,朱由崧接替了崇祯的位置,便也将前明的党争和门户之见也一古脑地继承下来——帝后殉国的确讯,直到四月中旬才传到南京。其时,南京的兵部尚书史可法已得知北京危急的消息,他于浦口誓师,调诸镇北上赴援,得知崇祯已于三月十九日自缢于煤山,太子及两个世子下落不明后,南京的官员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应早定国是,择立新君,这才将史可法劝留下来。
这时,福王和璐王都已逃到了南京。按史可法和高弘图等大臣之意,立福王有七不可,即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等七大罪,而璐王却早有贤名。但马士英却以福王为万历皇帝嫡孙、崇祯皇帝的嫡堂兄弟为由,坚持立近不立远,立福王不立璐王,且马上派兵将福王送到南京登基。
这样,在争立新君这关键的一步中,史可法便落后马士英了。
这以后,便是入阁之争。马士英欲拉同党刘孔昭入阁,被史可法拒绝,马士英便千方百计将阮大钺拉出山,这个阮大钺本是魏忠贤的死党,声名狼藉,名列崇祯帝钦定的“逆案”,所以,此举遭到出身东林和复社的官员的坚决反对,马士英为达到目的,便向外放言,说他们欲追究“逆案”,我便要抛出“顺案”,原来大顺军进入北京时,很多士林名流都曾在李自成跟前称过臣,上过劝进表,像史可法的弟弟史可程,还有眼下的复社领袖、那个反对阮大钺最力的周镳,就是在劝进表上称颂李自成“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的周钟的哥哥。
这么一株连开来,立马扯烂一塘荷叶,搅浑一池清水——才七拼八凑、粉墨登场的小朝廷,一下就闹得牛脸对东,马脸向西了。
十一 摄政王爷(13)
而那个已被立为弘光皇帝的朱由崧呢,真是让史可法说中了,他才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征歌选美——他让人把南京城的雏妓都宣召进宫,白昼宣淫,因奸致死雏妓多名;又嫌已有的宫殿不够气派,眼下正大兴土木,修建宫室。
多尔衮看着这些情报,不由不佩服洪承畴见事之明,立刻将多铎召进宫来,兄弟二人,促膝密谈。
多尔衮一边将这些情报让多铎看,一边说:“十四弟,所谓南明弘光朝廷,便是这么个样子,你看,史可法想与我们划江而治,能成吗?”
多铎匆匆看过,不由笑了,说:“十四哥,这个南明,地少官多,庙小菩萨大,这么吵吵嚷嚷,还想与我们划江而治呢,你只要给我五万兵,看我跨过长江,扫荡这班小丑。”
多尔衮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那天和你、和十二哥说起江南的事,他说他不耐暑热,只多得银子就行;你呢,五万人马便可跨过长江,我们可是亲兄弟啊,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多铎说:“哥,十二哥那话我也听不下去,只是想起你才和他红过脸,不便又吵架,多得银子有什么用?江山是我的了还怕金银不是我的?”
多尔衮赞许地点头,说:“这就对了,宋太祖下南唐时就说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们这卧榻之侧,不也一样吗?就是一个小孩子,你将一个饼掰成两下,只给他一半,他也要哭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