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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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因为他们的运输线短了,我们却长了,耗下去十分危险,所以,孤撤兵之意已决。”
吴三桂一听,不由急了。看形势,他们已把流寇追垮了,刘宗敏肯把陈圆圆放回来便是黔驴技穷的明证,眼看前面就是真定府了,过了真定,过了滹沱河,便是太行山的八大口之一井陉关。此处为华北进入山西的咽喉,春秋时即为九塞之一,若夺下井陉关和固关,便可与流寇分享太行山天险,流寇就再也无法阻止他们进入山西,若退兵,岂不是功亏一篑?
但吴三桂虽受封为平西王,所率的一支关宁军及一万满洲八旗,却仍受阿济格节制,他岂不明白,同为亲王,同为世袭罔替,但英王可是一字王,而平西王却是二字王,就多了这一个字,相差便不啻十万八千里了,更何况他的势力有限,若与阿济格分军,力量便单薄了,他只能千方百计设法留住阿济格,当他把真定府的地理位置及个中厉害向阿济格详细介绍了一遍,又把再追下去,可能得到更多的金银财宝的事,向阿济格说了后,阿济格才勉强同意追下去。
李自成得知刘宗敏将陈圆圆放走后,不由松了一口气。早饭后,后面尚无敌人行动的消息报来,李自成下旨,全军继续前进,向井陉、固关方向撤退。
真定府城北面是滋水,西南临滹沱河,再往西是获鹿县,过了获鹿便可望到井陉关了。此时尚是枯水季节,无论是滤沱河还是滋水,人马都可徒涉,他们过了滹沱河,后面尚无动静,李自成放了心,对一边的牛金星笑了笑,说:
“吴三桂还算落教,知道适可而止。”
牛金星说:“舍下一个陈圆圆,我军得从容退往固关,这还是值得的。”
话未说完,后面忽然传来消息:敌军大队骑兵已从新乐出发,涉过了滋水,直往真定府扑过来。
李自成得此消息,勃然大怒。他唤过李锦和高一功,在二人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二人领旨,乃率军分头行动。李自成勒转马头,对牛金星说:
十 大顺皇帝(6)
“丞相可带着文职人员先走,看朕杀退吴三桂,再在固关与你们相会。”
说着,他下旨全军停止前进,在真定城西隔滹沱河列阵,以逸待劳,准备予吴军以痛歼。
吴三桂和阿济格率军赶到真定时,见大顺军已在滹沱河西岸列阵等他们。但人数不多,且队形散乱,乃知李自成没有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于是又一次向全军申明纪律,有不听招呼者,杀无赦。
这时,李自成派出一个小校来到吴军阵前,大声喊道:“大顺皇帝有旨,今日只与叛贼吴三桂见个高低,吴三桂若是英雄,便不要满鞑子帮忙。”
吴三桂明白,这是李自成的激将之法,乃与阿济格商议,将计就计,由他率军上前,阿济格到时接应。
三通鼓罢,吴三桂终于带队向大顺军发起了冲锋。他自率一军居中,杨坤、郭云龙在左右紧随,一齐冲过河来。双方缠在一起,才交手不到半个时辰,大顺军显得不支,纷纷向后退却,撤退时,一边跑,一边却不断在大道两旁抛散金银和衣物。
这里吴三桂手中佩剑一挥,两万余人马一齐向大顺军猛扑过来,可当他们来到这些金银旁边时,却不见昨天那种争抢的局面,而是像没看见似的,仍一个劲地穷追。此时,李自成正在后军指挥。他见吴军跟着追过来,人数仍是这么多,且队形不乱,步伍整齐,心中虽然纳闷,但仍不慌。原来他在新乐休息时,便在检讨自己的失败,便在想退兵之计。当时,当他们丢下财物后,吴军争相抢夺,已经乱了阵,只怪大顺军没有把握好这一有利时机,他虽在会上将众将埋怨了一番,但自己也明白,这是宋献策一时的“见财起意”,事前没有很好的组织,若早作布置,一定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所以,他在得知吴军在向真定逼近时,便让李锦和高一功率两支主力埋伏于两边,只带少数人马迎敌,眼下见吴军追过来,他便回军来迎,这里李锦和高一功两军齐出,成三路向吴军包围过来。
吴三桂已吸取了教训,事先做了防范——吴军虽然爱财,但看见有人为此被砍了头,他们还是害怕的,所以,李自成虽煞费苦心,吴军却没有上当。
大顺军回身迎战,两边李锦、高一功率主力齐出。此时的大顺军,人人个个都明白,若不杀退吴军,让他们跟进山西,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而吴军则有恃无恐,因为他们明白,后面还有阿济格的大军,一旦他们不支,阿济格一定不会坐视。所以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从中午直杀到太阳偏西,吴军看看不支,便回头来望阿济格增援,但阿济格却好像在恪守诺言,始终按兵不动。
原来阿济格见吴三桂坚持要追,且搬出摄政王来压他,心中有气,巴不得看吴三桂的笑话,打了半天,吴军得不到增援,伤亡越来越多,这里大顺军却越杀越起劲,竟把吴三桂一军截为三段,分割包围,吴三桂更是被困在阵中,左冲右突,就是不得出。
李自成站在高阜观战,见此情形,立刻传旨:有能活捉吴三桂者,封伯爵,赏千金。
大顺军战士闻讯,一个个欢欣鼓舞,奋勇当先,这边郭云龙因保护吴三桂,肩上被砍了一刀,差点落马;而杨坤也手臂中箭,形势十分危急。
阿济格眼看吴三桂不能支了,他也不想让吴三桂死在这里——真的死了,回去也不好作交代。于是,一声令下,乃带着他的两白旗冲过来,与吴军合兵一道,跟大顺军相持。
一场混战,杀得天昏地暗。
阿济格站在高阜,手搭凉蓬向前眺望,在滹沱河西岸,有一座土丘,土丘后面,有一顶黄罗伞盖在迎风飘扬。阿济格明白那是李自成在观战,乃派出手下骁将尼堪率一支镶白旗轻骑,向大顺军有黄罗伞盖的地方冲过来,大顺军没有提防,竟由他所向披麾,渐渐杀到了李自成的身旁。
李自成见此情形,回马便走,这里张鼐拚死抵挡,尼堪见此情形,下令放箭,一时飞矢如雨,李自成肩上中了一箭,几乎落马,一边的李锦见皇上负伤,乃带大军增援这边,虽将尼堪杀退,但李锦不敢恋战,乃鸣金收兵。
十 大顺皇帝(7)
这一仗,双方损失相近。但清军这边,死伤的多为吴三桂的人马,吴三桂手下大将杨坤、郭云龙且都负伤。吴三桂知道这一切全是阿济格造成的,但也奈何阿济格不得。看形势,再要发动新一轮攻势条件尚不具备,且不说士兵需补充和休整,就是粮草、火药,也待后方接济,加之阿济格已有些离心离德了,他怕阿济格再出几手这样的暗招,只得下令停止追赶,同意收兵。
大顺军终于退入固关,并继续向山西境内从容退却。
3 私议出走
定州战后,大顺军的败象便更明显了,在向山西退脚的途中,掉队的一天比一天多,其实不是掉队,而是开小差,各自寻出路;就是有些身经百战的将官,也流露出畏惧心理,认为满洲的辫子兵不可战胜。
李岩受了箭伤,并不厉害,因为他穿着坎肩软甲,那一箭正射在臂膀上,虽透过了软甲,却入肉不深,经红娘子为他上了金创药、包扎后,除有轻微疼痛,已无大的窒碍,但心中的痛苦却比身上的痛苦更甚。
宋献策本是跟着御营在前头走的,听说李岩受伤,特留在路边等他。
红娘子正为整日哀声叹息的丈夫发愁,见了宋献策很是高兴。自从兵败山海关,大顺军中,人人个个无不垂头丧气,只有这个矮子不改初衷,整天仍是笑呵呵的。所以,红娘子一见宋献策,很是高兴,心想,矮子是一济解药,丈夫和他在一起心情或许要宽畅些。于是,三人并辔而行,红娘子并先起头,说起了当前的战事:
“军师,不知怎的,眼下这仗越打越窝囊,五万多人马,竟被人家三万多人像赶鸭子似的,追着打,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要不是你那句话喊醒了他们,结局会更惨。”
面对女流,玩世不恭的宋献策只能正经起来,摇了摇头说:“今非昔比,那时是叫化兵,无牵无挂,眼下却不同了,谁个身上没有黄白之物?有些人还腰缠万贯,于是,舍命不舍财。”
红娘子说:“这些人,怎么就想不通,竟那么看重钱财,退一万步说,真正打下了江山,这些东西不都是你的吗,怎么就争这一时呢?”
宋献策笑了笑,忽然说:“红帅是过来人,见的世面多,你说说,世上什么人最容易胀死?”
红娘子多久没见军师,面对大顺军兵败如山倒的局势,心中着急,也想与他正经聊几句,不想矮子却顾左右而言他,她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回头望丈夫笑笑,说:
“军师又没正经的了。”
宋献策却作古正经地说:“红帅怎知山人这话就不正经呢?告诉你,最容易胀死的是饿得最久的人,时时饥肠辘辘,见了面前的山珍海味,能不穷吃饿吃?唐朝的诗人杜甫就是这样,一叶扁舟,漂至耒阳,在船上绝粮,耒阳那个姓聂的县令很喜欢他的诗,送了他许多牛肉和酒,饿得头昏眼花的老杜于是饱餐一顿,结果,一代诗圣,竟胀死在船上。唉,这种人,一生饿得苦,到头总算作了个饱死鬼,也值。”
红娘子不由瞪了他一眼说:“老宋,你真刻薄,也该饿死。”
李岩于一边解嘲说:“这种人,饿不死。”
红娘子不解地问:“怎么饿不死呢?”
李岩说:“这些年,他浪迹江湖,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腰悬一个葫芦,口谈阴阳二理。就凭一张口,养活一个人,只要自己吃饱了,全家都饿不死。你说说,他凭这张嘴,到哪里不混饱肚子?”
红娘子听丈夫如此一说,勉强笑了笑,却说:“他倒真是这样,可大家呢?”
一提到大家,李岩便不由自主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宋献策听李岩叹息,乃回头对他说:“任之,你叹什么气呀?”
李岩摇摇头,苦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伤痛……”
宋献策亮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睛,笑着说:“不是伤痛,是心痛。”
李岩说:“你不是我肚内蛔虫,怎知我心里事呢?”
十 大顺皇帝(8)
宋献策说:“我不但知你心痛,还知你另有打算。”
李岩不由望了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宋献策终于正经起来,他说:“这以前,山人不就对你说过吗,世上事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不是旁人可勉强的,你为他叹息,为他心痛,他不一定会认真反省,还是那个梁武帝说得好,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又何恨也。”
李岩说:“假如年初他能接受你我的建议,假如在居庸关……”
话未说完,就被宋献策不耐烦地打断了,说:“事实没有假如,造化不容翻悔;经验为什么可贵,就是因为经验有了,机会往往就没有了。世间事若依你这么假如下去,还有完没完呢?”
李岩被他抢白,心灰透了,坐在马上,懒洋洋的,只一声递一声地长叹。
宋献策看在眼中,说:“任之,算了吧,何不谈谈你的虽然但是?”
李岩莫明其妙地说:“我有什么虽然但是?”
宋献策再次亮着他的狡猾的小眼睛,望着李岩说:“以你的抱负,以你的雄才,应该有个人的想法,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岩心有所动,却不作声。宋献策又闲闲说道:
“昨天有消息说,南明兵部尚书史可法派人四处招降,大顺军派往山东的招抚史、三品制将军董学礼已被南明招抚过去了;另有消息说,河南的故明官员陈潜夫、土豪刘洪起乘机起兵与大顺军为敌,他们杀害了我们派在当地的官吏,宣布效忠南明,河南可是你的故乡啊。”
李岩没有接腔,却是蒿目凄凉——他何尝没有想法,何尝不思念故土,还在北京,李自成最后向他问计时,他就想到了河南,那里是战略要地,想当初,大顺军在陕西处处受窘,就是在进入河南后,才蓬勃发展起来的。眼下李自成想经营关中,以那里为据地,谋求东山再起,那么,要守陕西便必须先守河南,以自己对那里情形的熟悉,若是回到河南,真是蛟龙入大海。但当时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明白,李自成对他已有成见,加之大顺军将领之间彼此的防闲,他不能不慎重。
宋献策又说:“河南与陕西毗连,河南不保,潼关危矣,还说什么经营关中呢?这可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脱身的理由。”
李岩见左右护卫都离他们远远的,身边只有一个红娘子,便说:“既然你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