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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濉!
所以,不待李自成传旨,刘宗敏已让身边的护卫摇动手中一面大红旗,一连摆了三下,只听西边那层峦叠嶂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一连串的吼声,霎时之间,两万精兵齐出,骑兵都手持明晃晃的马刀,步兵紧随其后,手中是长长的红缨枪和大刀,一齐向吴军右翼扑来。
吴军与面前的大顺军正杀得难分难解,不想对方在关键时,还有大量的生力军投入,重拳直击腰部,骤不及防,阵脚果然一下就被打乱了。防卫吴军右翼的,是副将冯有威部,他们与大顺军的刘芳亮部相遇,相互纠缠,快要筋疲力尽了,后来,他发现中路有些混乱,大纛几次被大顺军夺走,他怕吴三桂有失,便分出一部兵力支援中路,不想就在这时,袁宗第冲过来了。这袁宗第年纪不大,却是一员老将,打仗很是勇猛,这几天别人在前面拚命,他却守在石林观战,心里正感到憋闷,一听令下,便翻身跃上他的黄膘马,抽出双刀,在马屁股上猛地一拍,那黄膘马便载着他飞奔起来,他身后的两万名将士,也呐喊着跟上来,吴军骤不及防,被杀得纷纷后退。
中路的刘宗敏见状,岂能放过这一大好时机,立刻跳上战马,擎一杆大刀,亲自率队猛攻。立在高阜的李自成也兴奋了,只见他把身上的衮龙黄袍一甩,袖子往上一捋,擂起了战鼓,这鼓点是那么急骤,那么惊心,如万马奔腾,如暴风骤雨,正冲锋的大顺军将士们,只一下便听出这是皇上在亲自擂鼓了,他们立刻倍感振奋,一个个更加拚死上前,一下便把吴军坚如磐石的防线冲得七零八乱。本是严严正正的方阵,只要一处有失,便破绽丛生,只转眼功夫,就像一片桑叶,被大顺军咬得尽是破洞,眼看就要不可收拾了。
李自成见此情形,心中明白,吴军一旦被打乱阵脚,接下来便会被分割包围,出现追鸡赶鸭、砍瓜切菜的局面了,不由兴奋异常。这时,他的双臂虽有些发酸,但双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反使鼓点更急促。他已认定,这应是他平定天下的最后一仗,消灭了吴三桂,可传檄而定江南,从此,他就可在长安城中当太平天子,越想越兴奋,真有些不可自持。
七 雄关内外(32)
不想就在胜利在望之际,忽然天色变得阴霾起来,两天来,在海面上徘徊的浓雾,忽然急骤地向关前移来,整个战场,云遮雾罩,加之平地刮起一阵旋风,山海关前,扬起了漫天风沙,一时之间,人马双眼迷离,咫尺双方,人影疃疃,面目恍惚,难分敌我——这无疑给被追杀的吴军带来了脱逃的机会,高阜上助战的李自成,霎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城楼上的多尔衮也发现了这情况,不由双手合十,感谢上苍,这真是天如人意啊!他立刻传旨,令集结在关内、蓄势待发的八旗三军,齐声鼓噪。这可是十四万人同一吼啊,那吼声,如山呼海啸,涌向关外,酣战中的大顺军闻声不由大惊,竟以为吴军后面,有神兵天降;吴军闻声则倍觉鼓舞,愈战愈强。
此时此刻,说天意也罢,说神话也罢,但其事确有,且载诸正史——清兵一连三吼,其“风遂止”。
眼见得风霾将息、浓雾渐开,城楼上的多尔衮笑了,一声令下,城头上立时响起了急骤的鼓点,且夹杂了阵阵海螺声。
战场上吹奏海螺,这是大顺军从未经历过的,螺声旺旺的,此起彼伏,低沉而悲怆,从朦胧的风沙中传出来,呜呜咽咽,穿云破雾,如道士招魂野鬼,似海妖礁石欢歌,动战士之乡愁,解征人之战甲……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螺声呵!
李自成和他御营的幕僚们正诧异,就是杀性正浓的刘宗敏也有些莫明其妙。正纷纷猜测间,不想风沙过后,酣战中步伍散乱的吴军,突然如波开浪裂,让出一条大道,紧接着,就在他们后面,似从地下冒出来的,一下涌出大队身穿着白盔白甲的骑兵,头载尖顶红缨凉帽,脑后拖一条大辫子;左边一队全身皆白,右边一队虽也是白色衣甲,上面却镶了一道红边,手持白杆长枪或大刀,骑一色关外高大的蒙古大马,个个身材高大、勇猛,骑术娴熟,就像一阵旋风,直扑大顺军。正酣战中的大顺军被他们这一冲,骤不及防,竟被杀得纷纷落马。
高阜观战的李自成,云开雾霁,独眼烛照,立刻发现情况有异,不由大吃一惊,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好,果然来了辫子兵。”
这个结论,其实应是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他们应该想到,吴三桂已被逼到了悬崖边,降清只是他的唯一出路,他们也应该想到,元气大伤的吴三桂,今天竟主动迎战,这也反常。可志骄意得的大顺军的首领们,这些年只跟明军作战,他们的细作只是派往明军的控制区,却缺少对满洲的情报网,可以说,他们对满洲情况一无所知,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只想往好处想,不愿朝坏处想。尤其是李自成,他心中存一份侥幸,他虽已看出吴三桂肯定会降清,却只想钻一个时间的空子——趁着辫子兵尚未到来前,先把吴三桂消灭,然后再从容应对满鞑子,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也算是天意呵!
此时,为大顺军助威的鼓点不知几时停住了,一时之间,连空气也像是凝固了,李自成手持鼓槌,呆立在那里,就像一座雕像。
一边的宋献策不由摇头叹息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这真是天意啊!
张鼐也急了,忙大声嚷道:“皇上,快退,快传旨退兵!”
然而军机间不容发。就在李自成被提醒,正要挥手下旨的一瞬间,从关内涌出的辫子兵已像开了闸的洪水,滚滚滔滔,奔腾不息——正白旗过后,又是源源不断的镶白旗的兵,真是一队比一队强悍,一个比一个凶猛,像疯子一般,如入无人之境,逢人便砍。
李自成一边挥手,一边大叫道:“退,张鼐,速去传朕旨意,快退,快快退兵!”
在前方的刘宗敏还算能沉住气,见状后下死命令,让前队顶住。
可懵头转向的大顺军,早已被多铎指挥的、强大的八旗兵团冲得七零八乱了,转瞬之间,主客之势易位。于是,李自成期待的追鸡赶鸭、砍瓜切菜的局面终于出现了,只不过是想砍别人的变成了被别人砍而已。
七 雄关内外(33)
这时,城上的鼓点更急促了,那海螺的呜咽声一阵一阵,像一道道的催命符,叫得人心胆俱裂。刘宗敏下令将一面大红旗立在身边,并大声宣布,有退过红旗者斩,又挥动手中大刀,一连砍了好几个向后退的人,可就是镇不住局面,那些逃跑的人,竟绕开红旗,纷纷从别处没命地逃跑。
刘宗敏绝望了,一时火起,乃挥舞着大刀,拍马上前。只见对面冲来一个头载红缨帽的白袍小将,手中也是一杆大刀,刘宗敏忙接住厮杀,才战了两个回合,不想对方旁边突然又冲出一将,手中一支白杆枪,如出洞蛟龙,直取刘宗敏的面门。刘宗敏急回刀相格,那个提刀的将军却不给他半点机会,立刻一刀劈来,正砍在刘宗敏的肩上,刘宗敏只觉浑身一麻,便坐不稳了,竟从马上翻身摔下来。那持枪战将手中那杆烂银枪,便如白蛇吐信,毫不客气地直取刘宗敏的咽喉,眼看刘宗敏就要死于枪下了,恰在这时他的亲信刘义带几个人已跟上来了,刘义和一个护卫左右架住了这致命的一枪,又有两个护卫下马将他扶起,一个挟左膀,一个挟右膀,从人缝中拖了出来,刘义则和另一个护卫拚死抵挡。
刘宗敏一走,局面更不可收拾了。
李自成在高阜看到这情形,知大势已去,不由长叹一声,勒转马头便往回走。他的身后,是拚死往西逃跑的大顺军的骑兵,紧紧咬住他们的,是遮天蔽日的箭矢,和一片白云似的追兵。可怜数万步兵,已是大限到了,一个个哭爹喊妈,被追得四处逃跑,最终成了八旗兵的刀下鬼,或是马蹄下的肉泥。
多铎和阿济格统率的八旗兵,充分发挥了满洲铁骑的优势,他们一个个稳坐雕鞍,恣意驰骋,挥舞着手中的刀,尽情砍杀。一时之间,山海关前,山奔海立,虎啸龙腾,成了一座巨大的屠场。
这一仗,大顺军的骑兵损失过半,步兵损失殆尽。大将刘宗敏挨了一刀,砍在肩膀上,幸亏身穿锁子铁甲,但也入肉达两分深,鲜血把上衣染得通红。高一功、袁宗第、刘芳亮、刘体纯等数十员大将,或轻或重,个个带伤,包括御营的杏黄旗及中军大纛旗在内,所有旗帜、辎重、行李几乎全部丢失。
10 吴三桂受封
李自成直退到永平才停下,多铎的两白旗及吴三桂的宁远兵,也直追到永平城下不远处才休兵。
李自成喘气未定,吴三桂的人马跟踪而至。刘宗敏、李锦、高一功等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眼看着应战无人,方寸已乱的他,只好把宋献策找来问计。
宋献策低头想了半天,说:“当今之计,只能先缓一缓,吴三桂不是想做忠臣孝子吗,太子和吴襄还在我们手上,让张若麒去传话,告诉他,不能太过份了,不然,哭还来不及呢!”
张若麒只去了半天,便原路返回,说,吴三桂不答应和,除非交出吴襄和太子,退出京师,不然明日再战。
刘芳亮说:“他是胜兵,且已到城下,岂肯轻易允和,吴襄和太子去了也会唆使他打,皇上可不能中计。”
众将都说:“正是此话,”
宋献策嗫嚅了半天才说:“允和固然是假,但也不妨许他。”
李自成说:“这是为什么?”
宋献策说:“太子对我们来说已无用处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交与吴三桂,让他背上这个包袱,他若留下太子,必遭清鞑子疑忌,杀掉必失去众人的拥戴;至于吴襄,则不能放他,留做人质,可束缚吴三桂的手脚。”
李自成茅塞顿开,立刻传旨,将太子带来。
朱慈烺已经目睹了山海关前的战况,虽然打心眼里高兴,但一是自己脱身无计,二是怕遭误伤,也怕李自成迁怒于他,将他兄弟杀害。眼下一听“皇上有请”,他的心一紧,以为自己死期到了,乃战战惊惊地走到李自成面前,却仍是高昂着头,并强自镇静地说:
“我明白你叫我做什么。”
李自成宽容地打量着这个绿衣少年,笑了笑说:“那你猜猜。”
七 雄关内外(34)
朱慈烺大声说:“恶贼,无非是要杀我呗,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李自成不以为忤,反宽容地笑了,说:“小孩子家,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你父亲要有你这劲头,也不会落在朕的手上了。告诉你吧,你猜错了,朕不是要杀你,而是要赦免你,你去吴三桂那里吧,告诉他,不要忘了自己是汉人,夷汉世仇,永远也尿不到一起,就是死了,也无面见祖宗!”
朱慈烺打断他说:“你是说真话吗?”
李自成点点头说:“朕是一国之君,岂有戏言,朕确实要放你走,且是兄弟仨马上走,不过,你见了吴三桂还要代朕问问他,想不想父子团聚?”
这时,太子的两个弟弟:定王和永王也被带来了。李自成手一挥,兄弟仨谢也不谢,转身便跑出了大顺军的营盘。
果然,吴三桂并不因太子的被释放而休兵,第二天,天刚刚亮,永平城下便响起了急骤的鼓声,还有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海螺声。
李自成无法,只得下旨出城迎战。这一仗,远不及昨天激烈——大顺军勉强收拾起来的队伍与吴三桂的人马才交手便逃,更不等多铎的白杆兵上阵。
于是,吴三桂下令死追,不想追过永平西二十里,来到一处叫范庄的地方,只见前面有一小土堆,上面用竹竿挑着一颗人头,在迎着风晃荡。
前军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辨识——血糊糊的人头不是别人,正是主帅之父吴襄。此刻吴襄双目圆睁,正呆呆地望着志骄意满的儿子。
吴三桂一见父亲之头,大叫一声,竟摔下马来。
大顺军走远,吴军也终于暂停整顿了。回军路上,只见石河两岸,绵亘十数里,一片狼藉,遍地的辎重和粮草,到处是断戟与残戈,更多的则是死尸和伤员,竟不容战马插足;受伤者的惨叫和受伤马的悲鸣,令人不忍听闻,殷红的鲜血汇成了小溪,如菰浆茜汁,汩汩地流向石河,一时之间,河水变赤。
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啊,孤人子、寡人妻,又岂止吴三桂一家?
他们边走边在死尸堆里寻活人,以免漏网——哪是寻活人,是在找银子。大顺军人中,几乎人人背上都有包袱,里面金银珠宝,应有尽有,这是他们掳掠来的,还有大顺皇帝李自成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