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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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气势汹汹发问的阿济格,多尔衮不由想起他出发前那“捞一把”之说,不由微微一笑——自去年皇太极病逝,到眼下自己出任摄政王,大权独揽,眼前两个兄弟是出了死力的,若入关争天下,他们可是自己的左右臂膀,多铎能事事听从自己的主张,小心谨慎,阿济格却仗着辈份大,凡事有些大大咧咧,自作主张,眼下若不乘机说服这个十二哥,不但臂助无人,有时还会碍手碍脚。想到此,不由把心窝子里的话也掏出来了,说:
七 雄关内外(11)
“十二哥,你说得好,吴三桂确实没辙了才来投我,就如丧家之犬,是在摇尾乞怜。我们可以从心底看不起这丧家之犬,但却不能不用他。且不说山海关为咽喉之地,位置重要,就说这借兵二字,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他就是投降了,我们对外也仍不妨说是应借而来,因为没有这一借,我们成了不速之客;有了这一借,我们便成了能急人大难的仁义之师,‘名正言顺’四字,便为我稳占,眼下这四字于入关夺天下的大清,真是太重要了。因为在中原读书人心中,我们是夷狄,孔夫子的教导是严夷夏之大防,所以,在他们看来,明朝亡于流寇,只是改朝换代;而由夷人来入主中华,便是亡国灭种,到那时,他们拚了一死与我们纠缠,血流漂杵也在所不惜,满人才多少,汉人有多少,我们何时能臣服他们?所以出兵前,能打出名正言顺的旗帜,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些日子,我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不耽心打不过流寇,就耽心这名份不正,孔夫子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所以,这‘借兵’二字,可抵十万大兵。”
多铎一听,不由佩服地点头,并回头对阿济格说:“十二哥,十四哥这一安排,真是站得高,看得远,你说父皇以七大恨伐明是为什么,你说皇兄四次伐明是为什么?真是只为了捞一把吗,我们为什么不想远些呢?”
阿济格却不以为然地瘪嘴一笑,他不理睬多铎,却对多尔衮说:“十四弟,你怎么开口就离不开孔夫子呢,这个孔夫子有什么能耐,他带过多少兵,打过哪些硬仗,就值得你开口闭口都离不开他?”
一听这么没有常识的问题从阿济格口中出来,多尔衮不由喟叹不已,说也难怪,可怜的阿济格,虽拗不过父命,勉强拿起过汉文书,但他至今不但《四书》读不断句,且连字也认不全,能知道什么孔夫子、孟夫子?想到此,多尔衮只好用责备的口吻说:
“十二哥,你是大清的王爷,时文制艺是无须留意了,但起码常识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孔夫子带过多少兵呢,告诉你,孔夫子从来就没有带过兵,也没有打过一次仗,但几千年来,孔孟之道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让人顶礼膜拜不已,凭什么?凭他的学说,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八个字,就是百万八旗铁骑也无法推翻它,因为这八个字,上至朝廷君臣,下至家庭父子兄弟,都遵其绳墨,入其范围,可以说,古往今来,迷佛的、信道的皇帝都有,但不管他迷什么信什么,安邦治国时都离不开孔孟,也不论是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在进入中原后,只要你想天下安宁,便都要尊敬孔夫子,别小看了四书五经的力量,所谓半部论语,可治天下!”
接下来,多尔衮打开了话匣子,便跟这个哥哥讲历史,讲他们的女真祖先完颜氏在中原地区建立大金国的故事,多尔衮是最佩服金世宗的,所以,他于世宗完颜雍的事迹说得最多,讲他在入主中原时,如何尊孔读经,用汉学用汉人。
一听十四弟说起孔孟,便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比提到父皇努尔哈赤还尊敬,阿济格不由有气,乃愤愤地说:
“你既然如此推崇孔孟,那么,我问你,究竟是我们大清去降服汉人,还是去请孔孟来统治我们满人呢?”
这真是愚夫有可择之言,智者有千虑之失——阿济格此言一出,多尔衮还真不好反驳,因为这里牵涉到一个层次很深、很棘手的问题,多尔衮在入关前还从未想过,眼下军务倥偬,俱事毕集,他也无暇去思考,所以阿济格这一问,竟把他问住了,一时张口结舌,无言可答。幸亏多铎于一边看出他的犹豫,下死劲将阿济格拉开,不然,他还只能恼羞成怒了。
就这样,兄弟二人谁也没有说服谁,多尔衮憋着一口气,只好暂时忍着。告辞时,夜已深了,兵营黑糊糊一片,除了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大凌河解冻时那冰块开裂的轧轧声,四周一片寂然……
4 决计讨吴
唐通做梦也没有想到,昨天还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吴三桂,说变脸就变脸,竟趁他不备,几万人马突然开关杀出,众寡悬殊,一下杀他个措手不及,待他明白后跨上战马时,局势已无可挽回了,于是,他一面收拾败兵,离山海关远远地重新安下营寨,一面修表,向大顺皇上告急。
七 雄关内外(12)
这里告急的使者才到北京,吴三桂那回答父亲劝降的《绝情书》,也由跟张顺子同去的一个小校带回,据这个小校说,张顺子已被吴三桂杀了祭旗,他自己则被割去了耳鼻。
接了唐通的告急文书,李自成正在生气,听了这个狼狈逃回的小校的报告,李自成和他的文武大臣更是火冒三丈,吴三桂的信是这样写的:
不肖男三桂泣血百拜,上父亲大人膝下,儿以父荫,熟闻义训,得待罪戎行,日夜励志,冀得一当,以酬圣眷。属边警方急,宁远巨镇,为国门户,沦陷几尽,儿方力图恢复,以为李贼猖獗,不久即当扑灭,恐往复道路,两失事机,故尔暂稽时日。不意我国无人,望风披靡。吾父督理御营,势非小弱,巍巍万雉,何致一二日内便已失堕?使儿卷甲赴关,事已后期,可悲、可恨!侧闻圣主晏驾,臣民戮毒,不胜眦裂,犹意吾父素负忠义,大势虽去,犹当夺锥一击,势不俱生,不则刎颈阙下,以殉国难,使儿缟素号恸,寝戈复仇,不济则以死继之,岂非忠孝媲美乎!何乃隐忍偷生,训以非义,既无孝宽御寇之才,复愧平原骂贼之勇。夫元直荏苒,为母罪人;王陵、赵苞二公,并著英烈。我父嚄唶宿将,矫矫王臣,反愧巾帼女子!父既不能为忠臣,儿亦安能为孝子乎?儿与父诀,请自今日,父不早图,贼虽置父鼎俎之旁以诱三桂,不顾也。男三桂再百拜。
当牛金星一口气读完这封信后,众臣不由哗然。李自成尚未开言,刘宗敏马上瞥了牛金星一眼,冷笑着说:
“招降招降,这不是自取其辱么?不但成堆的金银抛到了水里,还丢了张顺子一条命,若依我的,吴三桂之头早已扔在茅坑里了。”
几天前的御前会议,主抚的不但有牛金星,且最初的动议是两个军师提出来的,但眼下刘宗敏只指责牛金星,从居庸关第一次会议时,他主张带兵往剿埋怨起,说丞相不能审时度势,终致陪了夫人又折兵。
面对刘宗敏咄咄逼人的指责,牛金星终于无言可答了,就是宋献策、李岩也觉得面上涩涩的。
李锦、高一功虽不埋怨牛金星,却一齐破口大骂吴三桂,恨不得立马出师,扫平山海关。
最不愿看到的事,终于出现了,这中间究竟是主抚派的错用心机,还是另有原因?李自成仰望大殿,独眼迅速在李岩、刘宗敏的脸上扫了过去,心想,此时尚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考虑眼前事是正经。于是,撇开垂头丧气的牛金星,也不看兴灾乐祸的刘宗敏,自顾自说道:
“各位不要急,招降不成,自然难免一战,朕决计御驾亲征,克日兴师。不就是五六万人马吗,这算什么?就不信阴沟里的泥鳅,能掀起大浪。”
事已至此,众人也只能顺着皇上的思路,商议起御驾亲征的事。
直到前两天,李岩才弄明白,刘宗敏不但占据了吴襄府第,且霸占了吴三桂的爱妾,眼下陕西藉将士们,都在恭贺刘铁匠独占花魁。既然派出的使者中,有吴府家人,吴三桂肯定知情,处此情形之下,他若还来投降除非是个白痴。赳赳武夫,只为一己之私利,图一时的快活,是导致招降失败的主因,眼下却把责任推到他人头上,李岩岂能不为自己辩冤?但眼下还有更急的,这就是皇上要御驾亲征,御驾亲征还罢了,可这口气太轻松,大有灭此朝食之意。吴三桂偏居一处,将少兵微,敢捋虎须,何恃而无恐?李岩将情断理,一下就想到了关外的满鞑子——这始终是自己心中的隐忧,也就是宋献策一直在念叨的不好的“变数”,若果真那样,吴三桂可不是小泥鳅,而是一条倒海巨鲸了。想到此,他不由抬起头,说:
“皇上,臣——”
话才出口,欲言又止,因为他一眼瞥见,皇上望他时,独眼中露出了极不耐烦、极不以为然的神色,那么,说还是不说呢?正在犹豫,皇上开口了,语气还算平和,那种怀疑的眼神,也只一瞬即失,并说:
“任之,有何见教?”
七 雄关内外(13)
李岩说:“不敢,臣长话短说罢——吴三桂既然敢这样做,未必就没有考虑后果?何况他盘踞边关,位置重要,因而个中变数很多,螳螂、黄雀之防,皇上应慎之又慎。”
李自成似乎也已意识到了这点,李岩话才落音,马上接言说:“你是说要防关外吗?朕也想到了,为此,我们要刻不容缓,趁他们尚未来得及勾结,或辫子兵一时赶不过来,先一举拿下山海关。”
牛金星也在考虑这事了。刚才刘宗敏的话,明显地对他不满,他不愿此时此刻,得罪这班手攥刀把子的将军,虽然他明白,吴三桂的抗拒,与刘宗敏占据他的府第、拷掠吴襄及霸占陈圆圆有着莫大的关系,但事已至此,再说何益?不如避开这些,就事论事。于是说:
“臣也是这么想的,吴三桂既然置皇上的一片苦心于不顾,一条黑道走到底,那么,他只有可能投靠满人,除此之外,别无出路。不过,据臣所知,满洲憨王去年才死,眼下国内群雄争立,一时还安抚不下来,就是接受了吴三桂的投降,一时也派不出兵,不然,何以吴三桂敢撤宁远之防呢?所以,我皇上若能御驾亲征,一定能稳操胜券,至少可夺回山海关,将吴三桂赶到关外去。”
牛金星此言是顺着李自成的思路来的,所以,李自成连连点头。皇上点了头,高一功、刘芳亮、袁宗第等战将也跟着来,都说要与吴三桂在山海关下一决雌雄,李锦更是头头是道地说:
“据臣看,吴三桂手中只有五六万兵马,无粮无饷,他守边关多年,与满洲人结下了很深的梁子,就是一时迫于厉害,勉强言和,但相互之间,一定隔阂殊深,不可能一下就能联成一气来对付我们,所以,哪怕满人就是派出了兵,我们也可乘隙将其各个击破。”
高一功接着说:“还有,我们不但人马比他多,手中还有几大法宝,这就是吴襄和崇祯的三个儿子,上阵见仗之前,先将这几个活宝推上前去,吴三桂不是为崇祯发丧吗,我们让太子出面令他投降,他不降就是忤旨,就算吴三桂眼中没有太子,也不能没有吴襄这老鳖呀?”
这番话看似都有理,开始还忧心忡忡的李自成,不由受到了鼓舞,于是,他又来瞅刘宗敏,那眼光充满了诚信和期待。刘宗敏对主抚的一派人本就有气,加之自己想领兵自成又不允许,这些日子,于大政心灰意冷,乃一个跟头栽在陈圆圆怀中,如胶似膝;不想抚局不成,只能继之以战,自成来瞅他,分明又有借重之意,十几年风雨同舟,怎能一朝决裂?就是这老脸面也一时抹不下呀,于是说:
“十几年来,我们打过的仗大小总不下百余战吧,有十足把握的仗几时见过?就是稳占上风、稳操胜券的时候,个人也难免不被流矢所伤,不被小人暗算,俗话说,瓦罐井上破,将军阵上亡,打仗本是赌命的买卖,怕这怕那是办不成大事的。刚才滋侯说,吴三桂与满人结的梁子很深,一时难以结成团来对付我们,我也是这么看的,他不就是五六万人马吗,咱们率十余万大军亲去,就是一个换一个也有赚。”
刘宗敏发言时,李自成一直在注意他的神态,眼中的感情很复杂,见众人再无话说,当即传旨,乃以李锦、刘芳亮率领六万人马为先锋,刘宗敏仍总中军,高一功、袁宗第、刘体纯等护卫御营,正、副军师随御营在后,共计十六万人马,于两天后前往山海关。
参加御前会议的人,都陆续离开了,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李锦和高一功尚未离去,他们是临走时被皇上示意留下的。望着灯影下的两个晚辈,李自成口气严厉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