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剑情史 · 干将-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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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觉得自己被冒犯的。
颜年年对干将摇摇头。“放心,一个月里头我也只能出门这么一次,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妨害,我没虚弱到连几步路都走不得。”一步步慢慢攀走着崎岖的小径,石阶上的苔痕可以看出此处人烟稀少。
“再说,我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而已,若是连这里也被限制了,终其一生,除了颜家之外,我的回忆里大概也找不出其他地方的景色吧?”爱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黯然。
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有哪一个男人在这个时间不好动的?即使是颜年年也不例外。
过去来禅念寺,他总爱站在高处,两眼注视最远最远的边际,想像在那样遥远的地方,会是怎生的一个世界?同苏城一般热闹?抑或是少有人烟的小镇,三三两两的镇民住在一块不大的地方,如同书里的桃花源股鸡犬相闻?
踏过一处较为平稳的地阶,干将突然拉着颜年年的手停下脚步。“我带你去。”
那黑白分明的双眼还是适合笑的,如果带他四处行走能让他的双眼永远欢笑,那他就带他去,到每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带我去?可我没试过长程的旅行,不晓得身体能不能支撑得住。”从小就被大夫说无法远行,因此家里的人护得紧,从没让他离开苏城的范围,这禅念寺已经是他到过最远的地方了。
干将薄抿着的双唇微勾,今颜年年瞠大了眼。
刚刚是他眼花了还是怎地?他好像看到了干将的笑容。
但笑容只有一刹那。
“不需要时间。”带着—个人飞不是一件旧难事,从这里到十里外的地方不过是一眨眼。
“真的可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到苏城以外的地方,立即将刚刚干将的笑容这档事抛诸脑后。
“想去哪儿?”
现在才说说而已一那张斯文的脸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灿烂的笑容了,这样的神情真教他看不腻。
“海边,我想石看大海到底是什么样子,可以吗?”颜年年不由得紧抓住干将的衣袖。
干将点头。
颜年年马上像个孩子一样地跳了起来。“太好了,那我们快点先上禅念寺祭吊完祖先,然后就去看海。”
这一次,颜年年很清楚地看见干将脸上的笑容,如阳光灿烂的脸蛋更加地光辉四射。“干将笑起来真是好看!”
干将抚过他白中透着浅浅粉红的脸颊。
颜年年笑起来才真叫作好看,没有人的笑脸能比得上他灿烂,他是最特别的。“走吧!快去快回。”遇上他,他的话一次比一次多。“好。”这一次是颜年年先拉住干将的大手,紧紧地握着,连肌理下的指节都可以轻易感觉到脉象的鼓动,一强一弱地如同胸口的跳动,不止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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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望着与天相连的无涯大海,颜年年除了这一句话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形容的言语。
从禅念寺被干将抱着飞到海边,他只记得还来不及眨眼从天—上看清脚下的大地,强风就已经灌得他无法呼吸,眼睛也被吹得睁不开来,更可怕的是那要人命的昏眩感。
是哪一本书骗人说腾云驾雾的感觉很逍遥自在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干将停了下来,双脚也踏上地。
颜年年正打算大吐特吐一番,却让他瞧见了这海天一片蓝的景色,原来耳边那轰隆隆的声响不是因为头晕所引起的,而是浪打着浪所发出来的声音。
“这是海呢!”原来书上说的浪滔海阔便是这样的一幅景致,壮观得今人说不出话来。
放开干将扶着他的手臂,他有些不稳地朝海岸线上走,最后干脆脱掉自己的鞋袜,想试试隔着一层皮肤的软松踏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干将好笑地瞧他一个人手忙脚乱,很努力地脱着鞋袜。从这几天的相处中他就晓得,颜年年不太会处理这些生活周遭的杂事。他不是娇生惯养没去试过自己做做看,而是天生对这些事情就是少了天分,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他都会以最困难的方式去解决。
像现在脱鞋袜,明明可以蹲下来解开鞋扣后再脱下软鞋,他偏偏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瞪着眼、伸长了手去解一个手臂远的鞋扣,然后一只脚不平衡地在沙滩上一跳一跳的。依照他这种脱鞋法,等他脱完鞋袜太阳都下山了,或者在太阳下山前他人就先跌进海里。
干将无可奈何地上前将他带到怀里,让他背倚着自己的胸膛,替他将鞋扣给解开,脱去白袜。
尽管颜年年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糗事已经到达见怪不怪、脸皮厚得可以当城墙的地步,可发生在干将面前,那张脸仍是很不争气地红了,从衣领下的锁骨一直红上颈子,漫上双颊。
“谢谢。”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怨上天在造他时少给了几根筋。瞧他!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总是令他在干将面前出糗。
干将替他把鞋袜放好,将他轻轻向前一推,使那一双脚真正感觉到海沙粒粒的触感,细沙被阳光晒得热热的,可海水又带来了凉意……
看见自己的脚丫子被海水带来的细沙一次又一次掩盖住,颜年年有一种自己正在移动的错觉,刚刚腾云驾雾所带来的昏眩感又开始在脑中作祟。
赶紧扶助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干将仔细地端详他开始苍白的脸色,
他关切地问:“不舒服?”他以为他的病发作了。
颜年年摇头,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指了指一波一波拍打海边的白浪,要干将自己看看。
顺着他的手势望向沙滩,这同样是他第一次这样看大海,过去他不过是一把剑,没试过以人类的角度去看海浪拍打沙滩。很快地,他也发觉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种仿佛自己在移动的错觉会让人昏眩,拥着颜年年连自己都有点站不住脚。
感觉到他的摇晃,即使仍不是很舒服,颜年年还是笑出了声音。“感觉很怪对不对?”原来光是站着也能感到头晕目眩。
干将也笑了,将他带到远一点的干燥沙滩上坐下。
又是被拥着的姿势。
看看交叉在自己胸前的一双臂膀,两侧修长的双腿,以及背后温热舒服的胸膛……颜年年知道这样的姿势实在是不合礼教,且两个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可是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有人试着这样被干将抱过就会晓得他舍不得离开的感觉。
干将抱过除了他以外的人吗?
颜年年嘴角牵起好不满足的笑容。
没有,他晓得曾经被干将这样抱着的人只有他一个,是他让干将变成|人的,他是第一个看见干将变成|人的模样的人,也是第一个被干将这样抱着的人。
真好!
“想什么?”干将侧脸注视眼前这一张专注出神的秀美脸蛋,他愿意用这世间的所有一切交换,以得知他如此温柔一笑的答案。
没想到他也会有好奇心。
他的问题使颜年年笑得更加柔和,脸蛋也慢慢添红。“没什么!”这事怎么说得出口?一个男人喜欢让另一个男人抱,说出去只是徒惹人耻笑。
伸手碰触那晕红的脸颊,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什么的话作啥脸红成这样?
“瞒我。”干将的好奇心被他脸上的红云越拉越高。
“真的没什么。”
这样丢脸的事怎么可以告诉他?因为他命不长久,所以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心对一个男人起了依恋,可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怎么可以说出口?听说出海的船上是不能有女人的,因为那会招来厄运。于是船上寂寞的男人们渐渐爱上相处已久的伙伴,最后还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渔村里的人都晓得这样的事情,因此有些成对的伙伴平时干脆就住同一间屋子,生活形同夫妻,出海的时候也一起捕鱼去,如果不幸遇上船难,死也死在一起。
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真好,有这样一个可以不在乎礼教的地方,可惜书上没说这个地方在哪儿?可惜就算知道了他也没法子在那儿住下,可惜苏城不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这么多的可惜,真的今他想要叹息了。
“下辈子,我想要生在海边。”生在有那样一个渔村的海边,跟着干将一起出海捕鱼,一起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吃的是自己辛辛苦苦捕来的鱼。
干将以手遮住他的唇。“你还活着。”他不想听那仿佛将死之人的话语。
颜年年的笑被闷在大掌中,听在耳里心里也觉得闷闷的。
拉开干将招着自己的大掌,仰首对准他俊美刚毅的脸。“以后常常带我到处看看好不好?”他想要跟干将一起走过以往不曾踏触的角落。
“可是你的身……”
这次换颜年年捂住他的双唇,不让他有机会开口。“这时候别说那些扫兴的话,回答我好或不好就够了。”那些话不是只有干将不爱听,其实他电不喜欢,有谁喜欢说自己死呢?“
干将没有回他的话,可他点点头,很慢,很坚定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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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通常不会是令人完全同意的。
当颜年年说出他想要跟干将遨游四方的决定之后,除了他自己跟没有说半句话的干将之外,所有人皆投反对票。“我不同意!”对么儿宝贝得不得了的颜夫人立刻毫不犹豫地拒绝。为了怕爱儿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提早离开人世,她保护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让他带着病情发作的可能四处游荡?
“娘……”
“你娘说得没错,我也不同意。”他的病可不是吃吃几帖药就能好得了的,而是必须好好静养、不能随便跑跑跳跳,一不小心动气就会要了性命的绝症。外头的环境比不上家里,不可能随时随地提供最好的照顾。
“爹……”
“年年,你的身体不能远游啊!”
“大哥……”
“就是说啊!你要知道到外头可是要接受风吹日晒雨淋,若是错过了宿头还得在夜风冷肃的郊外打营,这样的日子不是你过得了的。”
“二哥,我……”
“年年,姐姐我虽然很少出远门,但多多少少见识过那种餐风露宿的日子,连姐姐我都受不了了,你怎么承受得起?”
“三姐,我……”又是来不及说半句话,接着他又看见四姐也准备开口,他们这样一句接着一句,教他怎么把话给说清楚?
干将拉着他的手到一旁坐下,并将刚刚仆人端来药碗递给他;看见那碗热烫的苦汁,他想心不感到怜惜都难。
颜年年早已经喝习惯这些苦药,趁它有点烫又不会太烫的时候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下。“为什么他们不听我把话给说完呢?”
过去不曾做出这种可能危及身体健康的要求,没料到家人的反应会如此剧烈,他总是要求什么他们就给他什么,虽然他几乎不曾要求过。
“关心。”干将想起过去的主人在隐居处藏有不少珍果,等他休息的时候,他再过去采一些回来给他熬药。
干净利落的喝完手中苦药,吃下干将递来的糖球,两个人之间熟练的默契,使颜年年浅浅一笑。“我知道他们是关心我,可是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再说吧?”他才刚说他想跟干将到苏城以外的地方四处走走,一群亲爱的家人就倒了一箩筐的关心给他,到现在都还没完没了。
“等。”等他们说完口干舌燥的时候自然就有机会插口。
“嗯!”现在除了等他们将关心给倒完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第一个先去塞北好不好?”等他们说完话的时间间着也是闲着,先来计划一下第一站要去哪里好了。
干将略略蹙眉。“远。”带着他飞得再快,也还是有时间性的,太远的距离怕他承受不起。
颜年年晓得他的意思。“所以要先去,我现在的身体好。”以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衰弱看来,当然是得趁还禁得住的时候跑远一点的地方,等他身体连下床都有困难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所以塞北关外?”
“不行!”
这句话不是干将说的,如果是他,一个不字或摇个头就可以解决一切;这句话是终于发现话题主角根本没在听他们倾倒关心,而发出反对之声的家人所说的。
“你们说完了?”本以为差不多等他喝完一杯茶时他们才会口干,没想到会这么快。
“年年!”几个人深觉自己不受重视地低喊。
颜年年对几个人和煦浅笑,笑得众人顿时将心里的不悦全部抛诸脑后。
“爹娘,哥哥、姐姐,我不是不重视你们的意见,而是必须等我把提议说完后你们所发出的意见才有意义。我刚刚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大家就—个跟着—个反对我,可是也许我的意见也有可行之处,不是吗?”没想到这么快就行机会轮到他说话,本以为真要等到他们口干舌燥为止哩。“年年,不是我们不想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