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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鹤顶红之杜十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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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十娘要什么也听听,方能放了心。
  等柳遇春的背影进了那房门,四处无人,白骨一滑,人皮脱落,有皮的鬼不便于穿墙过壁,于是吹一口阴气令那人皮如同有骨骼般坐着,然后一架白生生的骨,飘过一墙又一墙,到了那房子,循在壁里,侧耳将一切细细听了。
  小柳,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到藏匿赃款的地了?那中年男人和颜悦色的问,一脸阳光,扫尽了刚才的阴翳,如刚刚换了一个面具似的,显是急等好消息。
  没有,宝儿这两天情绪不好,我得为她考虑考虑。柳遇春说。
  可上面紧迫着咱们破着案子,我对外说你辞职,也是为了加快破案速度啊,而你,唉,不要儿女情长好不好?小柳,要记得你的职责,你是个警察,破案是你的工作。
  呵呵,又是一场骗局。
  万艳同悲,千红一哭。
  孙宝儿啊孙宝儿,你跳河,原也是正确的选择。
  我的白骨因冷笑而“格格”的响,铮铮的琵琶弦似的,歌着一首《十面埋伏》。关节颤动,骨头在长,孙宝儿,你的魂魄只求解脱,杜十娘可要挖负心男人的心来瞧瞧。
  十指己穿破墙壁,利剑似的。
  柳遇春猛的站起,眉头紧锁,王队,我真的请求辞职。
  哦,可是悔了?缩回了手臂,且听他说。
  为什么?王队问
  这样对宝儿不公平。
  你还是不是个警察?
  是,但是现在不想做了,这个案子刚开始就是我的错,遇上宝儿,爱上了她,偏偏又发觉
  她爸爸是个非法分子……
  柳遇春!那王队气的站起,大喊一声,点名道姓,以声震人,你真令我失望。
  柳遇春低声,却字字清晰,对不起,王队,这事我没法办到,我是真的爱宝儿,她现在己够可怜了,如果再知道我还在利用她,她还活不活?
  那王队看着柳遇春,突然降低了声音,小柳,这案子影响大局,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破了,
  直接影响你的前程?
  呵,软硬兼使,前程做饵,看只看柳遇春眼里孙宝儿可抵得过未来的一条光明大道?
  我已经不打算做了,还问前程做甚?柳遇春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大步流星,一如行走的磐石。
  孙宝儿,你为什么要死,不做那缠绕依附的丝萝?
  我突的骨头发涩,酸了开来,李甲,李甲,你为什么不这样对杜十娘?杜十娘的心是干净的。
  妒嫉如猫的爪子,一节一节的抓过白骨。
  这只鬼急急转身,想回去撕了那张美人皮,一片一片的,她凭什么比杜十娘得到的爱多,仅仅,仅仅因为她是个模特,而不是婊子?
  却听身后传来声音,是那王队的,一字一顿,字字如千斤,柳遇春,你不干了,自然有人顶替你办孙富这个案子,那时别人调查孙宝儿就没这么客气了……
  柳遇春的脚步停了。
  我也从墙里转过身子。
  孙富?
  这个千刀万剐的名字,我在水里诅咒了六百年,现在却由一个警察说出。
  我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做一只鬼回来,却寄居在他女儿的皮里。
  孙富啊孙富,杜十娘回来看你了,准备好你的肝、胃、心、肠、脑,让杜十娘饱餐一顿,然后被鬼差抓走也值得……
  第十节
  有的人,只要见过一面,便定夺生死。
  只是六百年前是杜十娘死,六百年后是孙富。
  那日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大船换了乌蓬小舟。夜泊江上,明月如赤金黄扣,天上一粒,水里一粒。
  我素面朝天,乌云畔插着一把素钡梳,上穿一领窄裁银裉白绢衫儿,下穿一条浅青细麻布裙,一副良人装束。
  专意地收敛眉目风情,衣着朴素。
  自知出身不好,要做个良人妇,得先剥了烟花习气,恶补做良家妇女的课程,好通过世人评判的眼球。
  在船首布好酒菜,轻轻唤他,李郎,过来饮酒。
  他却发呆,看着明月,眉尖轻锁,说,十娘,过了江,便快到家了。
  知他怕见父母,走过去十指抚他眉头,一下一下,如轻抚一张折皱了的山水画,不愿令他风景般的眉目在那儿发愁。
  心下悄语,李郎不要发愁,十娘已安排好下半世的日子,如不被你家人接收,有百宝箱里的珠宝做资,咱二人蛰居苏杭,也可一生安稳,一世恩爱的悄悄的渡日。
  牵他的手,与他铺毡并坐船首,为逗他开心,斟好酒,递他手里,软语问他,李郎,十娘为你歌一曲可好?
  妓院时他最喜我为他一展歌喉。
  杜十娘妙音绝调,在行院教坊推首。闻者千万人,而今独独为他一人唱,他会一展眉头。
  果然他一听展欢颜,举筷箸,敲桌子,说,十娘快唱,这一路未听,正耳朵痒痒。
  听他敲击节奏,显是元人杂剧《普天乐》曲调,便摇了扇儿,唱与他和:他生得脸儿峥,庞儿正。诸余里耍俏,所事里聪明。忒可憎,没薄幸。行里坐里茶里饭里相随定,恰便似纸幡儿引了人魂灵。想那些个滋滋味味,风风韵韵,老老成成……
  刻意选这词儿将他逢迎,夸他没薄幸,最终携十娘离开烟花地,虽然赎银是十娘自己送。
  男人得女人给他自尊。
  他边听边微笑,笑如江风融融。看他高兴,心里甜畅,想,这一曲完了告诉他,十娘携来的那箱不是一般的箱,而是百宝箱,箱里有夜明珠、祖母绿、猫儿眼……从今后他不用为钱财把愁发。
  妓院告不得,那样老鸨妈妈不会让我走脱,那有她下的注儿,注儿却赚个盆满瓢溢的?
  大船时告不得,人多耳杂,令强盗听了,万一抢劫,杜十娘和李甲的幸福日子便也会劫没了。
  他郁闷时更告不得,怕他嫌那钱财是杜十娘卖身赚的,脏,辱没了他男人高高大大自尊的。
  这小舟,就夫妇二人,他又高兴,讲了,定可令他欢喜的。
  一曲终了,牵他手,在他耳边细细的说,李郎,我那箱子里有……
  这时却见一舟摇来,有人在舟上击掌喊道,唱的好,唱的好,那位兄台如此雅兴,风月夜,酌酒听妙音……
  说罢,一阵浪笑。
  糟了!歌声引来了浪子。忙急急松开李甲的手,快步走进舱中,已经从良,陌生男子见不得。
  只听船浆划水声渐近,那人又问说,兄台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本人李甲,浙江绍兴府人氏,这位兄台……
  哈哈,本人孙富,徽州新安人氏,运盐南下,路过此地,听闻清音,过来打扰兄台啦。呵,刚才的歌者那儿去了?不等李甲说完,那人便急着打听我的下落,显是以为李甲狎妓夜游江上,才这等直白的问了。
  且徽州盐商,家资肯定不薄,杜十娘为妓时,没少接过这样的客。
  说不住还是个熟客,那样就太令人尴尬了。
  李郎千万不要理他,我已从了良,不想令旧人牵起往日的身世,给杜十娘再标一次名妓的鉴了。
  忙伸出纤纤玉手,扯起舱前帘儿一角,侧着面不令那人看着,招了招手,示意李郎进来,这类人咱们理不得。
  只听一声惊呼,是谁?谁?好一双国色天香的手。说着啧啧。
  我一听这一句话,便知说话人不但是个惯于红粉追欢、嘲风弄月的主,还是个嫖客的头儿,轻薄的领袖。
  于是忙放下了帘子,缩回了手,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令李甲难堪。如今从了良,不能用妓院的手段,制他轻薄。
  这……这是贱内唱的……李甲结结巴巴的说。
  答的好生软弱,我在舱里顿足。
  噢?!是家眷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刚才不敬,请见谅。那人忙道歉说。
  我“吁”了口气,在舱里坐下,想打开包裹,李郎一会进来,给他看百宝箱里的珠宝财物。
  李甲未答,那人自己打了个哈哈,李兄,我请你上岸吃酒可好?一来表示歉意,二来舟中无聊,咱们一同上岸去可好?
  李甲说,萍水相逢,不当打扰,不去了罢。
  那人却是不肯,李兄是不是不肯原谅兄弟?李兄不去,定是记恨兄弟刚才的不敬了。说着“啪啪”两声,显然是自己掌了自己的嘴。
  这个人,这么卑鄙,玩什么把戏?打自己的脸儿要李甲和他去,定是怀心不良,李郎千万不要应了他去。
  别,别,孙兄别这样,我和你去。
  他一向耳软,我忙在舟中唤他,李郎……
  想唤回了他,不令他去,吃了别人的亏。
  十娘,你在舟中呆着,我和这位孙兄去吃酒,一会儿回来。听李甲声音,船身一阵摇晃,显是他跳上了别人的船,吃酒去了。
  我抱着百宝箱,无奈的在舱里坐着,等,等那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一世的情便水银泻地,永拾不得。
  我的爱情,那珠圆玉润的爱情,一会儿便变了质,从珍珠变成了玻璃渣滓。
  李郎他,他,他,一会儿回来,就把杜十娘卖了。
  这都怪那个煞星孙富,他欺他心思简单,为人耳软,爱心不决,从中挑拔离间,害得杜十娘苦苦争来的幸福,一会儿便化了烟,成了灰,倾城的陷落,陷落,陷落……
  后无退路,前无援助。
  心在一刹那碎掉,竟然不会哭。
  妓女本来便是货物,卖来卖去,原是商业规则。
  可我是被最爱的人卖了,妓女杜十娘的买卖里加了爱的筹码,注定要输的。
  只有死路一条。
  死!
  死了六百年了。
  孙富拿命来,六百年轮回,杜十娘做鬼回来遇着了你,真是天理昭昭,索命来着。
  那,还是我办这个案子吧。柳遇春转过身低声对王队说。
  不辞职了?
  不了。
  能快快办案?
  能。
  不许徇私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的。
  那王队见柳遇春都应了,板着的脸,如雪山融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热,这就好,这才是我欣赏的小柳啊!
  柳遇春却一脸苦笑,说,王队,再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去吧,记着快快办案,不要贪恋美色。那王队又板着脸命令着。
  是。柳遇春答应了一声,大步向外走出。我那白骨也速速穿墙过壁,喜孜孜找那皮囊去了。
  现在那皮囊撕不得,我要借着这美人皮的幌子,找到孙富的。
  六百年来我是一只忧伤的鬼,现在突然感到了快乐。
  原来,吃人,对一只鬼来说,注定是个灿烂诱人的本行,一如对一个妓女来说,爱情注定是水之湄,河之殇,一场虚幻的奢华。
  第十一节
  穿过一处壁时,却不由停下,那房里有两位女警察,正把柳遇春孙宝儿当谈资,就了下午茶。
  我就奇怪柳遇春喜欢那个孙宝儿的什么?长得妖里妖气,一副妖精样,看来咱局里这惟一帅哥就要毁在这女人身上。其中一个愤愤不平地说。
  坏女人吃香啊,你才知道吗?男人实际上从来都很喜欢狐狸精的。我看你要引起小柳的注意,也得修炼修炼啊。成不了狐狸精,也得先成一条狐狸,带点风骚味……另一个女人边调笑边授课。
  胡说什么?!先前那个忙忙打断她,我才没有喜欢他,只是奇怪,人人知道那个孙宝儿为了她爸爸,妓女似的和市里的高官上床,弄得局里都有了压力。这柳遇春又不是不长耳朵,会不知道?还整天和那女人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想……
  哦,这个孙宝儿原来和杜十娘同行?
  柳遇春还这般宠爱她?
  另一个女人叹了口气说,唉,说不住小柳真不知道,这种事谁在当事人面前说啊?再说感情这回事,还不是愿意两个字?人家小柳即使听了仍然愿意,你能怎么样?
  是啊,愿意!
  一个愿意,便可把所有的错承当,无论出身烟花,还是本在良家。
  我听着,在墙里,一时痴了,无法自拔。
  所有的朝欢暮好,海誓山盟,都抵不过简简单单、字正腔圆的这愿意两个字啊!
  千金难买一愿意。
  六百年前李甲不愿意为杜十娘。
  六百年后柳遇春若知道真相,可愿意为孙宝儿,不让浓情变成一碗凉薄的茶?
  想至此,白骨急速速飘起,快快回那皮囊的家。
  杜十娘要试试这七尺男子,伟昂儿郎,在大事当头,情之危难,可有承担的力量?
  回那皮里,刚刚坐定,柳遇春就进了门,笑着说,宝儿,等得不耐烦了吧?
  我蹙起眉心,做忧伤状,幽然泣下,遇春,我想我爸爸。
  柳遇春为难,宝儿,你爸爸现在被隔离,谁也不让见他。我答应过照顾他,你放心好吗?
  不嘛。泪更多,颗颗露珠流下,为了一个目的。
  柳遇春忙用大掌拭泪,那般笨拙慌张,说,宝儿,给我时间好吗?我会想办法让你们父女见一面。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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