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小人物-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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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的营帐。顾大将军年过半百仍身形威猛,耳鬓几缕白发方显出一丝苍老,对顾大将军赫赫战绩张东是熟记于心的,对于自己卖杜糖的老爹张东是尊敬,而对顾大将军张东则心存敬佩。
顾大将军的问话是方才副将军帐中一幕的重演,一如邵重羽所说,两位将军已将张东私藏野畜的事放的平整,顾大将军这回召唤不过走个场。奸细这样的大事,是不会当着张东这般人物拿来讨论的,多问了几个将军们需要知道的情况,也就准备遣他们回了。之前能说得也都同邵副将军说了,接下去便是众将们留在帐中商讨,再无张东他们的事。
温将军关照了他们出去后将嘴关紧,张东也很是听得明白,与自己有关的事到这里就结束,甭猜疑也别多嘴,是他明则保身的要领。
虽说是个过场,临走顾大将军那句“军人的荣耀摆在沙场上,军人的慈悲用在百姓上”
,听得张东心头还是很激动的,走出主营帐,望向北方遥遥路途,张东心中暗念,毕竟这才是他与那他留人一同回家的路道啊!
第 19 章
第七章
数日后,战鼓交鸣声再次在关外响起,嘶喊与悲鸣交错充斥在群山云雾中久久回荡。一旦上了战场,便是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一时间血光四溅,杀声震天。方还喊杀奔跑的兵卒,下一刻或已是地上被捅了个窟窿的尸身,血沫子扑扑往伤口子外冒。
“来了来了,成军往这边过来了!”收到前方士兵的口信,张东他们在队长指令下排好队形。
这次战役,张东他们被安排上了战场,由于是新卒,呆的不是特紧要的位置,临战前,队长陆生交待:“你们都是没上过战场的,真到起战的时候,都听好我的口令,本队长也不指望你们能杀多少敌,到时候能不能保住自己性命就都看你们自己了,好自为之吧。”
张东立于队形的第一层,听闻耳际萧杀声一片,心里头像藏着一头倔驴般,胸口被踹得生疼生疼。望着天际黑压压蠕动过来的战甲,张东右手握紧手中的长刀,左手持盾,直到了战场才发现,站在沙场上的感觉不是紧张,是害怕真正的害怕,一阵阵尿意袭来,令张东更是难受!
列于张东前方的还有凉军的骑兵队,那是北营中的精锐部队,彪悍勇猛,他们且骑且射,手中臂张弩射出的箭急如骤雨、密如蛛网,将大部分的敌军射杀在阵外。张东只是名普通的步卒,他的任务是砍杀去冲至阵内的敌人,时至今日张东并未杀过人,当他面前第一次出现成国士兵时,举刀的手是颤抖的。
敌方并未因张东的颤栗而收手,一股巨大的力量朝他急涌而来,令张东不自觉地畏惧,为了保全自己性命,张东下意识用盾牌抵挡住攻击,隔着盾牌仍能感受到敌人向他砍来的力量,张东顺着盾牌外沿,挥臂砍去一刀,用立极猛,刀刃嵌入他人血肉的感觉是恶心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到张东手指上,张东顿感压在盾上的力轻了,敌军的身体软绵绵地滑落到地上。
张东在见到死在刀下的尸体时,晃过一瞬的惊骇,它是极度惊人又极度短暂,像尚未发生却已经过去,眼前是更多的敌人,没人敢在战时停手,张东自然也不会呆愣。队前双方没有停歇地放箭,时而又有敌军冲来,张东少了第一次杀人的颤惧,面对来犯的敌人,机械重复着避、砍、躲、刺的动作,一次次遭遇死亡威胁是令张东惊恐的,而死里逃生的感觉又是奇妙的。
听着队长的口令,变化队形,张东挥刀砍去一个敌人,前方又出现了新的攻势,他方要躲闪,地下将死的士卒猛地将他从身后抱住,用最后的力气拖住他,欲给自己的将士一个砍杀张东的机会。张东拼命挣扎,却已错过了逃生的时机,看着眼前白亮的刀光闪过,张东下意识就要闭眼。就在这时一枝利箭向这方射来,擦着前方敌将喉头划过,一时间,殷红的血飞溅,箭头挑破了敌人的动脉,几滴鲜血喷落在张东脸上。张东摆脱身后挟持,转头一望,射箭的是队长陆生,张东感激得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右方的激战更是惨烈,那边是扬队人守卫的阵形,张东目光所及之处的队形已开始松散,不少杨队士兵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成军又是一轮猛攻,右方的阵形彻底溃散,凉兵被逼着向张东这边退来。
再次变了阵形,齐瑞安他们这些弓手开始朝蜂拥而来的敌军放箭,很快又有不少成兵倒在血泊中。
张东狠狠一刀砍破敌军的颈项,尚来不及拔刀,又被身后扑来的士兵死锁在地,敌兵方要举到,却被张东膝间一顶顺了位置,对方还未回神,张东翻身将之压倒,杀了他个利落。刚起身抬头,看见同样被困在地的胡二,胡二已经力乏,抵死挣扎不出敌兵的压制,张东奔去朝着敌方的头颅就是一刀。
胡二费力爬起,定睛一瞧是张东施的援手,有些傻愣,还不及道谢,又被张东压下脑袋,只感刀刃带着风从头顶划过,身后一个偷袭成兵栽倒落地。
“发什么楞,不要命了!”张东冲胡二大吼!
胡二一向瞧不起张东,没想有朝一日遭他训斥,却不反感,此时反觉得张东也是个很有气势的人。在张东大喊下,胡二猛然惊醒,道了声:“谢了爷们!你也是条好汉子!”不愧是上过多次战场的胡二,很快调好精神,又向敌人冲去!
战到日斜,双方都有些疲惫,张东额上的汗水一顺顺的挂下,但他暗道自己还是幸运的,留得仅仅是汗水,身旁掠过的兵友脸上挂的可都是血。当然张东也不是半点无伤,大腿处被砍了一刀,幸而口子不深,只是行路有些不利索。凉军将士们都无退缩,渐渐扭转了局面,直至鸣金收队,凉军又胜了一场。
待大军回到营地,军医一方已在医营里候着,张东随着受伤的将士们一同进到里边。每个医营帐外都坐卧着数百来个将士,血腥气味散在这里的每个角落,远处是焚烧尸体产生的黑烟,从那儿飘来风中夹杂着更难闻的味道。张东自认伤的不重,驾轻就熟取了伤药,卷起裤腿自己包扎。他还想留下一同帮忙做事,却被何塞平轰出了医营。
在回营瞧见那几张熟悉面孔的兴奋逐渐淡去后,倦意终于爬上眉梢,张东倒在铺上睡了过去。
张东的梦境是条悠长的小河,缓缓流过青山绿野,穿越熙熙攘攘的草棚农屋,朝阳洒在金色麦田上,柔软的清风将他带到沾着露水的草地中。远处麦田里蹲着个小女娃儿,莲藕般的小手腕上挂着个比她还大的竹篮,一只粉蝶飞过,娃儿拖起篮子向它赶,小手只顾在空中抓呀抓,完全不在意磕在脚上的竹篮,竹缝儿中漏出的麦穗儿散在走过的路上,画出一条蜿蜒的曲线,很长很长……
“爹爹,爹爹……”娃儿踉踉跄跄地扑进张东怀里。
张东身上军衣变成干净的褐色布衫,肩上还挑着一担杜糖,他乐呵呵地单手抱起娃儿:“小丫儿也会拾穗儿了,开心不?你娘呢?”
“开心!”小丫儿亲亲张东,小手一指,“娘在屋里头。”
张东进了屋,小丫儿撒着欢的跑开了,张东的媳妇儿上前接过担子,伸手拽起袖子替他擦了擦汗。她总把张东卖杜糖赚的铜钱小心地攒起来,赶市的时候买些布匹、棉线,张东见她剪啊……缝啊……为这一家补衣裳做布鞋,却从不见她穿新衣穿新鞋,张东总说她傻。
将今日的铜钱从怀中掏出来,交给他媳妇儿,张东为难道:“今儿就这么点。”
媳妇儿腼腆地笑,蹲身翻开墙角松动的青石,又点了遍里面的铜子儿,才将今日的一同摆进去仔细收好:“就吃饭了,让小丫儿来吃吧。”
“好!”张东转身去找女儿,走遍整个屋子翻遍了每片麦田,声声小丫儿回荡在田野间,小小的身影再无出现。
张东似想起了什么,返身回屋,却见积了灰尘的棉布在桌上摆放着,剪子落在一旁,一只粉蝶飞过撞在墙角厚厚的蛛网上……张东害怕极了,一种被遗弃的无助感强烈地向他袭来……
梦境骤然停止,张东激灵地坐起,呆呆得望着空荡荡的帐篷,未从迷蒙中清醒。
“张东,怎么了?”一道温和低沉的声音响起,轻轻地像是怕惊坏了他。
张东无声地坐在铺上,任他怎么唤也不吭声,脑中只有一片空旷的麦田,一匹沾满尘埃的棉布……
邵重羽不耐烦了,坐上铺子抱住他,张东把脑袋死压在他肩头,全身有着不易察觉地颤抖。
“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媳妇儿和娃儿了。”
“梦她们你还哭?”
“三年前她们就都病走了。”
邵重羽叹了口气,小心扶正张东的身子,轻轻抵住他额头,微笑道:“张东,她们担心你来看你,现在她们放心地走了,能得到两个女人的眷顾,我的张东啊,你真是个好男人!”
张东再次躺下,邵重羽坐他身旁,血红的夕阳照在帐篷顶,从缝隙里偷溜进来,又落在邵重羽的睫毛上,他的眼睛在黄昏赤色下明亮的闪烁着,面上布满温暖的红光。
“你真好看,比我媳妇儿还好看。”睡前,张东迷迷朦朦地念叨着。
“你就会说这句,”邵重羽使劲儿揉着张东脑门,“若你当日投入宣武大将军旗下,不是连魂儿都丢了!”
张东贴着邵重羽身旁睡下,才发现一个身体和另一个身体靠近着,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温存关系的。
朦朦胧胧的农屋草棚又逐渐清晰,张东站在远处,瞧见自家屋上炊烟升起,他兴奋的往家赶,推开门一阵甘草香慢悠悠的飘进鼻腔,陋室内的尘埃都散去了,红色的太阳照进屋内,屋里边的人闪着满脸温和的红光:“张东,你回来了,今儿奖励你什么好?”张东觉得今天的日头特别红,特别好看,照得什么都是细细软软的。
张东再次从梦中醒来时天已暗,齐瑞安、黄老头他们都围坐在帐子里瓜分今夜的食物,张东见他们乱哄哄左右开弓抢着吃,一股脑翻身坐起,大喊:“小齐兄弟、黄老头,你们给我留一点!”
“张大哥,给你留着呢!最好吃的我们都没敢尝,”齐瑞安转身,手里还拎着一只大烧鸡,笑道,“邵副将军吩咐留给你,说是今日你在战场表现好,给你的奖励。”
张东咬着大烧鸡时,心里是高兴的,身体像云一样飘忽起来,要同天水连成一气,满脑子都是梦里那抹幸福的绛红色。
第 20 章
第二日,天际渐明,一轮朝阳刚露出白亮的光,张东的帐篷火烧似的热闹起来。
“张小子,快过来拉老头我一把,肚子闹腾得厉害!”黄老头扬起头,一手捂住肚子,一手颤悠悠的向张东伸来。
张东起身转头看过去,就见黄老头脸上菊皮皱在一起,额上渗出汗,刚站起又跌了下去,张东立快步上前扶住他。
“呜——呜——”黑暗中发出数声呻吟,借着淡淡的日光张东瞧清帐篷内队友们的表情,那是一种剧烈绞痛的苦恼混杂着冲出帐篷的渴望。
是的,就是要冲出帐篷、解脱疼痛的强烈意念,在他们眼里找个茅坑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张东焦急地问。
“可能昨夜吃坏肚子了,”齐瑞安从地上爬起来,边捂住肚子便推开张东,“张大哥,你让让,我要先出去解决一下。”
昨夜张东被邵副将军特赠的大烧鸡塞成了个青蛙肚,没再吃什么别的,也不知他们是让什么东西给吃坏了肚子。张东让开身,又将黄老头一同扶出去,东边天色蒙亮,张东帐篷内的喧闹在静悄悄的营区尤显扎耳。
守在茅坑外等候的张东拧着鼻子仰面望天,渐蓝的天幕上繁星未落,若真有救星一说存在,能够让他摆脱这臭气的那颗又在哪里?东方,启明星升起,闪亮闪亮,张东一拍脑壳——嘿!不正是何大夫吗?
报了陆队长自己帐内的情况,张东拖着伤腿拐进中营何大夫的帐篷,进了帐子才发现,那个天天窝在里面看医术记伤患的何大夫居然连影子也瞧不见,不由拉过一个营中医卒问道:“何大夫不在帐中吗?”
“不在吗?那约是在临时医帐那边,刚才还瞧见何大夫给人诊治呢!”
“谢了,我上那边去找找。”张东道了谢,又往临时医帐赶。
“畏寒肢冷,得温痛减,舌淡苔白,脉沉迟,此为心脉痹阻之症。”张东来到医帐时,正见何塞平蹲着身子为帐中士卒望病,一旁医护听得恭敬。何塞平一袭青色布袍,仍是往日的儒雅古朴,瞧见一早出现的张东边便问:“有事?”
张东连忙道:“是有些事,不知道何大夫您正忙,我再等会儿好了。”说完便准备推出帐子。
“什么事?我这边方结束。张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