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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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三爷,冷四爷,二位与戚少商同为四大名捕,凌某怎知不是六扇门在护短?恕凌某无法尊平乱珏之令。”凌是谦拱了拱手,话尾一转竟是仍要一意孤行。
“那圣旨尊不尊?”一乘小轿抬来,轿上人右手平拖,掌中执一黄卷,竟是无情。一队捕快排成一列站在他身后,他们腿脚之快竟跟得上无情的轿子,必是六扇门中好手。
凌是谦见四大名捕到齐,只怕圣旨不会有假,也噤了声跪倒在地。
“昭曰:查河间府乡民谋反主犯卢鼎盛,从犯杨瑄、顾惜朝,目无法纪,祸乱乡野,其罪当诛。着御前总捕戚少商就近缉拿,立即正法。钦此。”无情的声音清冷而明亮。
凌是谦心中愤懑,知道到手的功劳要泡汤,手中拳头紧了紧,道了声“遵旨”,站起身斥退了上前抓捕两人的将士,倒并不走开,在一旁等着看六扇门的好戏。
戚少商却在听到“顾惜朝”三个字时脑中轰然炸开。难道诸葛神侯知道自己混迹起义军中,便请了圣旨先发制人?不然自己和顾惜朝一起,难保不会牵连到六扇门。戚少商知道自己现在不仅仅是戚少商,更是六扇门的捕头,若自己摊上了叛乱的罪名,难免会拖累神侯,让朝中奸佞乘机参上一本。可杀了顾惜朝,在他心里就像杀了息红泪一样荒谬。息红泪?戚少商心中一紧,什么时候起,顾惜朝在他心里竟比红泪还重要了?
无情似乎已经替戚少商决定了,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捕快们便一涌上前,将戚顾二人隔了开来。其实,只要杀了顾惜朝,拿了人头让戚少商回去交差就算是完成了旨意,至于是他亲手还是别人代劳,没有人会深究。
戚少商一愣,发现那一个青影在眼前消失,突然着了慌,当看清了他被围在另一个圈中,立即发足向他奔去,却被一柄快剑拦住。戚少商自己的剑本来也快,可现在他手中却没有剑。他索性不接招,任凭那一剑向肩头砍去。可剑身突然不可思议地回转了刺到他面前,也并不伤他,每每离伤他只差了几分,却刚好阻住了他的身形。戚少商见自己没有剑便逃不出这游龙的缠绕,于是一个翻身跃到掷下逆水寒的地方,“呛”一声出鞘,迎上冷血的快剑。
戚少商进了六扇门以后,不是没有过和冷血切磋的机会。只是剑客的剑,不到战场上,便永远达不到最快的速度。这速度,视乎使剑者的决心,和杀气。冷血的剑只攻不守,向来快、准、狠,无时无刻不能一击致命。而戚少商和朋友过招,总是不会放太多杀气,因他从不介怀胜负,所以与冷血比剑他总是不敌。可今天,局势却似乎逆转,戚少商一柄剑正劈反挑直刺横扫,气象万千,声势如虹,仿佛周遭丈许尽皆笼在他剑下,眼看连快剑冷血也应得吃力。
无情又挥了挥手,原先因为冷血与戚少商对阵而让到一旁的捕快们纷纷涌上,将两人围在中央,自西向东缓缓转了起来,看似错落,实则依了一定的规律攻向戚少商。竟是用了无情的阴阳两仪阵法,一面消去戚少商的优势,一面为冷血助攻。
戚少商望了望被隔得越来越远的顾惜朝,只见包围他的圈子越来越小,小斧的破风声只隐约可辨。他顾不得应付身边阵势,将逆水寒舞在身周,提起气向前猛冲,终于向前移了几步。
“即使杀了戚少商,也务必拿下顾惜朝的人头。”无情的声音响起。
围住戚少商的人又开始动起来,他的步子却就此滞住,再挪不了半分。戚少商嫌应剑碍手碍脚,索性横剑当胸不顾一切狂奔起来。周围毕竟都是六扇门的弟兄,虽有无情令出如山,却还是不敢伤他性命,但戚少商身上瞬间多出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自是不在话下。
顾惜朝早就在战场厮杀中用尽了力气,手中又失了剑,现下被追命和捕快们围攻,只靠一柄小斧,已经疲惫得几近虚脱,他看到戚少商奋力冲来,胸中也强提一口气,拚死撑住,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被带到峡谷边上。
这峡谷并不很深,十丈来高,下有流水,水势湍急。可对现在的顾惜朝来说简直就是亡命深渊,以他现在的体力,若坠入峡谷必定被水流冲走,连自救的力气都不够。
顾惜朝深吸一口气,飞出小斧,银光回旋出一个大圈,将围攻的人向外扫开,但声势大不如前,伤不了任何人。那些退开的人又重新逼近,围得比方才更紧。顾惜朝脚下紧紧钉住地面,再往后半分即是峡谷。
戚少商见顾惜朝情势危急,大吼一声,四五个捕快被他瞬间震开,连冷血也是手中一滞。戚少商趁隙窜了出去,奔向顾惜朝,却听空中尖利的破风声传来。一道白光从无情手上传来。
可无情身上的衣衫还是纹丝不乱。
戚少商眼角看到了暗器的来势,他此时若用逆水寒去挡也还来得及,可一挡就势必阻了身形,被追来的冷血赶上,再不能向前一步。于是他决定不挡。不挡的代价是一只眼睛。可阻挡的代价是顾惜朝的命!
戚少商的脚步丝毫未缓,几乎是向那枚暗器冲了过去。
空中再次响起破风声,凄美而艳丽的长啸,如鬼神夜哭。小斧撞飞了那枚暗器,却已没有了飞回去的余势,像他的主人一样,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跌落在地上。
顾惜朝手中没了武器,追命一脚踢来,只能向后弯下身子避过,两侧又有十几柄剑同时刺来,他终于避无可避,脚下半分力气也无。他不想死,可现在却由不得他。顾惜朝一脚踩在虚空,身子极优美地向后倒下,像一尊莹碧的玉像,只待落地便会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脆响,就连追杀他的人,都看得一瞬间窒息。
顾惜朝闭上了双眼,脑中不知怎的闪过一个问题:你若是明天要死了,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顾惜朝笑了,那淡漠的笑容竟比所有的哀号都来得凄凉。他要做的似乎永远也没有机会做了。
落水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扑到崖边的戚少商。戚少商一手向下拼命地抓,整个人像是要跳下崖来。若不是旁边的人死命拉住他,恐怕他是真的要跳下来了。
如果生死会将最不愿分离的人分离,那么,共赴黄泉会不会是更好的结局?
可惜,顾惜朝再也没有时间去想了。浪花翻卷,很快就淹没了他无力的身影。
戚少商大半个身子挣扎在崖外,眼睛简直要瞪出血来,好像要望穿那滔滔流水,好见到被水淹没的那个身影。他的身子开始发僵,嘴唇颤抖着不能发出一点声响,像是魂魄也随那青影去了。
“他始终认为,这世上除了戚少商,没有一个人的剑够资格杀他。”无情在一旁叹了口气。
“惜朝——”发狂的吼叫从峡谷里传来了回音,久久不绝,连回音中都蕴着深深的悲戚。戚少商被冲人拖回空地上,突然觉得无法呼吸,虚脱一般地倒下。连云寨的兄弟们死去的时候他也痛,可不曾这样的痛,承受不了的痛,像是失去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他伏在地上,双目紧紧盯着顾惜朝落下的方向,十指抠进土里,口中支离破碎:“惜……朝……”
有时候,有些事只有等到失去后才会懂得,可又有些时候,不懂得却比懂得来的幸福。
一个月。
一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杨瑄被人灭口,诸葛神侯弹劾蔡京失败。赫连春水被刺身亡,凌是谦终于接替他做了戍关大将。
一个月也可以什么都不变。比如戚少商在那峡谷下寻了十天十夜之后就天天在旗亭酒肆烂醉如泥,抱着三弦弹着不知名的曲调,有时发癫一般抽出逆水寒狂魔乱舞。追命爱酒,可被派到了酒肆看守戚少商,他也还是觉得日子难熬。这里的炮打灯实在太次,只有戚少商会喝得津津有味。
他眯上一只醉眼,将另一只眼睛探在酒坛口上向内张望,然后伸出舌来舔掉最后一滴酒液。最后舔一圈嘴,伸手贴着身子一摸,再反掌一摊,俯身凑上坐在桌边的追命:“老板……喝……完了……钱不够……我给你……杀鱼搬……酒,抵……酒帐……可好?”
“什么酒帐?这里的酒,六扇门都买下了。”追命不明所以。
“来……我们喝酒,你要是……醉了,我,我……帮你把碗都洗了……”戚少商揪住追命的领子,把自己的脸凑近他,边打着醉嗝边道。
追命一把推开他,挥手驱散戚少商打嗝反出来的酒臭。戚少商则又去扒了一坛酒,自行拍开了封,咕嘟咕嘟灌起来,喝了大半坛,晃晃悠悠地抱着酒坛窝在炕上,嘴里稀里糊涂不知道哼些什么,仔细听来,竟像是哽咽。
追命远远看着他,直觉他没有醉。他见过戚少商醉。戚少商在崖下寻找顾惜朝的第十日,追命带了酒去看他,被他夺过酒坛喝了个精光。戚少商的双手在山石上捶得血肉模糊,追命知道,他恨这官场,恨六扇门,可他的恨,只能借着酒意发泄在冰冷的石块上。那一夜,戚少商笑了,可他的笑却比哭还凄厉。追命从未见过这样令人发寒的笑,仿佛在嘲笑天地,也仿佛在嘲笑自己。戚少商是真的醉了,醉得尽说些追命听不懂的胡话。好像死的并不是顾惜朝,而是息红泪。第二天,他到了旗亭酒肆,他说他要等人,他说他会回来,他说一天不等到那人,他便一天不离开那里。
突然,追命的心里也有点酸。“醉了好,还是醉了的好啊。”他大笑一声,拔了葫芦塞子,灌了几口,大步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积雪即将融尽,春寒依旧料峭。岁月轮回春去春来,而今故人何在?
“大师兄。”远远见到一座轿子,追命便风也似的飞到跟前,“来了么?”
无情微笑着点点头。
追命心里犹感戚少商的悲痛,愤愤不平道:“那场戏只不过是做给姓凌的看,好封了蔡京的嘴。一个月前我们在峡谷中埋伏好的兄弟早已将他救起,他也不过是受些皮外伤,伤好了为么不许我们告诉戚少商,反倒要挟我们?害戚少商生不如死,还记恨六扇门,连捕头也辞了不当。”
“他就是要他恨透了官场,离开六扇门,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便要‘死而复生’,将造反一事牵扯到六扇门身上。”无情望着旗亭酒肆,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条龙在六扇门终究会被困死,就让他回去吧。”
戚少商身边横了七八个酒坛子,他也已喝得倦极,臂弯里圈着一个酒坛,伏在矮桌上睡着了,连有人进门也未曾发现。
那人从他背后伸出手轻轻拔了他臂弯里的酒坛,对着嘴喝了一口:“果然是满头烟霞烈火。”
戚少商雷击一般从桌上弹起,回了头,见到那人面貌,一张嘴张大了竟是合不拢。
那人浅笑一声,眸里的星光却是半分也未减:“大当家。”
戚少商的身影快得像立刻酒醒,覆上了那个青影,只听得屋内最后的声响有些支离破碎:“唔……大当……家……”
是梦吗?是梦吗?永远不要醒吧。
戚少商宁愿抓住这绮梦的尾巴,一倾相思。却不知道,一柄小斧已然蓄势待发,全为了惩罚这孟浪的狂徒。
这满室春色,怎会只是梦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