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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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沅沅任凭风将面颊上的眼泪吹干,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锦帐。
林锦儿见杜沅沅已走远,这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面上满是疑惑,还含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看这对兄妹的情形,似乎颇有些耐人寻味呢!忽然一脸严肃地对水红道:“今日之事,绝不可对外人吐露半句,若是让我从旁人嘴里听到,仔细你的皮。”水红被骇得脸色发白,急忙唯唯答应。林锦儿面上又有了笑意,“咱们还是到皇后娘娘那去坐坐,这里又是水,又是虫的,哪里比得上宫里,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话音未落,人已去得远了。水红急忙快步跟上。
一座锦帐之后,杜子珏倚柱而站,他一走出杜沅沅的视线,便拐到了这里。他的目光透过帐与帐之间的缝隙,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一个地方。那儿正是刚刚他与杜沅沅相遇之处。他的面上充满了无奈与苦痛,充满了不舍与悲凉,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看着杜沅沅面颊上的清泪,看着她带着一脸的失落,萧索地走了开去。只觉得心痛如绞,胸中猛然一阵气血翻涌,喉口一甜,一张嘴,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喷溅到他月白的锦袍和绿草上,宛如盛开的朵朵梅花,凄绝而美艳。杜子珏无声苦笑,倚着锦帐缓缓坐下。
那一夜,他在杜家的祠堂里跪到了天亮,也想到了天亮。一边是背负了几代的家族责任,一边是丢不掉也舍不下痴痴爱恋,二者根本无法并存,他只有在夹缝中苦苦挣扎。当东方露出第一缕曙光,他渡过了他一生中最难过的一个夜晚,也做了一个他一生中最为艰难的决定,他已经向祖先的灵牌发誓,将一段从未表露的感情永远埋葬,他要继续按照家族子孙既定的命运,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但是,他忽视了这份痴恋的力量。无论晨昏,无论他在哪里,那张秀美的面庞,那个清甜的微笑总会闯进他的脑海。他发现,他这么久的努力也不过是在逃避。
杜沅沅到千液苑休养,他还是忍不住和她互通了消息。别苑遭了刺客,他也暗地里派人四处查访。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能知道她的许多消息,他控制不了自己。
上巳节出游,他的心底隐隐期待着二人的见面,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真的重逢了。面对杜沅沅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压制住了。原因只有一个,他必须将这份感情完全舍弃。但是,当他看到杜沅沅眼中的疑惑,看到她面上的哀伤,他再一次无法控制自己,所能做得也只不过是从她的身边逃开,偷偷躲到一旁。
杜子珏随意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渍,自嘲地笑了,心却痛得更甚。既然这一切是他命定的缘份,上天为什么要安排他生在那样的家族,安排他与沅沅有这样的一段宿命,他,该何去何从?
五彩釉的九鼎香炉正燃着紫芙香,整座锦帐内弥漫着奇异的香气。皇后容色静婉,正仔细端详着面前紫砂盆里的一株虞美人。那株虞美人生得甚是繁茂,叶翠葱秀,姿态娉婷。尤其是怒放枝头的那朵美人花,花瓣质薄如绫,光洁似绸,花冠轻盈,宛如朵朵红云、片片彩绸,眨眼间便似要飘然飞去。皇后微笑道:“你看看,这花生得多好!”
林锦儿站在一旁陪着笑脸,眉间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焦色。她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早已将大帐前偷窥到的情形细述了一遍。可皇后竟似未听到一般,只是看着那株虞美人啧啧赞叹。难道皇后不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么?林锦儿又上前一步,添油加醋道:“娘娘,您不觉得元贵妃同杜大人的情形让人奇怪么?开始亲热得不象兄妹,后来又陌生得更不象兄妹。杜大人一走,贵妃娘娘看上去很是伤心呢!”
皇后依旧眼含笑意,悠悠然走到椅中坐下,曼声道:“那个人怎么样了?”林锦儿一愣,仍依言道:“娘娘放心,此人绝对是一枚最好的棋子。”皇后点点头,忽然道:“你退下吧。”林锦儿愕然,讷讷道:“娘娘!”皇后面色微有不豫,“做棋子就要有棋子的用处。”林锦儿想了一想,眼中露出喜色,福身道:“臣妾知道,臣妾告退。”
林锦儿退出了帐,皇后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那株虞美人,面上竟显出异样的冷酷。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一把扯掉那朵开得正盛的美人花,使劲摜在地上,又重重踏了几脚,低声恶狠狠道:“让你得意!让你招摇!”眼看好好的一朵鲜花变得花冠纷乱,沾满了污渍,皇后这才住了手,唇边泛起一丝奇异的笑意,理了理衣裙,好整以暇地回到椅中,一边用丝帕轻轻拭去指甲间艳红色的花汁,一边扬声道:“来人!”
晴琇应声走了进来,对帐内的情形恍若不见,径自向皇后福了一福。皇后目光瞟着那盆虞美人,微笑道:“给本宫扔出去,看着就让人碍眼。”
杜沅沅站在湘芷河边,沉默地看着川流不息的河水。宁静的河水缓缓流淌,永不停歇,一直流向远方。从远古流到这里,又从这里流到千年之后。
杜沅沅的心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仔细回想着刚刚和杜子珏的见面,渐渐有些奇怪起来。这一次的见面,杜子珏的表现实在太过异常,刻意在他们之间造成一种疏离,很明显是在逃避着什么。这段日子,不知道杜子珏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变化。杜沅沅禁不住蹙紧了秀眉,杜子珏的变化,会与苏醒在她脑中那部分真正杜沅沅的记忆有关么?
三月的春风宛如情人的眼波,娇媚而多情。它一直掠过禁宫内朱红的宫墙,亮黄的琉璃瓦,吹过流碧湖畔的垂柳、莹露池边的合欢,将越来越浓的春天的气息洒向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城。
近日的禁宫内外一片忙碌,各处张灯结彩,粉饰一新。尤其是怀玉宫,红墙碧瓦全部重新整饬,庭院内也进行了修整。檐下挂了一溜簇新的珊瑚琉璃风灯。甬路上成排摆放着五色锦带、吊钟海棠和琼枝杜鹃。到处都是光彩耀目,一派锦绣。
怀玉宫门前,御前传旨太监领着内务府的杂役小太监,抬着形形色色的箱柜礼盒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碧痕带着几个小宫女从宫院东首的库房里出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气。站在偏殿门前的水红看见了,急忙迎上前来,殷勤道:“姐姐操劳了。”碧痕淡淡一笑,“做奴婢的理当如此,也谈不上什么操劳不操劳的。”水红碰了个软钉子,却不以为意,继续赔笑道:“姐姐运气真好得以跟在贵妃娘娘身边。皇上对贵妃娘娘就是与旁人不同,此次娘娘生辰,皇上可是事事都想到了,你看看这些,”水红的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庭院,落到库房的门上,口中啧啧有声。
碧痕还未答话,眼见宫门外又走进一群人来,当先的太监捧着黄陵圣旨。显然又是御前太监来传旨了,碧痕顾不得水红,急忙迎上前去,引着传旨太监向宫内走去。
杜沅沅歪靠在葱绿色的碧锦云榻上,眉间有一缕倦色。明日便是她的生辰,对于这个生辰,英帝早已言明要好好办办,借以去除晦气。杜沅沅向来不喜这些繁文俗礼,一再要求俭省,英帝被拗不过,虽然也减免了命妇拜贺等礼仪,但生辰当日宴饮及穆华宫三日大戏是无论如何也减免不了的,再加上流水般的赏赐和宫妃们的往来贺仪,杜沅沅已是十分的疲累。
殿门一响,碧痕领着传旨太监走了进来,杜沅沅心中哀叹一声,刚要起身下榻。传旨太监急忙上前道:“皇上说贵妃娘娘连日劳累,可坐听圣旨。”说罢,宣道:“皇上赏元贵妃翡翠、珍珠、宝石、碧玉步摇各一支,各式钗鐶二十件,香云丝二匹……”
传旨太监说一样,便有小太监捧过来,呈到杜沅沅眼前过目。且不说这几日已经收了太多的赏赐,杜沅沅原本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因此,虽呈上来的首饰支支华美精致,灿烂夺目。杜沅沅却只是眼光略略一扫,便点头令碧痕收起。
正觉得无聊间,小太监又端着一只托盘,从杜沅沅眼前移过,递到了碧痕的手上,杜沅沅忽然怔了一下,目光重又落在那托盘内黄陵布衬着的东西上,不由欠了身子,急急道:“拿过来。”
苍海之泪
听到杜沅沅发话,众人不敢怠慢,小太监急忙将要交到碧痕手上的托盘又端了回来,重新呈到杜沅沅的眼前。
杜沅沅仔细向那托盘中看去,上面是一串银鑲宝石的链子。只见那链子全由薄银片打成的五瓣梅花连成,每朵梅花当中又以极轻薄的金片嵌成花蕊的形状。在链子中间还吊着一颗大如鸽卵的泪滴状蓝色宝石。整根链子手工精细,朵朵梅花纤毫毕现,精美异常。
在珍奇泱泱的皇宫大内,这样的链子虽然算得上是极品,却也非最罕有之物。杜沅沅之所以面有动容,却是一种没来由的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来自于那上面垂挂的蓝色宝石。当然,她可以确定,这样的蓝宝石她从来就没有见过。
杜沅沅将那根链子拿起,仔细端详。那颗蓝色宝石呈一滴完美的泪滴形状,不仅色泽极为纯净,而且令人惊叹的是,宝石中的那抹蓝色竟随着人的目光在流动,就象是有生命一般。杜沅沅心中一动,这颗蓝宝石活脱脱就似是人的眼睛,一双蓝色的眼睛。
杜沅沅蓦然惊跳了一下,她忽然明白那种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了。就是因为刚刚的那个想法,蓝色的眼睛。她清楚地记得,在她苏醒的那部分真正杜沅沅的记忆中,在那个霜叶漫天背景下出现的青衫男子的脸上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有着宛如最澄净的天空般的蓝色。
传旨太监见杜沅沅一径盯着链子出神,讨好道:“娘娘真是有眼光,这串银镶宝石的链子可是来历不凡。据说是当年御驾亲征时,打败笛羌国后命人打制的。后来,一直搁在宝库里头,前些日子,皇上特地命奴才们取了出来,说是要作为娘娘的生辰贺礼。”杜沅沅有些好奇,“皇上败了笛羌国,为何要打制这串链子?”传旨太监道:“奴才知道的也不多,听说这块蓝宝石来自咱们大齐和笛羌国边境上一个叫做祁山关的地方。当年咱们和笛羌国的那场战争好像就是为了争夺那个地方,皇上得胜还朝后,就差人打了这串链子。”
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杜沅沅独自一人站在窗下,手里举着那根链子定定出神。英帝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忽然道:“你也觉得这颗‘苍海之泪’有些不同么?”杜沅沅闻声转头,却又看着手中链子上那颗宝石泪滴,惊讶道:“它叫‘苍海之泪’?”英帝肯定点头,杜沅沅一阵讶异,“为何是这么凄美的名字?”
英帝走上前,从杜沅沅手中将那跟链子接过,高高举起,蓝宝石反射着穿窗而入的春日暖阳,更显灼灼其华,光彩夺目。英帝的语声缓缓响起,竟似有些沉重,“你可知在我们大齐之北有一个叫做祁山关的地方?”杜沅沅困惑摇头,英帝眉间散出一缕笑意,微有宠溺,“那地方极偏极远,位于边境。你自是不知道的了。但就是那个偏远之地,却埋藏着一座丰富的蓝宝石矿藏,而这颗‘苍海之泪’就产自那里。”
英帝揽着杜沅沅的肩,走回殿中,“你可还记得,你刚入宫时我曾提过的那次亲征?”杜沅沅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是英帝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向她揭开大齐皇族与外戚纷争的内幕。英帝目中露出深思之色,“那是我继位后的第一场战争,也是大齐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战。那一次战争的对手便是笛羌国。”英帝解释道:“笛羌国在我大齐之北,那里地域广大,但气候苦寒,十分落后。也因此造就了笛羌人的彪悍与勇猛。自大齐建朝起,笛羌便时常在边境骚扰。大齐历朝都很重视边疆屯军驻防,因此,双方也曾较量多次,虽互有死伤,却也一直未能解决。直到我登基之后。”
英帝剑眉拧紧,“那一次的战争缘起就是为了争夺祁山关。说来也有些好笑,因祁山关出产蓝色宝石,而笛羌人的眼睛就是天然的蓝色,所以,笛羌人便以祁山关本应归属笛羌国为由,向大齐宣了战。”听到这里,杜沅沅蓦然变了脸色,直觉道:“笛羌人的眼睛是蓝色的?”英帝有些好笑,“莫非你不知道么?”
杜沅沅呆了一呆,忽然醒悟过来,大齐与笛羌国征战多年,对于笛羌人,多多少少总会了解一些。对于笛羌人与大齐人迥异的蓝色眼眸自然也在知晓之列。而她做为一个无意间进入这个时空的未来灵魂,当然无法知道这些。
此时,英帝的话就象是一把钥匙,一下子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