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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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一切蓦然开朗,杜沅沅定下心来,随手取下墙上的古筝,放置在临窗几案上。纤指轻滑,一串清音淙淙而出。风格清雅,醇厚幽远,竟是一曲《高山流水》
此时,房外北风正紧,白雪宛如飘絮悠然而下;房内琴音婉转,佳人绝代低首抚琴,面含微笑,风姿怡然。阿芜打起门帘与正打算进入的杜子珏都呆立在了门边。隔了一会儿,杜子珏悄悄叫过阿芜,转身而出。
琴音渐行渐低。阿芜又复返回,眼中是一抹莫名的神色,近前拊掌笑道:“小姐,你弹的是什么曲子,阿芜从来都没有听过。但却好听得很,就象是仙乐一样。刚才子珏少爷来,也听得呆住了呢!”
“大哥来了?”杜沅沅问,“是啊!少爷见你弹得入神,就回去了,让奴婢对小姐说,他改日再来。还有……”,阿芜突然压低了声音,“少爷还问奴婢,小姐落水前后有没有什么不同。”杜沅沅蓦地一惊,“你怎么说?”阿芜捉黠的笑道:“奴婢说,小姐活泼了许多,许是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一下子转了性子,看什么都通透了。”杜沅沅不由得轻笑了声,回身拍了阿芜一下,“都是我素日里纵容的,调皮的丫头,越来越能说会道。”阿芜吐了吐舌头,二人遂笑闹在一处。
初遇
冬日里昼短夜长。杜沅沅除了在寒碧轩中读书,便是高卧床上梦会周公,益发百无聊赖起来。自从她落水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杜子珏似乎对这个小妹特别看顾,时常到南玉馆中小坐,与杜沅沅已经颇为熟稔。长期的相处及对前世李翔的依恋,令杜沅沅全心全意的将杜子珏当成了自己的大哥,也因此不再藏纳自己真正的个性。偶尔耍赖、撒娇一回。对于杜沅沅大家闺秀面貌下的活泼好动,杜子珏早已是见怪不怪。偶尔,杜子珏说些市井见闻给杜沅沅听。她听闻得民间风物绝胜,街市繁华,便动了出府的心思。但尚书之女岂非寻常人家可比,行动之间自是不能随意。
眨眼之间便到了新年。尚书府里各处忙乱起来,门庭洒扫,贡神祭祖,筹备年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到了除夕的家宴,家中众人围坐一桌,虽衣着鲜亮,却神色各异。杨素心更是开席不久,即称病离席而去。席间气氛益发沉闷。杜沅沅想起前世也是如此情况,家人即使是聚在一处,也心思各异。心里便不住叹气,这年不过也罢。
捱到正月十五,一大早,阿芜便急急为杜沅沅梳妆打扮。杜沅沅方知,本朝惯例,每逢此日,京城中各府的夫人、小姐便要到城郊的皇家寺院安国寺烧香许愿,还有一层,京中青年才俊也会倾巢而出,如有机缘,也可觅得佳婿。虽然杜沅沅对此事不以为然,但却可趁此机会出府游玩,心里自是喜悦非常。
眼见日头渐渐升起,阿芜还在房内翻找衣服搭配首饰,不觉心中好笑。遂喊过阿芜,将一头乌丝松松绾成桃心髻的式样,另外再留一部分垂于肩后,髻旁仅簪了一只梅花形的碧玉簪子。又从阿芜挑的衣裙中拣了件莹白色花蝶纹的收身小袄,配着翡翠色的长裙。面上脂粉未施,仅在唇上涂了淡淡一层口脂。俯身镜中人,清新脱俗,笑靥如花。阿芜颇有不甘,“其它府的小姐肯定绫罗珠翠,艳丽得象天仙一样,小姐你却如此不放在眼里。”言罢直摇其头。杜沅沅微微一笑,披过白色翻毛狐狸领织锦雪缎斗蓬,转身而出。
行出府门,车马早已备好。杜府大夫人、二夫人,杜婠婠与杜沅沅分别乘坐两辆马车。走到车前,早有小厮搬来脚凳,一旁丫鬟打起车帘,杜沅沅扶着阿芜的手坐入车中。不一刻,马车缓缓启动。耳听得车外面人声嘈杂,叫卖声音此起彼伏,杜沅沅又是新奇,又是高兴。不时偷偷掀起马车小窗遮帘一角向外窥探。只见道路两旁,房屋稠密,人流如织。且又正逢新年,处处披红挂绿,喜气洋洋。宛如一副活动的《清明上河图》,显出一派清平世界的盛世景象。杜婠婠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似有冷笑,对杜沅沅不理不睬。
马车直行了半个多时辰,车外人声渐小,只余马车行过大路的粼粼声。渐渐的,一阵高昂悠扬的撞钟声由远而近,马车终于停住,安国寺到了。
阿芜在车外打起车帘,杜婠婠抢先下了车,杜沅沅则紧随其后。马车停在安国寺门前的空地上。诺大的一片空地,已经停满了各式马车,或堂皇富丽、或小巧精致,皆非平凡人家所能用得起的。看来今日到寺院进香必是些非富则贵的豪门大户。不少女眷正从马车中一一下来,服饰华丽、浓妆淡抹,姹紫嫣红直晃得人眼花。一时之间,素日里颇为肃静的佛门之地突然间莺莺燕燕,热闹非常。
杜沅沅正想随着人流,进入寺内。忽听得身旁不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只听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道:“哪里来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冲撞了御史家的车马,你有几个脑袋!”声音娇纵、盛气凌人。一个颤微微的衰老声音低声下气地道:“不是小人故意,乃是天冷路滑,小人滑倒后惊了贵府的马车。请饶了小人吧!”“饶了你,难道御史家的马车是白惊的,你不过是个低贱的下等人罢了,有何资格求饶。”尖声女子依旧不依不饶。
杜沅沅不觉向围成一圈的人群中走去。只见一个华服女子柳眉倒竖,一脸寒霜,原本艳丽的容貌显得有些狰狞,手拿丝帕捂在鼻前,正满脸鄙夷的看着马车前跌坐着的一个胡须花白的布衣老人。众人都只围观,却无人劝解。杜沅沅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正欲上前,阿芜在身后扯扯衣角,道:“这是京中田御史家的小姐,闺名叫田澜,骄横跋扈。仗着其父得势,谁也不看在眼里。咱们还是莫要惹她的好。”杜沅沅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的,老人家也怪可怜的。”
说罢,分开众人,走上前去,命阿芜先扶起了老人。然后,向田澜敛衽一礼,“这位姐姐,不管这位老人有何错处,妹妹这里向你赔罪。请姐姐念在此人年纪老迈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了吧。”杜沅沅冷不防的出现,让正在颐指气使的田澜微微一愣,眼前小女子虽穿着清淡随意,却也是气派非凡。田澜一时也不敢托大,但也不想就此了结。杜沅沅焉能看不出田澜一瞬间的犹豫,于是甜甜一笑,“不论老人给贵府造成何种损失,都由妹妹负责赔偿。姐姐乃千金贵体,莫要被这不相干的人扰了兴头。”话说到这里,田澜才脸色稍霁,“赔偿就不必了,只是下次可得小心。”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杜沅沅见田澜走远,急忙上前扶住老人,低声询问:“老人家,你可有受伤,这里车马众多,还是速速回家去吧!”说罢命阿芜取出一些散碎银子交到老人手中,也不理老人拜谢之声,便施施然走进寺门。
一辆帷幕深垂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路的一边,刚刚的一幕恰巧落进了马车中一个男子的眼中。车中的男子身形修长,五官异常俊美,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着睿智而坚定的光芒。男子身着紫檀色宝相花纹锦袍,腰间束着流云纹青玉带,一枚青玉朱雀纹玉佩垂在腰际,一派浑然天成的贵气隐隐流动在男子的眉宇间。杜沅沅的表现显然引起了男子的注意,男子的眼中泛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人!”车旁一名侍卫模样的人躬下身:“是,公子。”“去查查,那个披白狐斗篷的是哪家的小姐?”男子意态闲适的一挥手。侍卫简洁的答了声:“是”,便迅速的走开了。
杜沅沅走进寺门,宽大的庙宇轩昂壮丽,精雕细刻。寺钟声声,香烟袅袅,到处一派庄严肃穆的景象。心中一阵感叹,到底是皇家寺院,风物自与别处不同。
一众夫人小姐、三三两两的士子才俊纷纷烧香叩拜,杜沅沅并不以为然。与母亲知会了一声,便各处游走观赏。远离了府中的安静沉闷,心中觉得十分痛快。
走过一进进的大殿,人烟渐渐稀少,想是走到了寺院深处。在一处庭院的拐角,杜沅沅发现了一个小巧的月亮小门。门后是抄手游廊,曲径通幽,不知深向何处。杜沅沅忽起好奇之心,沿着游廊曲折向前,走了一段,一阵清香扑鼻而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好大的梅林。一眼望去,就如同一片梅海,千株梅花争奇斗艳,百般娇姿,红艳如霞。株株梅树成行排队,迎风照水,疏密有致,井然有序。每株梅树的枝头上既有含苞的花蕾,也有绽放的花朵。火红的花瓣,淡黄的花蕊。映衬着树下的皑皑白雪。红里带白,白里透红。美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杜沅沅痴立良久,连连惊叹。信步行在梅林里,身前身后皆是千姿百态的梅花,忽一阵风起,卷起千片梅瓣,漫天红色的花雨,让杜沅沅情不自禁转了几个圈子,白色的斗篷扬起了一片雪雾。
紫衣男子站在宝相阁顶的雕栏边,正对着楼下的梅林,也看到了梅林中清甜可人的杜沅沅。红色花雨中,杜沅沅一张肤光潋滟的小脸,唇边一抹动人心魄的微笑,不同于一般贵族女子的淡雅装扮,宛如梅花仙子般活泼灵动地飘飞在梅林中。紫衣男子有一瞬间的失神,眼中闪过一抹热切的光辉。刚刚出去侍卫出现在他的身后,“公子,查清楚了,是户部尚书杜大人家的三小姐,闺名叫杜沅沅,芳龄十五岁,据说是当年京城第一美女杨素心的女儿。”说完就退了下去。紫衣男子微微沉吟着,杜庭儒的女儿吗?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楼下梅林中,遥遥传来杜沅沅动听的吟咏声: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紫衣男子有些惊异,随即似又了然。蓦然心中一动,随手从身边侍从处拿过一管紫玉长箫,隐身柱后。脑中描画着方才看到的景致,信手吹了起来。箫音悠悠地传了开去。
梅林中的杜沅沅突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了箫声。那箫音宛如春水,煦暖温和,似心中无限欢喜,又似带着绵绵不绝的渴求之意,一丝一丝侵入脑际,在梅林中低柔婉转,轻轻飘荡。杜沅沅举头望去,四周并不见人影。刚要细细查看,阿芜从梅林外奔入,“小姐,你还在这里,让奴婢好找。”阿芜抱怨着,拉住杜沅沅的衣袖,“夫人到处找你,快随奴婢回去吧。”杜沅沅不由自主向外行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四处寻找。
已转出柱后的紫衣男子一脸遗憾,看着杜沅沅窈窕的背影渐渐远去。
别样情愫
从安国寺返回后,杜沅沅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依旧是每日读书、抚琴,园内闲逛。一切似乎又沉寂了下来。唯一让杜沅沅有些期待的是,春天快要来了。后园的雪慢慢地融化了,树木、小草都沁出了点点绿色。很快就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了。
随着冬天的远去,杜沅沅的心似乎也灵动了起来。想着去安国寺那日从帘中窥到的市井繁华,便一门心思要到府外去逛逛。也因此,杜沅沅的脑筋就动到了杜子珏的身上。经不起杜沅沅的软磨硬泡,杜子珏终于答应,带杜沅沅到京城中走走。为省却麻烦,杜子珏带了一套男装给杜沅沅,竹青色的长衫与同色葛巾,杜沅沅穿戴起来,竟成了个颇为俊秀的小公子。
杜沅沅兴高采烈地跟在杜子珏的身后,慢慢地在街上走着。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直看得目不暇接。只见街道宽阔笔直,四通八达。摊档、店铺、杂耍表演、小吃等自然汇聚。与现代各商业自成一体不同的,街上的店铺通透开放,人们可以很方便地从一家店铺流动到另一家店铺,显得异常热闹。杜沅沅不由得暗自咋舌,真是一个繁荣的盛世。
转过街角,见远处殿阁轩然,鳞次栉比,异常华丽。杜沅沅的眼睛不由一亮,连忙指给杜子珏看,方知那便是禁宫大内。她立刻收起了好奇之心,望向他处。杜子珏心下讶异,便问及原因。杜沅沅随意道:“那华丽的禁宫也只不过是个精致的鸟笼,外面的天地这么宽阔,我才不会学那些凡俗之人趋之若鹜呢!”杜子珏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的神色,随之神色间也更为复杂。
街边众多小摊紧密相连,卖糖果零食的、玩赏物件的、首饰环佩的。杜沅沅每到一处都驻足流连,觉得新奇不已。她经过一个摆满钗鐶的小摊,在一众熠熠生辉的首饰中,杜沅沅一眼看到一枚大小环相扣的环佩,环佩表面雕着精细的灵芝云纹。背面还刻有“不离不弃”四字。色泽温润,样子小巧。几乎是立刻,杜沅沅就喜欢上了它,不住地在手间把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