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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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同意杀他。”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想越权,但是我也不希望因为某种不确定的危险就轻易杀掉一个已知的人才,那样的损失我怀疑是否是你所谓的安全能够抵偿得了的。”
“卢姑娘,卢大人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两位不妨过这边来大家一起商议再定。”堂屋与书房相通的内门边传出的一个声音打破了俩人的僵持,看来他们的对话已经发生作用。
“不了,我不想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对於此事,我的建议是对音都所有相关人事做个大范围调整,不仅要将覃朗可能的叛卖损失降至最低还要杜绝类似情况再度发生。人不过血肉之躯,你们怎麽可以将那麽多人事的安全责任硬加给某个个人承担?!这种依赖实在太不可靠太危险。卢若曦,我说过很多次,制度,行之有效的制度才是安全与公正的可靠保障。我会就此事往国内申请议案,也请你们慎重行事,戴罪立功另调他职都不失为解决方法。单纯的杀一儆百不仅不负责任而且非常愚蠢!”
不再多做停留卢若铭说完便返身回到後院,看见南筇南筠惨白著面孔倚门而立。
“他死不了,你们不用担心。”卢若铭有些奇怪他们的过激反应,尤其南筇反常得厉害,但脑中正思虑著其它事情也没太在意,只信口安慰道,“好了,乖乖去睡,我会安排好的。”
隔了几日请了数天病假的覃朗再度出现在司藏旬衙门里。
“这是干嘛?男儿膝下有黄金,真受不了你们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快起来!听见没!”趁著午後无人覃朗进到卢若铭的书房纳头拜倒,任他怎麽叫仍是磕足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卢大人,大恩不言谢,今後任何差遣覃朗万死不辞。”
卢若铭摇头轻笑,这可真是个讲血性重义气的时代啊。
“他们决定不杀你了?”
“姑娘已经呈文请示,说是等国内指令再行定夺,这期间我的行为将在制控中。”
“那麽你做好调任回国的准备。”卢若铭神情严肃,“这个情我不会帮你求,事关重大,我不可以感情用事,你的确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此地工作。”
“属下明白。”
“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你照规矩将手头工作做个总束随时交接。”
但是,他们先接到的并不是关於覃朗的处置意见,而是南王遇刺身亡的噩耗。
四十四
“不可能!”
这是卢若铭接到消息以後的第一个反应,但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了整件事的发生过程。
东园悦的长子成|人,南王受命进宫司礼道贺,晚间的舞乐宴饮尽是宫眷近臣,据说气氛和乐,东园悦甚至提出要将长公主嫁予世子。却不料席间变生肘腋,刺客出自舞姬目标是东园悦。
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好像是南王离得最近,挺身救驾时与东园悦各挨了一剑,就在众人忙著捉拿刺客检视伤情时再度有暗器偷袭,这一次竟然是宫廷近侍,东园悦被利器穿额南王则是中了见血封喉的毒蒺藜。
眼见宫中大乱绶王引御林军前来救驾,手脚到处直接导致东园悦额崩毙命南王不治而亡,跟著他又以剿杀刺客为名大开杀戒血洗王宫。
东园怀悍然发动政变踏著血亲重臣的尸骨不顾一切登上王位的结果是安槐天下大乱。
接获消息之後整整三天卢若铭都处在一种梦游状态,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都是停滞的,他依然按时进出衙门,依然从容理事,然而吃不下喝不进睡不著不知所云不知所闻不知所谓。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修真的会死。
他曾经担心过修的结局,害怕他会为自己的理想遭人误解被人陷害血溅史册,但那个过程应该是轰轰烈烈震古烁今悲壮惨烈扼腕发指的,怎麽会这样安静怎麽能如此突然怎麽可以那麽仓猝,他的消失。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一觉醒来他会发现他不过是做了个噩梦,下一只鸷鸢南飞便会带来纠错的讯息,修怎麽可以死,修怎麽能够死,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该怎麽办,他的百姓该怎麽办,他的他又该怎麽办,这个世界如此陌生如此怪异他要怎样才能面对没有他的将来。
“铭儿,”
愣愣盯牢眼前的邸报,那是甘棠官方发出的关於安槐国变的通告,整整一晚卢若铭不言不动,连日来南筇南筠哭喊拍抚出尽百宝始终也拉不回他的神智,不料孜莱一声浅淡忧伤的呼唤却教他醒悟现实恸哭失声。
听著那呕心沥血已有著成年人低沈嘶哑的绝望嚎啕,孜莱止不住泪流满面,而南筇南筠更是把持不住哭倒在地。
“世子”,“复仇”,“杀死东园怀”,……
卢若铭哭得昏天黑地,然而孜莱口中这些断续的言词却在蒙昧恍惚中深深锲入了脑海。
是的,复仇,不仅东园怀,他要灭了东园全族为修殉葬。
陡然失重架空的世界因为一种相同强度名为仇恨的情感出现而免於了坍塌的危险,如同回魂般他再度振作起来,投入政务的热情更甚从前,忙得日理万机废寝忘食,人却沈静得怕人。
“铭儿,”
“什麽事?”自卷宗里抬起头卢若铭有些不耐地看著孜莱,他有许多事要做,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
“夜深了,你该注意身子。”
原来是南筇南筠见劝他不住去搬了救兵来。
“我不困。”随意敷衍一句卢若铭再度埋首文案。
“铭儿,世子来信要我送你回国。”
“噢?那你怎样打算?”静静抬头,烛火掩映间卢若铭的眼色深浅难辨。
“我也认为回家对你好一些。但是很多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你有什麽好建议?”孜莱的表情是少见的柔和。
“卢若曦,我已经20岁了,而且现任甘棠国司藏知事。”淡淡说完卢若铭重又拿起笔。
“那又如何?你是不是以为我便没办法送你回去了?”孜莱的话说得慢条斯理,然而动作却迅捷如闪电。
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卢若铭霍然抬眸,眼见纤纤素手已然触及他的脉门,力道却被一柄横飞而至的利器生生截断。
看著没入书案的小刀孜莱的声音里透著不可置信:“影子?”
“两位夫人不用惊慌,阿隗只是不想爷被人胁迫。”门边暗处一道倾斜的身形冲著吓白了脸的南筇南筠颔首致意。
“你的一条腿呢?”侧身凝目孜莱冷冷发问。
“若非卢爷,何止一条腿,隗某这条命也已交待在大牢里了。”
“所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猎手隗影竟然甘愿隐匿奴市卖身做了别人的厨子?”
“哼。姑娘,没了一条腿如影附形或许要打折扣,不过杀人用的从来都不是轻功。”
“杀人?你也不问问你这位恩人的真实身份就打算如此维护了?”
“隗某猎人一向只问赏金,不问黑白。”
“阿隗,劳烦你备车送我去司藏旬衙门。”已将案头一摞文牍整理停当,卢若铭起身移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敢!”卢若铭这句话将孜莱的注意力从突然出现的独腿厨子身上移回,她的语气神情变得异常凌厉,“想想自己的身份!你真的以为一个隗影就挡得下我?!”
驻足转身卢若铭沈沈开口:“姊姊,没了王爷我有足够的理由消灭你,千万不要给我借口和机会。”
气势受挫孜莱若有所悟,眼前的青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助的孱弱少年,此刻他一向内敛深邃的双眸熠熠如火,仿佛天上地下前世今生所有身受的委屈伤痛都在里面熊熊燃烧。
被灼痛般眯了眯眼孜莱放缓腔调:“铭儿,没有我配制的药水你根本无法隔著易容材料沐浴清洁,而且这次易容也就快到期,如果不及时清除更换你会非常难受。”
“我亲爱的姊姊,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被囚在他二人的床上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相信我。”想起往昔种种卢若铭咬著牙笑得悲喜难辨。
“卢爷,车已备好。”是隗影再度现身惊醒了他。
“爷,您要去哪儿?”一直瑟缩一旁的南筇南筠眼见卢若铭走得义无反顾,语音凄恻地奔上前。
“卢若铭本是孤魂野鬼,这些年承蒙两位照拂,感激不尽。”深深一躬,卢若铭挺腰拍了拍两婢的肩头,虽说身形仍是比他们纤瘦但总算身高长过了他们,曾经一度他还以为他们能够拥有一个共同的家。破灭的真快呀。
看来上苍就是容不得他身心安泰,以南王的死再次颠覆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
何以言勇呀,这一次,他只但愿复仇这根浮木能够教他免於灭顶。
45
“大人,您的议文我已经面交喻大人。他只匆匆翻阅了一遍便连声说精辟呢。只是覃朗有些不明白大人您选择此刻公开剖析天下情势用意何在?”
“阿朗,对将来你有什麽打算?听说因为南王的事情你的议案暂被搁置了呢。”
“是的,我已经接到通告──鉴於查无实证暂时解除制禁。”
“那麽说你打算接著为国效力?”
“那要看是哪一家的国,您呢,大人?”
“今天就到这儿吧,阿朗,你可以回去了。”作势收拾纸笔,卢若铭结束了对话。
欲言又止,覃朗面带疑惑起身告辞。目送他离去後,卢若铭披衣廊下负手而立,正是秋雨黄昏後,空气中弥漫著说不尽的湿冷凄凉意。
“大人,安隆钱庄的锺子墨锺爷求见。”
“请他进来。”曼声应道,卢若铭依旧伫立在清寒暮色中一动不动。
“卢大人。”
如梦初醒,卢若铭回身看见景侯章离已至近前,正目注自己眸色深凝。孜莱算很沈得住气了,自他那晚独自搬到旬衙居住已经过去十多天,今日才有此动静。不过既然请来的是景侯章离,想必有些斤两,从未跟此人正面交过锋,卢若铭所了解的仅仅是此人的化名、易容、团队合作意识以及深入浅出的领悟能力。
“锺爷,请进。”举手礼让,卢若铭率先进屋。
“世子已反,一呼百应。”奉茶落座景侯章离谈起了安槐情势。
东园怀自立为王,举国沸腾,南刻南制的反应异常迅猛,几乎是同时宣布了不奉新王起兵平乱。虽然国中尚未陷入内战,然而京城内效忠东园怀的御林军同声援南王世子的近卫军已是一触即发,而国内各处军据也是各拥其主剑拔弩张。
听他此言卢若铭没做表示,只是轻轻啜饮杯中热茶静候下文。
“世子自己也未曾想到会有那麽多人提议他们自立为王入主斯达。如今国内虽然情势未定,然而大体上分晓已现,绶王嫡系主要在北边,而世子兵力则在西和南。”
“现在谁在主持朝政?”其实安槐目前的情形卢若铭也很清楚,但他仍是忍不住想再确认一下,那里毕竟是修的家国,国泰民安的政绩中也有著他的心血智慧。
“吴效。东园怀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兵戈环伺中专心政务。只是没想到吴效那厮身受南王大恩却甘愿附逆,真是枉担了一个清高正直的声名。”学著卢若铭捧杯在手景侯章离切入正题,“硬拼武力的话世子或者未必能够一战而定天下,然而国中各级官吏赞成王爷新政的却占著绝大多数,日前御部首侍衮蒙寄书世子将是中厉害层层剖析,言世子若能承继王爷薪火并将之发扬光大的话,坐拥安槐当指日可待。其实我们都清楚,单废奴一项便足以将东园怀锉骨扬灰。”抬头捕捉住卢若铭的眼光景侯章离一鼓作气,“铭哥儿,王爷生前对您可算是知遇之恩,辅佐世子也是报答的一种方式,您也想告慰亡灵不是吗?”
是的,但问题是他们对辅佐的理解太不一样。
避开景侯章离的注视卢若铭看向烛火後的虚无,声调低沈而清晰:“想要薪火相传?想要王爷的精神不朽?那就重用吴效。安槐国内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王爷,他们本是同一类人,不计礼义廉耻忠孝节悌,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收回眼神他正视景侯章离,“这番话劳烦锺爷转告世子。”
“一定。”报以同样的严肃景侯章离停了停接道,“只是,铭哥儿又何必要假手他人,报恩也罢复仇也好世子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至少你们的利益比较一致。这不也正是您在钱庄里常常教诲大家的吗?在下深以为然,铭记在心。此刻愿与铭哥儿共勉。”
本来是的,如果修还在的话,又或者南刻南制不是对他的身体那麽感兴趣的话。如今他又何必再去忍受那种侮辱,没了修安槐的兴亡与他又有什麽关系。
现在他想做的只是报仇,不仅为了修,更为了他自己,为了能够忘记这一切忘记修,那是他今後幸福的基础,如果带著这样的回忆去渡过此世今生余下的岁月,他无法保证不重蹈母亲的覆辙,他要活下去,他还年轻他依旧有机会实现前生的梦想──娶妻生子安乐到老。
“不错,我的确要消灭东园一氏为王爷报仇,但是我同南刻南制的立场有一个本质的区别,”微微抬起头卢若铭对上景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