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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蔷薇泡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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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亲爱的,你将你自己低估了。任何人都看得出,占姆士已爱上了你。〃她冷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温情。
  我苦笑,〃这是你们的想象。〃
  〃旁观者清。〃
  〃他并不爱我,他爱的是一点点自由。〃我说。
  〃叫他回家,告诉他,他母亲在这里。〃
  〃我会的,陛下。〃
  〃也告诉他,他的未婚妻已经清减了许多。〃
  我叹口气:〃是。〃
  〃你一定在想,马小姐,这一切原与你无关,真是飞来的烦恼,是不是?〃
  我点点头。
  〃你难道与占姆士一点也没有感情?〃她问。
  我一半为争一口气,一半也是真情,缓缓的摇摇头。〃陛下,令郎并非一个罗拔烈福。〃
  她的蓝宝石眼镜暗了一暗,叹口气。过半晌她说:〃你既然救过他一次,不妨再多救他一次。〃
  我轻轻问:〃我会再获得一枚勋章吗?〃
  〃会。〃她肯定的说。
  我不出声了。
  她说:〃谢谢你,马小姐。〃
  我迟疑一下,〃陛下,有句话我不该说,有忍不住要说,既然占姆士向往自由……〃
  〃不能够,〃她打断我,〃我帝国悠悠辉煌历史,不能败在他手中,我国不比那些小地方,皇帝在马路上踩脚踏车,尚自誉民主。〃她双目闪出光辉。
  她站起,〃那拜托你了,马小姐。〃
  惠尔逊连忙拉铃召随从,替她开门。
  皇后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惠尔逊掏出手帕来抹额角上的汗。
  我冰冷的足趾开始又活了,身子慢慢的温暖起来,血脉恢复,双膝也可以接受大脑的命令,我站起来。
  惠尔逊说:〃宝琳,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
  〃这件事,宝琳,你别宣扬出去。〃
  〃我明天就举行一个千人招待会——这不算宣扬吧?〃我瞪他一眼,〃老惠,你不算坏人,你就是太小家子气。〃
  他不出声。
  回到公寓,我觉得象做了一场梦似的。
  电话铃响,我去接听。
  〃宝琳?宝琳?〃是占姆士的声音。
  〃占姆士。〃我的平静令我自己吃惊。
  〃宝琳,你到哪里去了?快来救我。〃
  〃你在什么地方?遭人绑架?〃
  〃我在附近一间……香香冰淇淋室,我吃了一客香蕉船,身边也没有带钱,不能付帐,呆坐了半天。〃
  〃身边没带钱?〃我啼笑皆非。
  这也是真的,他身边带钱干什么?他根本不用花钱。
  〃我马上来。〃我放心电话去救驾。
  他呆坐在香香冰淇淋室,女侍们尽朝他瞪眼,看样子真坐了好一会儿了。
  他问:〃宝琳,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去见你母亲。〃
  他整个人一震。〃我母亲?〃
  〃玛丽皇后陛下。〃我带哭音。
  〃她在此地?〃
  〃是。〃
  占姆士显然深惧他母亲,〃她……说些什么?〃面色都变了。
  我说:〃她说限你三日内回国,占姆士,她叫我劝你几句。〃
  〃她待你可和蔼?〃占姆士说。
  〃太好了,但是我的双腿不住的抖,我天不怕地不怕,天掉下来当被盖,但是看见她,真是魂飞魄散。〃我犹有余怖,〃嘴里说着话,喉咙都在颤抖了。〃
  〃不怪你,许多老臣子见到她都发抖。〃
  〃真劲。〃我吐吐舌头。
  〃三天?〃他喃喃地反问。
  〃占姆士,回去吧,我认为她是爱你的,而且你不为她,也得为国家为民族。〃
  〃你要是知道国家民族认为我们是负累,你就不会劝我回去。〃
  〃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做的呢?我才在香港住半辈子,就都快闷得哭了,来来去去不外是上浅水湾与跑马,有啥味道?〃
  〃那么回家就很有味道吗?〃占姆士痛苦的说:〃依照我父亲的健康情况看,我继位时应是五十五岁左右,这整件事根本是一个大笑话,五十五岁,宝琳!在这廿二年当中,我只能做一个傀儡,你知道这滋味吗?〃
  我悲哀的看住他,爱莫能助。
  〃你看我未老先衰,我头顶有两寸地方已经秃得清光,靠前额的头发搭向后脑遮住,我整个人是一个可笑的小老头,宝琳,尽管你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小白领,你也不会看上我。〃
  〃你有你的女勋爵呢,她为你清减了。〃
  占姆士冷笑,〃开头的三年,她会觉得这种生活挺新鲜,值得一试:新的环境,新的衣裳,新的首饰,大婚后的低潮尚容易捱过,但廿二年可望不可及的真正权势!〃
  我沉默一会儿,〃她还年轻,她可以等。〃
  〃所以太子妃必须要年轻,她等得起,而我,我却已经三十三岁了,我只希望我有点自由,有点私生活,即使我狩猎堕马,也堕得秘密点,别老是有一架摄影机等我出丑。〃占姆士咬牙切齿说。
  〃报上说他们会派你去继任总督,你会开心点吧。〃
  〃我只知道,与你在一起,我开心。〃
  我只好勉强的笑,我与他在一起,何尝不开心。
  他挽起裤管,大腿上有动手术后的疤痕,〃那次我输了三品脱的血,如果没有你救我,爱德华就可以即位做承继人。〃
  〃你的大弟?〃
  〃是,他是那个有罗拔列福面孔的弟弟。〃他苦笑。
  〃占姆士,回国吧,你所畏惧的婚姻生活,不久便会习惯。〃
  〃谁说我怕结婚?〃
  〃不用心理医生也知道你怕的是什么。〃我笑。
  〃宝琳,与我一道回去。〃
  〃不可能。〃
  〃不要这么决绝。〃
  〃老占,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
  他冷笑,〃但愿你嫁只烂虾蟆。〃
  〃我会吻它,它就变回一个王子。〃我温和的说着。
  他转过身去,连背影都是骄傲寂寞的。
  〃占姆士,回去吧。〃
  他疲倦的说:〃不必催我,我这就走。〃
  〃我会时常佩着你送我的胸针,占姆士,它太美太美。〃我低头看领子上的胸针。〃有什么需要,我定与你联络,咱们是老友。〃
  〃我向你保证,你的事业会一帆风顺。〃
  〃谢谢。〃我的声音忽然沙哑。
  〃我去见见母亲。〃
  我自窗口看下去,〃你的车子与保镖全在楼下等。〃
  占姆士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再见。〃
  〃在你去之前,我们还能再见吧?〃
  〃后天下午三点,〃他说:〃我来接你。〃
  〃好的。〃
  他转身向大门走去,我替他开门。
  〃很高兴认识你。〃我忽然说得那么陌生。
  〃吾有同感。〃他忽然矜持起来,向我微微一弯腰,离去了。
  我关上门,到露台去看他上车,他抬头向我望了一望,我举起手向他摇一摇,他的随从与保镖跟着他上车。
  过半晌,我举着的手才放下来。
  第一件事便是约南施出来。
  她说她不知有多牵记我,〃事情怎么了?〃
  〃他后天回国。〃我简单扼要的说。
  〃感谢主。〃
  我没有提及玛丽皇后,这件事有点象天方夜谭,不提也罢,至今想起犹自忐忑不安。
  〃出来吃杯茶,〃我说:〃我想选一件礼物给他留念。〃
  见了面,叫了饮品,南施打量我,我也打量她。
  她仿佛胖了一点,气色很好,但是女人最忌人家说她胖,于是我只说:〃你越来越有风采了。〃说完自觉非常欠缺诚意。
  她说:〃你呢,几时再出来做事?〃
  〃休息了个来月,益发泄了真气,不想再劳劳碌碌,为了什么呢,总共才活那么几十年,行行役役,一饮一食,莫非是前定?〃
  〃做栏外人了?〃她笑。
  我苦笑。
  〃你与占姆士的一段情——〃
  〃别乱说,我们是清白的,〃我挤挤眼。
  南施轰然笑出来。
  我白她一眼,〃你为何不去吃鸡包翅?〃
  她笑着摇头,〃史提芬呢,他还不来接你?〃
  我用手撑着头,〃大姐,真是有缘分这件事的,他等我九年,可是等到真有机会,我与他竟失去了联络,你说多荒谬。〃
  〃可怜的史提芬,他也该知道马宝琳这女人的心念一天转七十次,机会瞬即立逝,他赶到香港时怕要步梁山伯之后尘——〃大姐吊起喉咙做唱白:〃我来迟了。〃
  我叹口气,〃这倒未必,我已决定嫁他。〃
  〃世事多变幻,我看来看去,宝琳,你不象那么好命的人: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有福气顶着丈夫的姓氏无名无闻在家养宝宝的。〃
  〃何必说这样的话百上加斤。〃我不悦。
  大姐含笑喝着咖啡。
  我问:〃中环那些男生都还那个样子?〃
  大姐差点噎住,她笑道:〃唷,新闻越来越鲜,林青霞订婚以后,月入一万以上的王老五觉得非常寂寞,打起邓丽君的主意来了,此刻中环起码有三五千名叠着小肚皮、做点小生意、头顶微秃、开部平治的才俊们,到处挽人介绍小邓呢。〃
  我很想狂笑,但不知道怎地,只觉凄清,于是牵了牵嘴角。
  大姐说:〃都麻木了,寂寞如沙漠。〃
  这样子比较下来,史提芬也不愧是个好丈夫,我黯然。
  大姐振一振精神,〃怎么,还打算在家享福,当心骨头酥了。〃
  我不出声。
  大姐责问道:〃宝琳,你脸上老挂住那个苍凉的微笑干什么?〃
  我一愕,〃我几时有笑?〃
  〃还说没有?一坐下来就是那个表情,双目空洞,嘴角牵动,象是四大皆空,万念俱灰的样子,干什么……?〃
  〃史提芬不见得在沙漠搭个帐篷就过一辈子,他总会回来的,何必心灰意冷?有空闲就为自己办办嫁妆,打扮的漂漂亮亮等准夫婿来迎娶。〃大姐说。
  我只觉得深深的悲哀,丝毫找不出具体的因由。
  南施轻轻的问:〃你爱上了占姆士?〃
  我不耐烦的说:〃没有可能的事。〃我总是否认。
  〃如果不想嫁史提芬,押后也是可以的——〃
  〃大姐,我们出去逛逛百货公司,我想买一件礼物。〃
  〃心中有什么特选?〃她问。
  〃别致一点的东西。〃我说。
  那一日,浪费了南施的宝贵时间,唯一的收获不过选到了一件合心意的礼物送占姆士。 
 
  
 

第五章 
 
  回到公寓,倒了威士忌,边喝边看电视新闻——
  不再有占姆士的新闻。
  我那老友明天就该打道回府了。我摊开报纸,翻到聘人版,五花八门的职位空缺,式式俱备,种类繁多,不怕没事做。骨子里都一样:穿戴整齐了卷着舌头去说洋话,不是不肯受委曲,不是不听话,不是不肯敷衍人,不是没有真才实学,不是不愿吹捧拍来陪着他们混,不是不肯苦干,却还得看大爷眼睛鼻子做人,爷们喜欢你,你的真本领才有了着落,否则就冷板上坐十年八载……
  捱到大学毕业,也并没有获得世界之匙,我苦笑了,愿白领们都来同声一哭。
  我取过一只枕头,压住了脸,培养睡觉的情绪。
  电话铃呜呜地响,我去接听。
  〃宝琳?〃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有气无力,〃哪一位?〃
  〃我呀。〃
  〃你是谁?〃
  〃天,我是史提芬,宝琳,你连你未婚夫的声音都不认得了?〃他好兴奋。
  我跳起来,〃霍〃地坐直,〃史提芬?〃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却犹如陌生人一般。
  〃骂我吧, 骂吧, 宝琳,我明天立刻去买飞机票回来接你。〃他雀跃万分。〃在撒哈拉我看到了最美丽的蜃楼,人家都说会给我带来好运,果然,一回家便读到了你的电报。〃
  一个月前的电报。
  我问:〃你现在在家里?〃
  〃宝琳,真抱歉,我离开了那么久——〃
  〃你去摩洛哥干什么?〃
  〃一份地理杂志邀我去拍点照片……这是题外话,宝琳,廿四小时之后我们可以见面了。〃
  〃你记得我家地址吗?〃我提醒他。
  〃当然记得,〃史提芬说:〃不来,我会对你好,你是不会后悔的。〃
  但是我却只觉得他的人很遥远很遥远,声音亦很遥远很遥远,他并没有给我一丝一毫的安全感或是归属感。
  〃等我来!〃他说:〃宝琳,我爱你,你知道我是一直爱你的,再见。〃
  我缓缓放下听筒。
  我可以想象得到的孩子气的面孔,胀的通红的脖子,一夜睡不好,订了飞机票赶来看我……但是我不爱他,此刻我需要结婚,但是我不爱他。
  结婚与恋爱是两回事,这我知道,但自小到大,我有信心,我本人可以把这两宗大事联系在一起,如今忽然发觉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要为结婚而结婚了,忽然悲从中来,震惊得不敢落泪。
  我一个人坐着,窗外的暮色渐渐罩笼,我也没有开灯,天竟黑了。
  我如住在五里雾中,不知身在何处。
  那夜我躺在床上至鼻酸眼涩,方才入睡。
  夜里做梦,人没有老,样子没变,只是自己厚厚的一头白发,梦中慌忙的想:怎么办呢,要不要染?一事无成,头发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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