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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醉玲珑 上卷-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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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湛并不在府中,她将那玉盒放在了书案上,又回房将多日来从这里借走的诸多书籍一一取来,整齐的放回原位。惊觉这短短时间,自己竟然从这里看了这么多书,有些东西还没有看完,便站在那里再翻了几页下去。偶尔还看到夜天湛在眉边页脚的小注,想起当时和他在闲玉湖前笑谈这书中种种,脸上淡淡浮起轻柔的笑。
  所有的东西归于原位,就像从来都没有动过。她又转回房中将住了多日的房间一一收拾整齐,这些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一支从竹屋取来的玉簪外,别无他物。
  而实际上,这些又何尝是她的?她拥有的只是一个奇异的灵魂,在这里没有人会理解的灵魂。
  这使她想起那一日在水边醒来时的感觉,孑然一身的迷茫。而今似乎也是一样,孤独的存在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偌大的空间不知何去何从。她半扬着唇笑了笑,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当世界在自己眼前翻天覆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承受能力早已经化为无穷大了。
  窗外雨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是个告别的好日子,她暗自想。

  已是秋窗秋不尽

  案上静静的放着四只翠色暖玉杯,是那日夜天湛来找她品茶带过来,便一直放在这儿的。
  这杯子说不得价值连城,却雕的精巧,用了四块水头清透的绿翡琢成“梅、兰、菊、竹”几样雅致的花色,玲珑精巧赏心悦目,是夜天湛颇为心爱之物。
  卿尘怕有损伤,不敢乱放,便将它们细细清洗了一番,装好后打算去寻人来收走。
  一日的秋雨使得天色沉暗了许多,风吹云动灰蒙蒙的涂满天穹。偶尔有几片尚见青翠的叶子禁不住风吹雨打,落到撑起的紫竹油伞上,遮住了工匠笔下精美的兰芷,只是雨意潇潇。
  她低了头缓步穿过本是花木扶疏的长廊,见那紫藤花飘零一地,往日芬芳依稀,却已不见了馥郁香彩,沿着这九曲回廊蜿蜒过去,星星点点残留着最后的美丽。
  她在回廊处立了片刻,抬头去看细细飘来的雨丝,心中忽然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不远处回廊尽头,有人负手身后,站在通往凝翠亭的那座白玉雕琢的莲花拱桥之上,和她一样静静的望向漫天细雨。那一如既往的湛蓝晴衫,像是破云而出的一抹晴朗,却不知为何在这秋雨中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忧郁。
  卿尘驻足不前,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房去,夜天湛却在她望过去的那一瞬间转身过来,看向了她。
  不远亦不近的距离,俩人谁也没有动,隔着闲玉湖寂静相望。一时间四周仿佛只能听见细微雨声,在整个天地间铺展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幕帘。
  莫名的就有种酸楚蓦然而来,卿尘手中握着的纸伞轻轻一晃,一朵紫藤花悄然滑落,轻轻的跌入雨中。
  第一次见到李唐,就是在这样的雨天,他低头帮自己拣起笔记那一瞬间的微笑,留在她心中很久。她很想现在就找到李唐问他,那时候你曾有过的微笑,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在那一个凝固的刹那,是不是仅仅是因为遇到了我而微笑,抑或是,其他。
  这里是你的前世吗?那么我是今生的我,还是前世,是恨的我,还是爱的?
  她摇头苦笑,终于举步向前走去。
  夜天湛在拱桥之上凝视卿尘自淡烟微雨中缓缓而来,紫竹伞下水墨素颜仿若浅浅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
  依稀仿佛,在遥远的不真切处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子向自己走来,那样确切却又如此的虚渺。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就在自己心头眼底,不能不想,不能不看?
  是她在楚堰江上抚琴扬眉弦惊四座时?
  是她在自己怀中疲惫柔弱楚楚不禁时?
  是她在黄昏月下悄然伫立对月遥思时?
  是她在闲玉湖中黯然落泪以酒浇愁时?
  还是她面对天帝深威稳秀从容沉静自如时?
  抑或是当见她在白马之上笑意飘扬英姿飒爽,看她在书房灯下的美目流转珑玲浅笑的一刻。
  世上百媚千红弱水三千,独有这一人像是注定了如此,注定要让你无可奈何。
  待到卿尘自伞下抬起头,夜天湛唇角露出了微笑,一如千百次的天高云淡,无垠万里。
  他没有遮伞,发间衣衫已落了不少雨,卿尘却没有从他身上感到一丝狼狈,风姿超拔泰然自若,仿佛是一块被雨水冲洗的美玉,越发清透的叫人惊叹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雨比方才落的急了些,卿尘将手中的伞抬了抬,想替他挡一下雨,却又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暧昧,一柄紫竹伞不高不低的停在两人之间,光洁的伞柄几乎能映出两人的影子,进退不得。
  夜天湛看着她一笑,开口道:“凝翠亭中赏雨,也是别有景致。”说罢转身举步,卿尘静静和他并肩而行。
  “这几日总是有些事忙,不日四哥五哥大军便将归朝,礼部就要着手筹划犒军,繁杂的很。”像往常一样,夜天湛看似随意的和她闲聊一日朝事,像是理清自己思路,也时常听她些意见。
  这么多天了并未觉得不妥,现在反而察觉有些异样。这些话,本是丈夫在外忙碌一天,回家在温暖的房中松散下来只有对妻子才会说的。大事小事有的没的难的易的喜的烦的,有一个人倾听着,赋予一个淡淡的关怀的笑容,一句体贴的轻柔的话语,便足够将整日的操劳尽去,安于相对一刻的欣然。
  而他将这样的话对她说,他的妻他的妾都没有能够听到这样的他,只能远远看着他的潇洒自如政绩斐然,依于他挺立的身姿。
  夜天湛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低声道:“卿尘?”
  “啊?”卿尘回过神来,对他抱歉的一笑:“礼部在你职中,那不是更忙了?”
  夜天湛若有所思的看她:“等五哥回来,我卸了京畿司的差事便可松散几日。”
  卿尘点头道:“你难得空闲,到时候该好好轻松一下。”
  夜天湛道:“往下深秋时分就到了纵马巡猎好时候,咱们不妨去上林苑待上几天,十二弟最近总说你骑术大有长进,届时可别让他失望。”
  卿尘微微垂眸,对他说道:“可能真的要他失望了。”
  夜天湛笑道:“你的越影不是早赢过他的追宵吗?。”
  卿尘摇头:“不是,我是怕没机会和他比试骑术了。”
  夜天湛眸中笑意微微一敛,看定了她。
  卿尘避开了他的眼光,去看那越来越急的雨幕。闲玉湖上隐约已见初秋的凋零,曾经饱满的花朵卸了红妆,急雨打在残存的荷叶之上,激起一层淡碧色的烟雨。
  “我是来向你告辞的。”许久的沉默,卿尘终于再开口道:“我想我应该走了。”
  这话音落后,两人又陷入无声的安静之中。

  繁华过后成一梦

  卿尘轻轻的扭头看夜天湛,却猝不及防遭遇了他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晴衫映透,清蓝一片,这满天满地的雨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带着某些叫人无法琢磨的神情,叫人无法对视的温润和那一点儿深藏的无奈或者说,忧伤。
  而这一切只在瞬间,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淡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鲁莽了。”
  卿尘摇头道:“抱歉,我并非有心让你失望。”
  夜天湛面上早已恢复了之前的俊朗平静,说道:“她没有说清楚原因,所我想来找你,可走到这儿,又觉得不知要问什么。”
  卿尘手指随着手中紫竹伞柄细致的花纹轻轻抚动,黯黯叹了口气:“你我不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你也给不了,便不如不要破坏本来还有的美好。”
  夜天湛手微微一抬,又放了下来:“卿尘,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话卿尘突然看起来很开心的笑起来,似乎无声无形的在嘲弄什么,她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天湛终于皱了眉头:“你也不知道?我看不透你,连莫先生都看不透你,而你自己说不知道。”
  卿尘伸出手让雨滴劈劈啪啪在手掌敲落:“是的,我不知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夜天湛清平神色下不打算给她空隙逃避,再问。
  “我要的?”卿尘面无表情的盯着空旷处:“还可不可以回答不知道?”
  “不。”
  “那或者你该告诉我想知道哪方面。”
  “所有的。”
  “我只是要我想过的日子……”卿尘顿了顿,很认真的说:“和专一的……感情。”
  夜天湛的眼底微微一波:“因为这个?”
  就算是吧,卿尘扭头问:“你给的了吗?”反客为主,她觉得自己很残忍,向一个人要他没有并且也不能有的东西。
  夜天湛的手握上了凝翠亭凉意十足的栏杆,卿尘清晰的看到他皮肤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和手骨,泄露了他些许的情绪。她很少看到夜天湛皱眉,但是现在分明看到他微紧着眉头,大概从来没有女子对他要求过这样的东西,或是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和方式。
  “我先回房了。”见他不回答,她放弃了询问。
  “卿尘。”夜天湛在她转身时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紫竹伞撑开一半,几点雨斜斜的落上伞面。
  暮霭沉沉,卿尘回眸望他,见他目光远远的投向迷蒙天际:“你可知道,我娶的女子,本该是靳慧的姐姐?”靳慧是靳妃的闺名,卿尘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不解的摇头。
  夜天湛从天际收回目光:“当朝靳家正室所出的二女儿,仕族之中有名的才女,靳慧的姐姐靳菲。我曾经很欣赏这个女子,才华似锦,品貌端庄,当时父皇将她指做我的妃子,我们也算情投意合,天都之中相传而成一段姻缘佳话。可是她在大婚两天前进宫,回府后引鸩自尽,当夜靳府传出女儿暴病而亡的消息,我的妻子便换做了靳慧,因是庶出封了侧妃。”
  卿尘心里一沉,从未听说过他和靳妃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由得问道:“她为什么?”
  夜天湛嘴角轻轻牵动,似笑非笑:“我一年后方才知道其中缘由,只因她身患不孕之症,母妃知道后召她进宫不知说了什么,她便引鸩自尽去了。”
  卿尘一时没从事情的荒谬中反应过来,夜天湛突然转身直视她:“若是你,会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她几乎被这句话问堵到,毫不犹豫的一摇头:“我?怎么可能?”
  夜天湛一笑:“所以说我要的你能给我。我身边的所有女子,她们身上有着共同的一种难以明说的东西让我厌倦,似乎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远的人根本就不想去走。而你没有,我从一见到你便觉得你就在身边,但偏偏实际上,你总是一步步躲着我,甚至转身离开。”
  卿尘选择了沉默。
  夜天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触她的脸庞,用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低低的问:“若我愿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应?”
  他手心的一点雨水在卿尘脸上留下了细微的凉意,那一瞬间她仿佛只能听到整个世界雨丝落下的声音,淡淡的,静静的,如同他语气中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她被他说出的话震惊了,那短短几个字后面意味着什么她一时间无法估计,在大脑几乎变得空白时她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一阵细雨打来,让她恢复了清醒。
  她抬眸,在雨中露出一个冷静到可谓无情的微笑:“我不会,你也不会。我不会去伤害别人,你也做不到。”
  夜天湛收回手:“你怎知我做不到?”
  卿尘淡淡道:“因为你不仅仅是夜天湛,还是天朝皇子,更是多少人的七爷。”
  夜天湛愣了稍许,突然叹了口气,而后扬起嘴角:“你的确和她们每一个都不同。”
  卿尘亦保持着微笑:“或许我可以看做这是你的夸奖。”
  “你可以不走。”风神如玉温文尔雅,些许的情绪波动之后,他又变成了朝堂上众人前的湛王爷。
  卿尘摇头:“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很重要?”
  “或许吧。”卿尘想了想答道。
  “可要我帮忙?”
  卿尘再摇头。
  “你曾说自己无处可去,此时又要去哪儿?”
  “我也说过天下之大,不是吗?”卿尘暗拧眉心,每当夜天湛温雅背后时现锐利,总需要你尽全力去招架,即便这锐利是很久也难得一见,她相信任何人也不愿应付眼前这样的夜天湛。
  夜天湛失笑:“看来我这里是不能待了。”他自怀中取出那个装着冰蓝晶的小玉盒,递给她道:“送于你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
  卿尘看着他轻轻将玉盒托于掌心,她虽然很需要那串冰蓝晶,但记起靳妃的话还是摇头道:“靳姐姐说……”
  “这并非给什么王妃所备,”夜天湛打断她的话:“不过是送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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