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 为君凝眸-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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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德宏叹了口气,“你不要怪她,会出现这种情形,全是我的错。”他脸上现出一丝苦涩,“我本以为你可以令她改变,谁知……这孩子心结太深,唉。”
“沈伯父,请您把当年发生的事告诉小侄吧,我真的很希望眉妹能开朗起来,即使我与眉妹此生无缘,也不愿见她再如此郁郁寡欢。”梁至信恳切地道。
沈德宏不由动容,梁至信对帼眉,的确是做到披肝沥胆,无悔无怨了。他再度长叹一声,“这要从二十三年前的旧事说起了……”。
“那时我还是个年轻人,家里事务大半由我的父亲管理,所以我还有空闲到处游玩。那一年我到巴蜀去,偶然认识了一个出身贫寒的女子,而且疯狂地爱上了她——连湘湘,也就是沈清沈玉的母亲。她是位典型的小家碧玉,美丽、羞涩,惹人爱怜。为了她,我在巴蜀一住就是大半年,直到父亲写信逼我回去。
“临走时,我与湘湘约定,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可是想不到我竟负了她。一回家父亲就大发雷霆,坚决不承认我与湘湘私定的婚约,并很快为我选订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当时兵部尚书的千金。我原本抵死不娶,但最终强不过父亲,违心地娶了她——帼眉的母亲铁如贞……我并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沈德宏自嘲地一笑,几分凄凉,几分沧桑。
“我曾派人给湘湘送过一封信和三千两银子,叫她不要再等我,趁年轻找个人嫁了。但她将银子退了回来,附带给我一张笺,写着‘蒲柳之姿,难受殷勤,从今以往,勿复相思’。从此就没有了她的消息。”
“父亲为我娶的妻子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性情很贤淑,她不但善于治家,还长于理财,是我的贤内助。凭良心说,我应该满足了,但我仍对湘湘念念不忘,很自然地对如贞也就不怎么体贴爱护。对于这些,如贞一向都尽量容让,时间长了,我难免心有愧疚,于是着意好好待她。第二年父亲过世,家里事务由我接掌,第三年,眉儿出世。有了女儿,再加上事务繁忙,对湘湘的思念也渐渐淡了。”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我想会有一种平淡的幸福,可是老天爷似乎打定主意不让我如此过完一生。三年后又一个偶然,我再次遇到湘湘。”
“这次我不顾一切娶她进门,虽然‘薄命怜卿甘作妾’,却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原以为以如贞的贤淑,是可以容忍湘湘的出现的,没想到她的反应激烈异常,不但与我割发断义,而且将眉儿带走,闭居梅花庵,发誓绝不再与我相见;也不许我去看眉儿。我这时才知如贞对我的爱意竟如此之深。”
梁至信领悟地点了点头,爱之深方能恨之切,这本是世上不变的道理。
“整整一年我没有见到如贞和眉儿,更料不到一年后如贞竟因郁郁寡欢而辞世,她临死也不要见我,唉,她的性子真是太倔强了。”
“如贞死后,湘湘就把眉儿接到她那里住。眉儿性情变得很厉害,小时候她最喜欢要我抱,现在却总躲着我,也不与沈清沈玉她们玩耍,甚至连照顾她的湘湘也从不亲近,每天只是读书,习字。她越来越聪明,言谈举止竟然比大人还成熟,叫人不敢相信她只是个四岁的小女孩。”
梁至信微微一笑,想起他第一次在书房见到的沈帼眉,小小的苍白的脸上有警惕的神色,冰封的眼眸中盛满排斥与不信任,他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眉儿越大,性情就越冷漠。像她母亲一样,她治家经商的天分也越来越明显,到后来,家里的事就全由她来管理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我多费心。
前几年我的身体不如以前,那时天赐只有十岁,其他宗族子侄也都不能担当重任,我只得将掌门人的担子交给眉儿,事实证明她的确是经商的天才,唉,她若是男儿身该多好。”
粱至信苦涩地一笑,她若是个男子,他也就不会为她心碎神伤,但,他还是宁愿她身为红妆。
“身为沈家掌门,她是不能嫁人的,除非将这一职责交卸给另一合格的沈家人才可恢复自由。我本希望她能钟情于你,你是梁家最小的儿子,没有承继家业的责任,若你娶了眉儿,就能接替沈家掌门人之责,不算违反祖宗家规,而眉儿也能得到幸福。可惜这孩子对我始终不谅解,连带的对所有男子都不假辞色。照这样下去,我怕她真的要独守空闺一辈子。这叫我怎么对得起她,怎么对得起她那早逝的娘。”
终于说清了前因后果,沈德宏频频苦叹。铁锁易开,心结难解,这些年的疏离,早就造成了父女隔阂,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除的;何况以帼眉的倔强个性,若是先人为主,只怕一辈也不会谅解他的。
梁至信的心抽痛不已,想不到在帼眉冷漠的外表下,原来掩藏着这样的不幸,难怪她总是将感情深埋起来,不肯让任何人轻易走进她的内心。
“至信,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东床快婿。我相信你会好好待眉儿,不让她受一丝委屈,是不是?”
“可是眉妹她……”
“我知道她拒绝了你,不过我可以肯定,她自己对感情也是懵懵懂懂的,而且对你绝不像她说的那么无情,这么多年来,你是她惟一肯接近的男子,除了你,还有谁能给她幸福呢?”
梁至信的脸兴奋得红了,他一扫愁绪,满怀豪情地道:“伯父您放心,我一定会让眉妹打开冰封的心,并且,为我而欢笑。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轻言放弃了!”他的语音坚定,充满了志在必得的信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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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璇玑阁
这里是沈帼眉平日处理公务的重地,每天她都要在这儿审核账目,批阅各地送来的情报,向各方属下发出指令,如果说这里是整个沈氏的中枢,一点都不为过。
现在,沈帼眉就坐在璇玑阁的书房里。这是一间宽大的屋子,四壁全是上等檀木制成的书架,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绝密资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正是凭着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沈家方能在商界屹立五十年而不倒,此中所耗费的心血,也非外人所能知道。
长长兽腿书桌上整齐地堆着一叠账册,沈帼眉正凝神细读手中的烫金笺,深黛的柳眉习惯性地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
看了很久,她放下烫金笺,拿起另一封火漆封印的密函,这次她的眉头蹙得更紧,“风若尘,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喃喃自语道。
自从第一次见到风若尘,沈帼眉就立即差人去调查他的来历,经过这些天的搜索所得到的情报,此人的医术似出自“医圣”方苦斋门下,江湖上也的确有风若尘这号人物,但令沈帼眉不解的是,方苦斋虽以医术冠绝天下,却丝毫不会武功,而风若尘此人的武功绝非泛泛。
他三次极端接近她身后都未曾让她察觉,一个普通人的脚步绝不会如此之轻,除了他轻功高超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而且他虽极力掩饰,但举手投足间仍不经意流露出一般威猛的霸气,还有那双眸中掩不住的神采,都在说明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
问题就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深藏不露?他希望能骗过谁?
答案已呼之欲出。
那晚夜闯自己的闺房的神秘人,就是这个气度潇洒、言谈风趣、医术高超的风先生!
接踵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他费尽心机混入沈家的目的是什么?
沈帼眉想了好几个假设,都解释不通,不由有些烦躁,因为在她不愿承认的心底深处,并不希望风若尘是个心怀叵测的不轨之徒,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她拒绝去想。
总之,只要他有不利于沈家的企图,她都绝不能容许他活在世上,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这是每一代沈家掌门人的不变信条,绝不会为任何理由而改变。
而她,不幸正是沈家几代最杰出最无情的掌门人。
“咚咚咚”,有人轻轻敲门,能自由出入这幢机关重重的建筑的,在沈家只有沈德宏与沈天赐。
“进来,”沈帼眉头也不抬地道,她向来很信任这里的防卫机关,因为它们出自她的表妹兼好友萨春衣之手,而萨春衣不巧正是天下第一神算。除非熟知这里道路,任何敢妄人的人都会遭遇一百零八道埋伏、三十六种扑杀、七十二种活捉。
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轻衣少年跳了进来,“姐姐,要我来有事吗?”向来心高气傲的沈天赐只肯称呼沈帼眉为姐姐,对沈清沈玉则总是直呼其名,丝毫不放在眼里。
“嗯,”沈帼眉随便地点头,一指旁边的雕花椅,“坐。”
沈天赐一个虎跳,蹿进宽大的木椅,盯着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沈帼眉,他这个姐姐平时虽不大爱说话,但见了他总还是很“和蔼”的,今天怎么好像心事重重,沈天赐的好奇心立刻被吊了起来。
沈帼眉严肃地看着沈天赐,把刚才看的烫金笺扔给他,“仔细读一下,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沈天赐摊开那张印制得极为精致的书笺,全神贯注地研究了起来,他的眉毛像沈帼眉一样习惯性地蹙起来。这姐弟俩虽然是同父异母,却在许多方面都极为神似。
良久,沈天赐合起烫金笺、眼睛熠熠闪光,“朱家的挑战书?”
沈帼眉点点头。沈朱两家同为江南的世家豪族,近三十年来,两家为了控制江南的商业明争暗斗不断,一直处于互有胜负之势,直到沈帼眉掌权,形势才步步偏向沈家,如今沈家已隐为江南乃至全国的商界领袖,相形之下,朱家不免黯然失色。
“他们是想破釜沉舟,跟我们拼了。”沈天赐不屑地撇嘴,“愚蠢!”
“有什么对策?”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沈天赐轻松地回答,仿佛这是吃白菜一样容易的事。
这种情形很奇怪,沈帼眉是沈家的掌门人,却征询才十三岁的沈天赐的意见,实在让人不解。其实在沈家,人人都当沈天赐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只有沈帼眉总是以对待成人的态度与他说话。而同样,只有在沈帼眉面前,沈天赐才显露出绝非他年纪该有的成熟与智慧。
“不,这次我要朱家彻底垮掉,再也没有向我们挑战的资本。”
很冷酷,很直截了当,典型的沈帼眉风格。出自这样一位纤纤弱质之口,不能不叫人惊异。
沈天赐不以为异,他的姐姐的确有这样的本事!他闲闲地问:“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何必要问我?”说到这儿,他忽然警觉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盯住沈帼眉似笑非笑的脸,“难道……”
“猜对了。”不等他说完,沈帼眉就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笑容和“你还不笨”的眼神。
“休想拖我下水,我对做生意根本不感兴趣!”沈天赐断然拒绝,“再说你又不是处理不了,何必要我来掺一脚?”
“你真的确定不感兴趣?”
“嗯!”沈天赐以绝对肯定的语气回答。掌门人是沈帼眉,不是他,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是。别说他对打理生意一向不感兴趣,即使要做,也要白手起家另开炉灶,绝不肯和自己最敬佩的姐姐争夺家业的。
沈帼眉清澈的眼眸狡狯地斜睨沈天赐,令他不由自主脊背发凉。他太明白自己这个聪明得近乎“恐怖”的姐姐了,每当她用很“愉快”的眼光看人时,就表明此人该倒大霉了。当然,看别人倒霉是挺有趣的,但落到自己身上时可就不那么有趣了。
“呃,我想我还是出去遛一圈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白痴才会留在这儿挨宰。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