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耶非耶-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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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不劝她,想来在这世上,人们追求什么,总会付出相应代价,一切与道德品质无关。这桩事情,既然肯一脚踏进去,她必也早预见了将来的风险,出了事再去责怪抱怨,只是火上浇油的行为。
她把她送到那栋别墅,上了楼,服侍她睡下。
“谢谢你。”从头到尾,水仙只说了这一句话。
她需要时间恢复。
嘉弘也回了家,预期的郊游泡汤,平白多出了许多时间,她放了一大缸热水,把自己整个浸了下去。
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感到安全,只是依然沮丧悲哀,她很明白,像倪嘉明这样的人,以后不会再有福气遇到。
一室水气氲氤中,她缓缓流下泪来。
秦某人来找她,已是夜半十二点。
至今嘉弘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她只见过他一面。
隔着镂花铁门,她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你来做什么?难道是水仙出了事?”
“她不在你这里?”那人也失了魂,不见了原来风流倜傥的模样,惨然地看她:“嘉弘,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今天回去,只见一纸别言,她竟走了,好不容易翻找到你的地址,请让我进去,我要同你谈谈。”
声音非常诚恳无助,她无奈,只好打开门,放他进去。
借着灯光,仔细看他,果然一表人材挺刮,想起早上所见的女子,原也算是端庄娇艳,想当初既然肯决定结婚,定是郎才女貌,三思而后的欢喜姻缘,可不知何时,终于演变成这种局面。
她不喜欢他,只顾着水仙的面子,耐下心来,同他说话。
“她留了什么字条?有没有说什么?”
他叹气,从袋中取出纸条给她。
上面并没有写很多,大大的字体,一律向右倾斜,是:“我走了,不会再回来,同你在一起真是快乐,我永远不会忘记。盼好。”
这的确是水仙的风格,不惯说明,只作决策。
嘉弘才不会对他客气,她一五一十,把上午的事情说出来,料他也没有回过那个家,不知道身边已是东窗事发。
“尊夫人好厉害的人物,外面斯文秀气,可说起话来刀剑俱利。”
他不好意思,微红了脸:“她颇有家底,从小被宠得惯了,养成了咄咄逼人的脾气。”
“秦先生,”嘉弘正色起来:“看样子你很了解自己的妻子,也肯容忍她的脾气,那为什么又来找水仙?难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话语清脆果断,那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清秀文弱,动辄脸红害羞的女子竟然这么厉害,他促不及防,神色尴尬:“林小姐,请……请千万别这么说。”
“不要同我说你爱她之类的话,这事从头到尾,只是她爱你,你不过在享受着她的牺牲与爱慕,我很好奇,难道你就从没设身处地地为她想想?她肯安于现状,不等于她满足现状。”
“我……”那人左右为难,被她一连串逼得手足无措,半天,才缓过气来,苦笑:“林小姐,果然是文人精神,楔而不舍,句句叫人难以招架。”
“我是水仙最好的朋友,我了解她,是个磊落豁达的女子,想通了就离开,日后自会与我会合,可过了今晚,出了这个门,你我便是陌路,我只有这个机会来问你问题,以满足好奇心。”
“唉,”他叹气:“林小姐,我承认自己自私,但同水仙一起,她跟了我,就决不会吃亏,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只怕是除了钱,你便什么也不能给她。”想了一下午,这些话,嘉弘早已熟烂于胸,她只想同他实话,待说出了口,又有些奇怪,自觉宛如脱胎换骨般勇猛善言。
她怔了怔,振作精神说下去:“如果水仙只要钱,她当然早就满足,可你们的感情,说句不客气的话,一早便定位在爱情模式上,我想不通,这样凭空的美梦,她也许能幻想,你居然也就承认。”
这一口气憋得颇久,对着水仙她不忍心说,可这个男人,管他如何俊美情趣,她才不吃他这一套,一句句,一字字,定要把他的华丽外衣打掉,露出里面虚伪底子。
“不错,我的确知道。”他也被逼急了,双手掩着面,从指缝里挤出话来:“林小姐,不瞒你说,男人一生追求是什么?财富、家庭同名望,我都有了,可是,既然是追求的东西,便不可能随心所欲地选取,我娶曼苏,是为了她的地位同家境,她也许不是我至爱的人,却是最适合我的妻子,这点,我不后悔,也决不推诿。”
“好。”她点头:“说下去。”
“不怕你笑话,我也深爱水仙,我追求了近她一年,这一年,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婚,可是若真的离了婚,我们便要面对许多别的问题,我会失掉董事会的位子,减少一大半财产,退出原来的商界,可以这么说,在本城,将不再会有我的立足之地,林小姐,你是写故事的人,但是,生活不是故事,水仙爱的,是现在的我,有权力自信,懂得令她愉悦,要是这一切都失去了,她还会继续爱我?恐怕你也说不定吧。”
他渐渐抬起头来,看她:“在你的小说中,也许会有富家子弟为了爱人脱离家境,共同清贫的事情,可是在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很少,试想我们若同去外城,重新奋斗,二个享受安逸惯了的人,是否会吃苦耐劳,面对外界所有压力相亲相爱没有怨言?林小姐,我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她看他,很久,才身不由已,点了点头。
“人最重要的是安全感,平时没有车子冷气已经算是件大的改变,一时吃苦不算得真心,若要花十几年去从头开始,我们终会疲掉挎掉,这种事情,只有一个爱字又怎么能保证?”
“不错。”嘉弘黯然,科学家说,人们会恋爱,是缘于体内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可它的变化过程,顶多不会超过十八个月,也就是说,人类真正的恋爱期,只有十八个月,便算能幸运延长,不过三年,以后的日子同行,靠得是感情与责任,再与爱情无关。
她也许会为了爱情去赌博,可没有权力去号召别人也放手一击。
“谢谢你,秦先生。”她平静口气:“你今晚说得都是实话,我很感激,若有不礼貌的地方,是我太天真幻想,请你原谅。”
他不说话,时已近一点多,焦虑伤心,他也乏了。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两人同被吓一跳。
嘉弘惊异,难道是水仙寻上门来,忙上迎前去。
门外汗淋淋地,站着倪嘉明。
乍见此人,她只觉眼前金星万颗,粒粒暴开,涌出喜悦无限。
可立刻,她又要担心,此时是一点半,她披着睡袍,房里还有个高大的男人。
“嘉弘。”他在房外叹气:“上午怎么走得那么急,我叫你也不听。”
她欢天喜地,夹着忧虑苦涩,把他放进来,他立刻上来拉住她手,好像再也不愿分开:“一车人只有我带着驾驶执照,只好先把他们送到目的地,自己到处搭车回来,怕你担心,先来看你。”
再往里走几步,他呆住,秦某人也奇怪地望着他。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水仙的朋友。”她红了脸,其实没有什么好脸红的,可是还是心亏的样子:“水仙失踪了,他找上来……”
秦某人自然看得懂,立刻站起来,伸出手:“在下秦言平。”
他说不出与水仙的关系,只好只报个名。
“倪嘉明。”这里也忙伸出手。
嘉弘偷偷看他,脸色如常,并没有发青或者发紫迹象。
她松出口气来。
“林小姐,万分谢谢你拨空接待,我告辞了。如果有了她的消息,请千万传达给我。”他走了。
留下孤男寡女,两厢对视,情神顾盼间颇不自然。
倪嘉明傻了眼,原是因为放不下心来,想要同她有个交待,才一口气冲进门里,可见了面,又发现夜深人静,并不是适合说明解释的时候。
“我也要走的。”半天,他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她:“我赶来,是想问你,下星期五我们还会组织出去,你是否有空?要不要同来?”
嘉弘看着他,怎么看都是眉清目秀,浓眉大眼喜人,的确,她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原谅的地方,可是难得他一片真诚大度,并不猜疑小气,给她十分信任体贴。
她情不自禁,走过去,在他额头,亲了一记。
他抬起头来,目光相接,两人俱都痴了。
到底,她还是把他送出了门,也许水仙是对的,爱人,便要紧紧抓牢他,可嘉弘自有主意,她相信,若是良人,便终能成为佳偶。
一个月后,水仙打来电话,她已在遥远的南方城市。
“我很好。”电话那头,听不出喜怒哀乐:“这里很热,可以一年四季穿各色裙子,非常的适合我。”
“那就好。”嘉弘热泪盈眶,看来她终于熬过了这一段痛苦的日子,又问:“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
“回来?不,至少现在不。”她轻轻的笑:“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开始有些累,可马上便入了手,我干得顶开心,若不是出差,大约不会回来,嘉弘,你看好了,不当到经理,我决不回乡。”
“真的?”嘉弘只觉耳旁自己笑得难听,可还是坚持了下去:“好,我在这里等你衣锦返乡,到时不要忘记我这个穷光蛋朋友,千万来看看我。”
“好。”她一口应了,可又没了声音,电话里有极细极细的‘沙沙’声,是电讯线路干扰,可她在那头并没有说话。
嘉弘耐心等着,如果她要问他的事,她便会老实回答,人生苦短,要道德良心何用,她只是心痛她。
又等了半天,那头才轻轻说:“我挂了。”
“好。”嘉弘也放下心,看来她总是清醒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并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与其说是担心嘉弘会把地址说给那人听,倒不如说是害怕自己会心软侥幸,索性堵得滴水不漏,自己先绝了自己的念头。
放下电话,嘉弘继续写作,这段时间,她写得很快,思如泉涌,短短的近十天,便已完成大概。
写作如同思考,心结一开,便会毫无牵绊,道理畅通无阻。
交稿的那一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徐宜立刻打来电话,声音尖利,不是她平常的笃定口气:“嘉弘,我有没有看错?这一篇文里面,你居然在替那情妇说话。”
“是。”
“天,瞧我说得满话,题材我定,情节进展可以随你发挥,想不到,你竟发挥出了这样的文章。”
“这文不好吗?”嘉弘笑容不变,管她是否喜欢,无论如何,她已下定决心,不会再修改一个字。
“好,非常好。”徐宜叹气:“说句实话,你所有的文中,我最爱的便是这篇,可是,读者恐怕会无法接受。”
“哦?”
“一直以来,你的文章走得是清纯脉系,也许过于理想化了些,但甜美可爱,早已拥有固定的读者群,可是这纸新文,立刻颠覆以往,我欣赏,那些作者未必会入眼,嘉弘,这文若发出去,你的地位定向岂不是要重头塑造,仔细想想,是否太过铤而走险。”
“不,徐宜,我请你发了这文,若有什么后果,全由我自己承担。”
“什么?!”
“还有还有,自今天起,我暂时不再写爱情故事,我要改行写诗文游记。”
震惊太过,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轻轻放下电话,嘉弘只是叹息,原来,她并不懂爱情,多么可笑怪异的事实,写了三年的爱情故事,可是,她并不懂得爱情。
道德观念、美好幻想、所有的环境人物,都可组成文字小说框架,但,内容与爱无关。
“短短一生,能遇到他,便是幸运,爱他,就把最好的时光给他,对于爱,不求回报,付出了,便是满足。”这是水仙的爱。
不善言辞,急急奔走,匆匆一日间往返两地,待夜半时见了面,却又沉默无话可说,这是倪嘉明的爱。
犹豫不决,矜持而羞涩,外表平静怡人内心动荡牵连,这便是嘉弘的爱。
在文中,人们说了太多甜言蜜语,做了更多浪漫情事,这一切的一切努力,其实,俱是矫情。
书还是出版了,第一次,有杂志社以外的出版商来询问情况,也有不少读者写信抱怨,争论不休,赞赏惊奇失望愤怒,人生百态俱现,嘉弘全部坦然接受。
徐宜送来厚厚一叠读者来信,她并没有打开,她们想说什么,有什么愤怨讨论,她都已知道。
又过了三个多月,水仙才打来电话。
“嘉弘,你的书我看到了。”她说。
“是的,这本书就是为了你才写的。”
“谢谢,我很喜欢。”她说得很慢,可能是高兴,也有可能,已是在落泪。“我真的很高兴,果然,你是懂我的。”
是,她当然懂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