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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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秋华咬了咬唇,道:“是,但在晚生死前,有一个心愿,求道长成全。”
疾风将剑一横,斥道:“我和妖党没什么奸说!”
灵木连忙插嘴暍道:“封秋华,你把遗言交待清楚,再死不迟!”
封秋华看著疾风,颤声道:“晚生只希望……死後,以朽木为碑,上面写著‘上疾下风真人之弃徒’几个字……”
“你休……”疾风道长才叱出半声,便硬生生地收住,喉间一阵抽紧哽咽,僵著脸,更严厉地瞪著他。
封秋华再愚蠢也知道师父要说的是“你休想”三个字,他明知无望地求道:
“木碑易朽,过得十几年,这碑就会朽烂不见,不会再有人知道晚生的身份,而届时,晚生的枯骨也已烂尽,人事不知,请道长……”
封伙华出气多,入气少,这几句话说得费尽了全身之力。疾风道长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喝道:“痴人作梦!你受死吧!”
疾风道长挥掌攻来,封秋华一个站不住,倒地滚了开去,疾风道长的猛烈掌气击中地面,“轰”然巨响,地面被这一掌打出了一个大凹洞。
封秋华滚了几滚,一跃而起,身上已遍是尘泥。疾风道长跟著又是接连著十数拳快速逼攻,风声呼呼,封秋华只能勉强地东闪西避,他的身法巧妙,轻功灵便,在疾风道长刚猛的掌气中,犹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浮沉狂摆,却始终没有破淹没。
封秋华的右臂已经完全不能动,只以左掌应敌;疾风手中虽握著剑,却垂剑不用,以空著的左手对上封伙华,两人皆以左手拆招。
只见两人的拆解一式快过一式,身形渐渐看不清楚,两道灰白影子极快地或进或退,或攻或守,竟像是太极之两仪般生克自然圆融无间。
在灵木道长眼中,过招的两人并不是在决斗。疾风道长大可以一招就取了封秋华的性命,现在这样拳来脚往,无非是拖一刻算一刻。但是能拖多久呢?灵木知道师兄性烈如火,最後还是会杀了封秋华。
一切又是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
从前封秋华为了修练“天心离大火”,饱受煎熬,这式剑法的心诀,必要将全身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地以行小周天之功的方法升高温度,等温度提升到火焰的温度时,再以引导之法,将之散出於几个重要穴位。要做到升高体内温度而不伤五脏六腑及全身筋脉,是最困难的初步。等练到极致,体温便不会再升高,随时可以发出高温,变化自如,出手之际随著剑气发出灼温,剌中对方要穴,是之谓“天火”。
那时,疾风道长要他到山顶绝崖冰骨岩上打坐练功,只半年,封秋华就已能适应冰骨岩,在此地生存而不觉有异。这样的进境,就连不过问再傅弟子之事的通明真人司空无听了,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大有嘉许之意。
而那个坏了封秋华道行的女人,又是怎么上了冰骨岩?又是怎么让封秋华见到? 封秋华说她当时将近冻毙,因此自己以真阳之火为她暖身,救了她的命,此後她便留在冰骨岩附近,封秋华驱赶过她,她是被赶走了,可是……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段孽缘?
“噗”地一声,灵木道长脸上一热,原来是一滴血溅到了他脸上。
只听疾风道长喝道:“中!’一指已剌中封秋华,指尖刺入肌肤,那是封秋华溅出的血。
灵木一凛,封秋华的身子晃了一下,继续以左手掌力攻向疾风。疾风待封秋华一掌推到,才举起左掌,反击回去。两掌相接,发出“碰”地一声巨响,封秋华身子仰头一晃,踉舱不稳地又倒退了几步。
疾风与封秋华所对上的这一掌,运上了真气,可以说是以硬功对硬功,再没半点转圆了。
疾风站在原地不动,冷峻地望著封秋华。
这掌所挟的真气,使封秋华五脏六腑受了重伤,原本已被剑和指气伤得全身鲜血淋漓,此刻好下容易站稳了,唇角却已忍不住出了一道殷浓的血流。
封秋华“哇”地一声,低首吐出一大口血。喘著气,抬袖擦去血渍,他体内倒流的血还是不停地滑出喉头,想忍也忍不住,只好吸著气,将血吞下腹中,勉强站稳,但是他的双脚,早巳像是灌满了铅,一点力量也没有了。
见封秋华面色由惨白变为腊黄,陆寄风也知不妙,唯恐封秋华会就这样丧了命。
疾风道长说道:“你的心脉已被我这掌击裂了,还要战吗?”
封秋华的呼吸浊重,已连话也说不出来,头发蓬乱,双眼突出,模样甚是可怕,他拼命忍著涌出喉头的血,重重地喘息。左手按著丹田,用力地吐纳行气,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霹啪之声,沉稳地一步一步,向疾风道长走来。
疾风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凄苦,突然仰首大笑:
“哈哈哈……你宁可死,也不认错;你宁肯让我活活打死,也要保护你的兄弟家小,这结义之情,竟胜过了一切,哈哈哈……”
疾风道长愤怒的狂笑声里,微带哽咽。他两度在重创封秋华之後,便停下了手,只要封秋华认输放弃,就不必走到最後一步。他一再地给封秋华生机,可是封秋华竟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这除了令疾风意外,更像割著他的心一般。他不解为何封秋华这样顽冥不灵,这样自找死路,就为了一个结义兄弟的女儿。
封秋华走到疾风面前四五尺之处,双掌骤起,右拳击向疾风面门,左掌拍向疾风的腹部。
封秋华的右手右肩已经受创过重,击向疾风道长面前的这一举,有若幼儿,疾风闪也不闪,随手一举,便格住了他的右拳,内力随著手劲吐去,封秋华有如被重重一掌推开,飞跌出数丈,仰倒在地,一口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喷了出来。
封秋华仰面而倒,挣扎著欲起身,却是一阵晕眩,身子也渐觉得冷。他知道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但仍拼命地要站起来。他了解师父,只要他还站著,师父就会守信,先与他决战。如果他就这样倒地不起,接著师父便可能先杀死云若紫,再慢慢地医治好他。
封秋华使尽了全身的力量,但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身子,肩、背、臂,都像支离破碎了一般,不管施了多少力,还是无法把这些部位连贯起来。模模糊糊间,他听见那少年的叫唤:
“别杀她!”
封秋华想发出声音阻止师父,但是溢满了血的喉间只发出“咯、咯’的含糊声音,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疾风道长这一剑剌向云若紫,但是没有刺中,因为陆寄风抱紧了她,剑刃划过了陆寄风的手臂,陆寄风惨叫了一声,登时鲜血长流,浸湿了半边身子。
疾风及时收住剑势,厉声道:“小子,你若不退,我便也一剑刺死你!”
陆寄风发著抖,说不出话来,疾风道长眼中布满了血丝,脸泛油光,和著封秋华喷在他脸上的血,那凶狠和痛恨,竟燃著疯狂的火焰。
之前他或许还会放过陆寄风,但是为了这个妖女,他已被逼著打死他的爱徒,此刻任何与云若紫有关的人,在他眼里都是逼死封秋华的元凶,应该抵命。只要陆寄风再迟疑片刻,他手中的剑绝对不会容情。
见到师兄眼神骤变,灵木道长身子一闪便窜至陆寄风面前,迅速地一指点中陆寄风,一手抓过云若紫。陆寄风只全身一麻,眼前一花,云若紫已不在怀中,不由骇然。
只见灵木道长一手按在云若紫额上,只要真气一送,云若紫便要天灵尽碎。灵木道长对陆寄风厉声道:“小子休要插手坏事!”
灵木道长知道师兄现在神智已难以控制,只好抢走云若紫,点退陆寄风。他见这小孩不会武功,又生得一副善相,实不愿见他横死。
他本以为陆寄风见到疾风道长与封伙华的一战,会心生怯意,自动退却,不料陆寄风竟扑了上来,一面动手打著灵木,一面叫道:“你们两个恶妖道,已经杀了封伯伯,又要杀若紫妹妹,把若紫妹妹还我!”
灵木怕他激怒师兄,又怕出手过重伤了他,只好以轻功跃退了数十丈,以避陆寄陆寄风一眨眼便跑到灵木面前,灵木脚下急踩迷踪方位,突左突右,越跑离疾风越远,可是陆寄风却是不管灵木怎么闪,都追得上来,总是灵木一停下步子,陆寄风就已经赶到他面前。
灵木大感困窘,不知不觉间使出了真正的轻功身法,一侧身便斜滑出数丈,再一倾又滑後了几丈,犹如闪电般无人能料得到下一步会在哪一个方位出现。陆寄风果然便愣住了,急要追上,又见灵木出现在他全然没料到的地方,甚至一下子就已立在他背後,等陆寄风连忙背转过身,灵木又已在原来的地方,而且闪得更远。
这套奇妙的轻功“天行步”,源自易经六十四卦的纵横生克,变化有千千万万种,只看出步时的方位在何方,整套的步法就不一样,而每一套都有六十四步,但是只要记热了易数推演的程序规律,便能运用自如,变化出不同的灵活程度,是难学易精的轻功步法。
陆寄风对数理变化最是拿手,他慌张地乱追了几步,隐隐地便感到似乎能掌握灵木下一步的方向,却又不敢肯定,略一调稳气息,目光顺著灵木奔走的方向转去,稍稍回想他前面十步的步法,便往左方随位踩去,灵木道长的蛊位之错正是随位,居然笔直地往陆寄风撞来。
灵木大吃一惊,正要闪开,偏偏随位的纵步也是蛊位,左右都闪不过,“碰”地一声,两人撞成了一团。陆寄风闷哼了一声,身子弹飞了开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灵木惊呼:“哎呦,不妙!”他周身都是真气,被他这么一撞,有如被迎面打了一掌,凡夫俗子非要破撞得五脏俱碎而死不可,急忙奔到陆寄风面前,探视他的生死。
不料倒地的陆寄风一跃而起,扯住灵木的衣袖,叫道:“放下若紫妹妹!放下若紫妹妹!”
灵木道长满腹疑心,陆寄风被这么一撞,鼻血长流,脸上也整个肿了起来,可见伤得真是不轻,可是居然还精神奕奕。
疾风道长一手挟著已经完全没有生气的封秋华,以轻功跃至二人面前,面色阴沉,提剑正要一剑往陆寄风背心剌去,灵木忙叫道:“师兄且慢!”
疾风道长怒道:“干什么?”
“这小孩邪门。’
灵木右手挟著云若紫,倏地出手,以左手抓住了陆寄风,陆寄风被这铁箍似的大手抓住,只觉灵木的手掌有如烧红的铁铐一般,传出一股滚烫的热气,烧得他手臂剧痛,自然而然便运起力气与这热力相抗。灵木手腕一震,陡地松手放开,陆寄风也退後了一大步,又气又急地看著这两个武功高强的道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木追上前—步,道:“你练过什么功夫?师出何门?”
陆寄风一愣,道:“我……?我什么功也没练过……”
灵木脸色更怪异:“你真的没练过什么功?什么也没有练过?”
“我没必要骗你!”陆寄风大声道。
灵木眼光一扫,陡然脸色变得极为震惊,颤声道:“师兄,他……你刚刚刺他的一剑……”
“怎么?”疾风问道,眼睛也顺势往陆寄风的手臂一扫,突然间也像是触了电一般,冲上前一把抓住陆寄风,拉起他的左臂细看。只见刚刚被剑划过的地方,周围还有风乾了的血渍,但是应该裂开的长长伤口,却只有一道褐色的长痕,一点伤也没有。
疾风神色怪异地看著陆寄风,突然间拉住了他,搭住陆寄风的腕脉,察觉出他脉搏跳动迟缓之极,凝神搭哌,更觉得脉象奇异,振速竟似乎有两道,一道渐渐隐去的是普通的少年血脉,另一道渐渐成长的却是难考的异脉,迟而不绝,似存似亡,如枯木含生机,岩中蓄暗流。
疾风道长激动得声音沙哑:“你……你服食了什么异物没有?”
陆寄风不敢骤然回答,慌张地看了看疾风,又看了看灵木。
灵木叹了一口气,将云若紫放在地上,脸若死灰,竟几乎是要哭了出来的样子。
疾风抓著陆寄风的双肩,用力晃了一下:“你怎会服了天婴?你是个凡夫俗子,天婴怎会在你面前现身?是谁教你要服食天婴的?”
陆寄风被他抓住,无法挣脱,只好叫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婴!那怪物要咬若紫,我们砍断了它,它便化为红色的大参,若紫妹妹要我吃了,我……我不知那是什么!”
疾风道长五官都挤在一起,流下了泪,仰首“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惨难听。
接著疾风一把抓住陆寄风,以手中的剑在他手指上刺出了一个洞,陆寄风一痛,硬是咬著牙不叫出声,他不知疾风想做什么,心中实是怕到了极点。
而後疾风用力拉著陆寄风,将他拉倒在封秋华身旁,一手撬开封秋华的口,将陆寄风流血的手指放了进去,挤出几滴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