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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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楔 子
第 一 章 朱门竞豪奢
第 二 章 义血在山林
第 三 章 烽火长安路
第 四 章 豺虎方构患
第 五 章 服食求神仙
第 六 章 童蒙时来会
第 七 章 人理固不终
第 八 章 紫芝谁复采
第 九 章 形意相恍惚
第 十 章 情多累美人
第十一章 揽辔命徒侣
第十二章 百里寄君命
第十三章 此身非我有
第十四章 再喜见友于
第十五章 遥遥至西荆
第十六章 起坐弄书琴
第十七章 行骸久已化
第十八章 怀人在九冥
第十九章 登降千里余
第二十章 雷同共誉毁
第二十一章 言笑难为因
第二十二章 寒气激我怀
第二十三章 禅关砉然破
第二十四章 心在复何言
第二十五章 四座列群英
第二十六章 父老杂乱言
第二十七章 老夫有所爱
第二十八章 谁云其人亡
第二十九章 羞贫友不成
第三十章 猛兽胾骸骨
第三十一章 徘徊邱陇间
第三十二章 少年罕人事
第三十三章 炎火屡焚如
第三十四章 知我故来意
第三十五章 恩爱若同生
第三十六章 来会在何年
第三十七章 念之中心焦
第三十八章 忘彼千载忧
第三十九章 弱子戏我侧
第四十章 一遇尽殷勤
第四十一章 君命安可违
第四十二章 气力渐衰损
第四十三章 谁知非与是
第四十四章 念之五情热
第四五章 此同既难常
第四十六章 一生亦枯槁
第四十七章 客养千金躯
第四十八章 庭宇翳余木
第四十九章 幽室一已闭
第五十章 得知千载上
第五十一章 世俗久相欺
第五十二章 弱女虽非男
第五十三章 我欲观其人
第五十四章 羽奏壮士惊
第五十五章 提壶接宾侣
第五十六章 三趾显奇文
第五十七章 善恶苟不应
第五十八章 关河不可踰
第五十九章 慷慨独悲歌
第六十章 帝者慎用才
第六十一章 疑义相与析
第六十二章 但顾世间名
第六十三章 甘以辞华轩
第六十四章 劲气侵襟袖
第六十五章 何以称我情
第六十六章 吾生梦幻间
第六十七章 鬼神茫昧然
第六十八章 爰以履霜节
第六十九章 一朝成灰尘
第七十章 且极今朝乐
第七十一章 九域甫已一
第七十二章 寿考岂渠央
第 七三 章 暂为人所羁
第 七四 章 腆赠竟莫酬
第 七五 章 终日驰车走
第 七六 章 魂气散何之
楔 子
深山,古院。
风雪交加,那男人跪在迎宾石边,已有两个时辰。
他的前方是一座爬满了岁月侵蚀之痕的牌楼,高伟的鸟居上,被不断飞来的霜雪堆积着,几乎要掩住了牌楼上浑厚浓逸的几个大字∶
通明宫。
牌楼内沿着山迳伸到绝顶,在山势迷掩,云雪瑷瑷中,隐约能见到黑色的观瓦,与零星的楼角,除此之外便是重峦与松海。
在这烟海浩渺的仙山,一个人所能占的份量,微小得几乎等於零。
而他跪着,动也不动。
坚毅地瞪着漫漫长阶的脸,似乎是由冰的透明,雪的洁白,风的飘渺所揉成的一般,尘世间几乎难以想像的俊美。乍看之下,跪在阶下的他,简直令人疑心是由这风雪幻化的仙姿。
但他确实只是个凡胎肉身,大自然的严寒侵凌着那挺拔的身影┅┅直到他终於软倒在地,失去知觉。
风雪呼啸,席卷苍茫天地。
“你醒了?”
苍老的声音问。
虚弱得说不出话来的他,重新闭上眼,默然不语。
这是第十六度,在通明宫外跪到气空力尽,失去意识,醒来时已被送到山下的樵户中调养;七八年来,他连通明宫里的一个杂役都没见到过。
几乎是醒过来的第二天,他的家人派遣来的车马就会前来接他回去。
出身豪门的他,家乡远在数百里之外,往返至少要十来天。但是,每一次都在他无法撑持下去的第二天,车马就已经停在门外等着接他。每次通明宫中的人都事先能算准时间,没有一次出差错。
这样的神通,只有使他更不想放弃拜师。
求拜仙师──通明真人司空无。
如果八年还是无法打消一个人的决心,那麽就算八十年也无法改变了。
但是作法会产生调整。
三个月後,隆冬飞雪转变为初春新芽,冰寒的空气里,已隐约散出一阵花香。
崖顶的瑞雪也渐渐融为春江,夹带着冰块,发出清脆的冰裂声,流过万壑千山。
他又来了。
依然是孤身一人,翩雅地乘着骏马而来。
不管他骑的是骏驹还是驽马,被他的俊美一映衬下,任何事物都变得似乎比较高贵,就连他走过的草地,也随之产生一种不凡的感觉。
腰已微弯的老樵夫正在洒米喂鸡,熟悉的马蹄声令他抬起头来。
他翻身下了马,将绳递给樵夫,顺手抛了块银子在他手上,冷然道∶“这些东西,替我保管一阵子。”
马上多背负了一个箱子,约莫尺许见方,看来有些沉。
老樵夫接了绳,慢吞吞地将银子塞进腰内的暗袋,以老得颤抖的手熟练地将马系上,喃喃道∶
“没有用的,公子┅┅您还是回家享福吧,这麽多年,谁见过通明宫里走个鬼影子下来?
您是白饶了┅┅”
他连正眼也不看老樵夫一眼,便一整衣裳,再度朝通明宫的方向而去。
老樵夫蹲坐在镇门石上,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叹了口气,便轻吟着古调,点着旱烟抽了起来。
这次他撑了六天。
六天後,还是被初春的严寒冻昏,差点被刚刚度过冬眠期的野兽撕成碎片。
当他由痛苦的梦魇中脱逃,喘着气睁开一双俊目醒来时,见到眼前低矮的木梁,他明白∶第十七次的求访也失败了。
他痛苦地咬着嘴唇,遍体冻伤的痛楚更是令他难堪。
不管他在山门下如何哀求、如何说明自己求道的真心,这总是唯一的结果。
七年前开始,为了见到司空无,在他数度送礼及求见失败後,一生从未尝过挫败的他,好几次恨得动用了无数人力,放火攻烧整座灵虚山,却总是一放火便下起雷雨。
他也曾暗中动员官府,以查访为由,大批兵员进攻此山,但总是徒劳无功。通明宫在肉眼看得见的远方,但是没有人走得到,好像是云间的幻影。
他总算明白了司空无的神通,最後才想到苦肉计。
五年了,五年来他跟司空无耗着,一生中呼风唤雨的他,所有的信心与尊严几乎要被彻底击垮,养尊处优的性子也几乎要被磨光耗尽。
求道之路,真的如此艰难吗?如果要历经重重考验,才有拜师的资格,那麽也应该告诉他必须经历什麽试炼。而不是像这样,连机会也不给他!
老人扶起他,喂他饮下伤药。
“唉,真是何苦┅┅回去吧,回去吧!”
向来根本不理会老樵夫的他,这回的神情不一样。
“我不会回去了。”
“是吗?公子,您的家人明儿定来接您,扛也要将您扛回去┅┅”
“他们不会来了。”
老人持着烟杆的手停住,叹了口气。
那一叹之中的同情与不忍,乍然解开了他多年的疑惑,他确定老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家中发生的事!
他撑起身子,注视着老人∶
“你都知道了,是也不是?”
他掀翻破被,摇摇晃晃地滚下炕,随手抽起柴堆上的一只粗柴当做拐杖。虚弱加上遍身冻伤、裂伤,让他几乎站不稳,在喘气声中,挣扎着走向堆放他的行李之处,拔出了宝剑。
老人一怔,望着他。
当地一声,宝剑出鞘,他摇不稳地握着剑,喘着气道∶“如果┅┅我一剑杀了你,会怎样?”
老人握着烟杆的手在抖,混浊的眼珠子望着公子,流露出悲哀。
那是深沉的怜悯。
公子惨笑了起来∶“哈┅┅我杀不了你的,你┅┅你一直深藏不露。┅┅这些年,是不是你┅┅你去通知人来带我回去?是不是你从通明宫把我带来这里,逼我离开?说!”
老人表情木然,咳了一声,粗哑地说道∶
“公子病了,由贵府到此山,至少要十来天,老朽怎麽有法子通风报信哪?”
“那我问你,是谁把我带来你这儿?”
“唉┅┅这几年来,老朽说过几十次了,有时是猎户,有时是采药人家,山上就这些邻居走来走去麽┅┅”
“哈,哈哈┅┅”公子的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惨,宝剑猛然挥去!
老人眼前一花,喀地一声,那多出来的箱子已被锋锐无比的利剑切成两半!
大把的粗盐散了一地,滚出两个人头。
一颗是如花艳妇,一颗是略肥的中年富媪。
“一个┅┅是我结发二十载的妻子;一个,是自幼的乳母与管家┅┅她们死了┅┅”他的呼吸更急促,危颤颤地将宝剑指向老人,“死在我的剑下┅┅这回,不会有人来接我了┅┅”
老人的脸抽动了一下。
“如果┅┅你不是已经赶到我家去过,怎会知道┅┅发生过这等惨事?”他踉跄前进了两步,剑尖已抵着老人的颈子,“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来回这数百里┅┅?”
剑向前一抵,他头发散乱,状貌憔悴,眼神有如疯狂,布满血丝。
“说!”
老人抬起下垂的眼皮,瞅了他一眼,自鼻间发出微不可闻的低哼。
对於刺在颈上的利刃,也毫无感觉一般,只是吸吐烟雾,白色的迷烟在老人的周围缠绕、缠绕,有如白鹤的飞羽,又像云海翻腾,而稳坐如山的老人,便是烟海中潜伏的龙。
“你根本毫无道心,”老人终於开了口,低沉地望着那两颗头颅,“廿载恩情,一世哺育,你都可以毫不迟疑地举剑杀了,这样的人,学什麽道?”
“是你们逼我的!”
他厉声叫道,一剑便猛地刺来,老人身子连动也没动,举起烟杆一挡,便将他格得踉跄退倒,乒乒乓乓地撞翻了陶皿瓦器。
“弃绝人伦,无情无义,不可能得道成仙,最多只会学得一身术法之後,成为乱世的妖魔,我师又岂能收你这等魔物!”
“你师┅┅?你┅┅”他悲苦地望着老人,“你是┅┅真人的弟子?为什麽你有机会,我却没有?我的决心并不比任何人少啊!”
老人冷冷地转过了脸,迳自吸着烟∶
“机会是自己给自己的。这些年来,我悉心照料你,你却对我蔑视有加,嘿嘿┅┅连救命之恩都不放在心上,你还想要机会?”
他心头一震,原来那就是试验?
老人喃喃自语着∶
“我早劝师父杀了你这天性浇薄之人,师父一再给你机会,你还不知改过,反而更变本加厉!家累牵绊你,你便杀之;将来师门牵绊你,你也会断之。见微知着,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你、你有什麽资格说这些话?是什麽逼我如此?我的苦衷你根本不懂!”
“苦衷?哼!你以为吾师不知你所闯下的大祸?自作者,自受之,何来苦衷?”
他瞠大了眼睛,发起抖来,被困苦忧虑所折磨的脸上,依然还是那麽英雅端丽,只有妖魔才能俊美成如此程度。
老人眉间抽搐了一下:尚且凡胎,便已具妖形,若是让他有了机缘,将成为何等祸害!
上天有好生之德,然而┅┅
“唉。”老人深沉地长叹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
炉火的光辉下,老人的影子如此庞大,完全覆盖了狼狈地扶壁站起的他。
他惊惧地望着老人,老人手上的烟杆缓缓升出的烟雾缠卷,抽动,闪电一般扑向他。
颈间一痛,已被白烟紧缠住。
老人的手往後一拉,随着一声闷重的惨呼,他被烟绳吊上了半空,痛苦得拼命踢动双脚。
“趁你羽翼未成,不杀何待!”
被勒在半空中的他,不管怎麽抓都抓不到那条致命的绳索,只抓到空空的烟雾,但是由老人的烟杆中所吐出的烟却真的勒得他无法呼吸,脑中嗡嗡一片,眼前也开始发黑。
“住手!”
刺目的金光照了满室,轰地一响,烟绳登时消散,他也由半空摔落,昏了过去。
那团金光似云似水,隐隐约约地飘出幽香。
老人翻身跪下∶“参见师尊!”
“唉,你险些酿了大错。”金光中的声音慈和地说道。
“师父,此人的魔性难除,将是道门之祸。杀他虽然逆乱天数,但是有任何灾殃,都让弟子承担吧!”
司空无攸然太息,“痴徒!天命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是为师的劫数,你将他带上通明宫吧!”
“师尊┅┅”
“吾将收他为徒,以应此劫。”
老人脸色大变,师意已决,他不能再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