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圆-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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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还拎着布尺,急着出来抢人。
学堂里的夫子,拄着桧木杖,踱到小毛驴旁。
「不,月儿是跟老夫有约,先前我跌到渠里,她救了我,还跳进渠里帮我捞书,忙得一身脏,我还没能谢她。」夫子捻着长须,肃穆的说道。
丝厂的女工们瞧见,也凑上前来,不过碍於尊师重道的传统,不敢得罪夫子,只能通力合作,将夫子整个人端起来,往旁边一摆,这才叽叽喳喳的开口。
「月儿,你可回来了,你帮忙挑的小蚕,全顺利孵化了。夫人知道是你帮的忙,直说要好好谢你呢!」
众人围着月儿,吵成一团,只有秦不换冷眼旁观。
看来,她的确是做了不少事情。
她并非倾国倾城的女子,但是那由内而外,热切温暖的性子,就是能轻易赢得旁人的喜爱。就连他,也渐渐感受到,她那甜美的心地——
深幽的黑眸,闪过复杂的光芒,直视着困扰的她。
月儿举起双手,企图消弭这场争吵。
「大夥儿别争了,不如今晚就到客栈里,我们聚一聚。你们就当是替我接风洗尘,我也好一并告诉你们,这几日在临海镇碰上的趣事。」她环顾众人,轮流注视每个人的眼睛。「这样好吗?」
所有人想了一会儿,为免伤了和气,也不想让她为难,只得点头同意。
秦不换翻身下马,站在月儿身后。
「先让她回府里,等会儿就还给你们。」他简单的说道,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来。
月儿不敢怠慢,往前奔了几步,直觉的扯住他的衣袖。
一路上众人都喊着她的名字,嘴角带着笑,争相招呼着。大人询问她的近况,小娃儿牵着她的裙子,吵着要她抱抱亲亲。
就连一个刻薄寡言、让人难以亲近的老人,看见月儿回来,竟也笑开了脸,主动掀开蒸笼,拿了好几个豆沙包,塞进月儿的手里。
秦不换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他的视线跟着她,看着她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仿佛整座淙纱城的人们,她都认得。
过了好半晌,月儿才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微微一愣,亲亲怀里的娃儿,捧着一个豆沙包走过来。
「来,给你。」她掰开豆沙包,慷慨的分他一半。「这个很好吃唷!」
他挑起眉头,还真的咬了一口。香甜的豆沙,是用酒熬的,味道比寻常包子好得多。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月儿嚼着包子,一面说道。
「什么问题?」
「嗯,你是真的不行了吗?」她很认真的问。
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呢!凤阳村的婆婆,偷偷跟她做了解释,她听得粉颊羞红,却又更加担心。这一路上,她老是在想,秦不换要是——嗯呃,不行了,那该怎么办?
这突然的问题,让秦不换为之一楞,嘴里的包子却乘机作乱,噎在喉间不上不下。
咳!
他被哽住了。
「秦先生?」有人察觉不对劲。
秦不换摇摇头,正想捶胸运劲,将食物推进胃里。
「我来帮你!」月儿清亮的声音响起,圆滚滚的身子往前一跳,攀住他的虎背,抡起拳头,住后背重重一敲,将那口包子硬是敲下去。
巨大的力量,重击他的后背,他咳得弯下腰来,勉强举起左手,制止她的「暴行」。
「好点了吗?」月儿探头问道,看见他的俊脸上,沾了些豆沙。「啊,豆沙。」她说道,很自然弯低身子,再伸出丁香小舌,舔过他的嘴角,将那豆沙馅舔回自个儿嘴里。
她的举止是出於本能的,未经任何思索。
只是,那软嫩的触觉、扑鼻的甜香,却让秦不换全身僵硬,他抬起头,瞪着月儿瞧,目光看进那双清澈瞳眸的深处。
她身上总有糖果子甜甜的香气;她的热心,如醇厚的醍醐,令人酥醉;她冲动率直,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单纯可爱。这样的心地、这样的性子,任何人都会对她多了分疼爱,任何人——
轰!
像是有朵烟花,在心头炸开,原本暖昧不明的一切,全都变得清晰。
月儿眨着双眼,愣楞的看着他,水嫩的红唇微微张着。
他像是着了魔,情不自禁的靠上前去,热烫的唇贴上了她,汲取那些温暖的甜美。
他吻了她。
日正当中,浣纱城的市集陡然间静了下来。
卖饼的,没发现饼焦了。
卖酒的,没发现酒滚了。
卖鸡的,没发现鸡跑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浣纱城最热闹的街心上,秦不换正吻着月儿。
高大的身躯紧贴着怀里的少女,将她抱了个满怀。她的身子好软,软得如此美妙、如此不可思议。
坚若磐石的体魄拥抱着月儿,按在她颈后的大掌,又将她压向他需索的唇。
「唔、呃——」她动弹不得,眼睛瞪得圆圆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了?怎么了?
他的手为何环在她腰上?他的唇为何印在她嘴上?
啊,秦不换吻了她!
紧密的拥抱、扑面而来的强烈男性气质,都证实了这是现实而非梦境。
月儿连骨头都酥软了,全身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勉强攀住他。
这是个彻底激烈的吻,灼热的薄唇贴着她,趁着她低吟的瞬间,灵活的舌窜入她的口中,纠缠着柔嫩的丁香小舌,诱惑着她,逼迫她给予反应。
她剧烈颤抖着,双手搁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受到那激烈的吸吮啃咬。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比品尝至极的美味,更加的销魂——
两人纠缠的吻里,都带着豆沙的甜香。他身上的热度,熨烫着粉嫩的肌肤,她全身的血液都像要沸腾,胸中翻起异样的感觉,酥酥的、暖暖的,还有好多慌乱。
讨厌,他这么吻着她,她的头好晕!
不安慢慢消失,她羞怯的伸手,圈着秦不换的颈项,以生涩的方式回吻,朦胧间还听见,他喉间发出的低吼。
许久之后,月儿才茫然的睁开眼睛。她头晕晕的,粉颊嫣红,像刚灌了整坛的女儿红。
市集上一片岑寂,没半点声音。
她抬起小脑袋,往上一瞧,看见秦不换那张俊脸。
他也在瞧着她,结实的手臂还环在她腰间,一张薄唇却紧抿,黑眸里跳跃着奇异的光芒,俊脸煞白,没有血色。
全城的人都看着他。
月儿眨着眼睛,抬起手摸摸他的脸。
「你怎么了?」她小声问道,开始有些担心了。怎么回事?他的模样,像是吓坏了。
月儿开始努力回想,自个儿刚刚是不是咬了他。没有啊,她只是照着他劝诱的方式,羞涩的回吻他——
想着想着,粉嫩的脸儿又成了红苹果。
她软嫩的触摸,却让他眼里的惊愕更深。他陡然收回手,像是被烫着般,跳开好几大步。
「咚」的一声,毫无防备的月儿,整个人跌趴在地上。
「啊,你做什么?」她惨叫一声,先前酥暖兴奋的感觉,这会儿全跌光了。
秦不换站在原地,黑眸紧盯着她,连连深呼吸。他可以感觉得到,全城的人都在看着他,每一双眼睛,都目睹了那个吻。
他吻了她!
聪明过人的脑袋,这会儿完全不管用了,秦不换说不出半句话,全身僵硬,看着圆滚滚的月儿。
她不是绝世美人、更没有倾国的娇妍或是诱人的娇媚,但却无端令他心动,甚至罔顾众人的目光,就在这儿吻了她。
从没有女人,能让他神魂颠倒,而他却因为月儿而失去理智——
这个女人,竟让他失去理智!
秦不换极为缓慢的摇头,脸色更加苍白,高大的身躯微微晃动,住后退了一步,黑眸还盯着月儿。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爬了起来。「喂,你是——」
他又退了一大步,神情转为惊恐。
月儿蹙着眉头,不死心的往前走去,想要问个清楚。「秦不换,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
这回,他身形一晃,施展轻功,转眼就到了骏马旁,隔着远远的看着她,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跟她保持距离。
太过分了!
月儿握紧拳头,咽下当街臭骂他的冲动,打定主意要抓住他!仔细问个清楚。
他为什么要吻她?为什么吻了她之后,会是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她才是那个被偷去初吻的人呐!
她提着绿袄裙,咚咚咚的走过去,粉脸上的红潮未褪。
只见秦不换神情一凛,俐落的翻身上马,以迅雷之势,扯缰策马,将马头掉转了方向,往城门口狂奔而去。
「告诉城主,我到京城去,处理朝廷跟方府借款的事。」他头也不回,扬声交代,浑厚的声音响彻浣纱城,一人一骑转眼已奔出城门。
他、跑、了!
春光暖暖,而浣纱城还是一片寂静。所有人目送着秦不换策马狂奔,像身后有鬼在追似的,往北方疾驰而去。
接着,他们掉转目光,看向呆立街心、一脸茫然的月儿。她一动也不动,双眼瞪得大大的,整个人像被抽了魂。
半晌之后,她陡然「哇」的一声,大声哭了起来。
惊天动地的哭嚎声,从府外响进了府内,没人劝得了,那哭声愈来愈响。
舞衣在花厅里,正叮嘱着春步上菜。
难得楚狂今日要搁下筑堤的事,回府里来用中餐,她格外费心,不但亲自下厨,做了一笼海鲜饺子,更要厨房做满一桌他爱吃的好菜。
只是,楚狂还没回来,月儿倒是在众人的簇拥下,哭哭啼啼的闯了进来。
「夫人!」她哭得双眼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的直掉,委屈的扑进舞衣怀里。
「怎么回事?为什么哭成这样?」舞衣连忙伸出双手一接,要不是她身强体健,有几分武功底子,这下子非给月儿撞飞不可。
月儿抽噎着,没办法说话,双手紧揪着舞衣的衣裳,满是眼泪的圆脸,拚命往舞衣怀里钻。
舞衣拍拍她的小脑袋,秀眉轻蹙。
「秦不换呢?」她猜测,这小丫头的痛哭失声,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站在门口的徐香小声回答:「呃,他说,要去一趟北方。」
「去北方?」
「是,他说要去京城处理朝廷借款的事。」
月儿哭得更大声了。
「他跑掉了啦!」她嚷着,一想到秦不换可恶的举止,就心如刀割。
呜呜,在她有一点点喜欢上他的时候,他竟然逃了!
舞衣瞪大眼睛,拍拍怀里的小脑袋,看向徐香。「朝廷还不敢赖帐不还,皇上丢不起这个脸的,这件事入秋后再去商谈就行了,他不是才刚回来吗?何必急着走?」
「呃——他、他是——」徐香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解释。
月儿抬起头,泪如泉涌。「他亲了我之后,就逃走了。」她哭着指控。
啊?
舞衣的眼睛瞪得很大,怀疑自个儿听错了,她看向门口,挑眉求证,徐香轻轻点头,证实此事不假。
「秦先生——呃——在街上吻了月儿,然后——」徐香看了月儿一眼,满脸同情。「然后他突然跳上马,扔下一句话,说是要去北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舞衣暗暗骂了一句,眉头拧得更紧些。
那个男人,平日冷静过人、胆量超群,怎么这会儿反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短短的时日里,全浣纱城都发觉了月儿的好,一群年轻小伙子,总隔着远远的,望着她脸红。就连舞衣也看出,这少女的善良热心有多么难得。
是看在秦不换好歹是个挂名的「拥有者」,俊美且足智多谋,也是浣纱城的第一号人物,她才使了小手段,将这两人凑在一块儿。
他会当众吻了月儿,代表他知悉了月儿的好,算得上还有些眼光。只是,舞衣没想到,他竟深受打击的逃了。
这男人可以面对千军万马,面不改色,却无法面对一个吻?
月儿仍在哭个不停,眼睛扫见满桌的食物,直觉的就伸手去抓。她心中像是被开了个大洞,空虚得发疼,正需要食物来填补。
「呜呜,他走了,他竟然走了。」她一边哭一边吃,肥嫩的五香鸽腿子,两、三口就进了肚子。
「月儿,冷静些。」舞衣劝哄着。
她不听,哭个不停,也吃个不停,化悲愤为食量。
「呜呜,我们还亲过呢!」虽然那是因为她可惜那些豆沙,硬舔上他的唇,但是之后的那个吻,就是由他主动的啊——
心中的难过,让她的双手扫向下一个盘子,端起杏仁豆腐,一张口就全吞了。
舞衣心疼的看着,又抢救不了。
那是楚狂最爱吃的呢,要是看不到这道小点,他肯定又要皱着眉头了。她开始怀疑月儿不是进来哭诉,而是进来抢食的。
「月儿,你先别哭,我帮你作主,好吗?」舞衣轻声说道,不去看满桌的杯盘狼藉,免得心疼。
带泪的双眸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