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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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了什么伤心事,让清朗这么难过?你的脸色也不好。”霍长远扶住了丹青,轻声问。“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了,心里话又太多,说不出来的话哭出来就好了。”丹青柔婉一笑。
“你也哭了吗?”洁远调皮地问墨阳。墨阳一笑,“我倒想呢。清朗一哭,我就剩下给她擦眼泪的份儿了。”说完一指自己肩头留下的那些痕迹,洁远和秀娥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朝一直坐在椅子上笑着看我的六爷走了过去。“没事了吧?”他轻声问了一句,我摇摇头。“今天说的事情要保密。”方才陆云驰说过的话在我脑海中响起,“已经没事了。”我努力地笑着说。
六爷一点头,忽然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我自己也闻了闻,“哦,刚才墨阳在抽烟,大概是烟味吧。”“是啊,还挺香的。”六爷一笑,我跟着笑,“我对香烟没兴趣。对了,七爷和青丝呢?”我转头张望了一下。“哦,青丝方才不舒服,我让叶展送她回去了。”六爷答道。
她不舒服?我刚想再问,“陆兄,”霍长远大步走了过来,我赶紧让开,六爷站起身来,“今天就这样。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也不用说两家话。希望今后合作愉快。”六爷伸出手和他一握,“这是自然,长远兄一身正气,陆城自然信得过。”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彼此只说此客套话或是场面话。
“清朗,那我带你姐姐先回去了。欢迎你随时过来,我定然竭诚招待。”霍长远低头对我笑着说。看了一眼面带笑意、正冲我点头示意的丹青,我轻声说:“好的,霍大哥。”霍长远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好。”
“清朗,我先回家去了。你要尽快来看我。还有,我去联系萍,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大家聚一下好不好?”洁远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说。洁远在陆家住了那么久,虽然是借我的名义,但终究不合适,她也该回去了。
“好的,我们随时联系。”我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着墨阳的,到时你请我吃顿大餐好了。”洁远的耳朵顿时红了起来,娇嗔地瞪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成交,那你等我电话。”
何副官恭敬地送我们出门。洁远珍惜最后跟墨阳相处的机会,一直在和他说笑。只是墨阳送她上车的时候,她说:“墨阳你身上的烟味怎么换了?不过这个比你以前抽的好闻多了。”
我吓了一跳,顾不得张嬷正在跟我说话,赶紧转头去看六爷,还好,他正在和霍长远话别,好像没听见洁远的话。墨阳也赶紧说了两句别的,把这个话茬儿岔过去了,我悄悄地松了口气。
秀娥依依不舍地跟张嬷告别之后,自觉地上了石头他们的车。六爷和我还有墨阳坐在另一辆车上。墨阳从上车开始一直看向窗外,好像在想心事,六爷则闭目养神,车子里安静得很。
陆云驰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响。我无法称他为舅舅,从我有记忆起,像父亲、母亲这样至亲的字眼儿就从未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也许墨阳感觉上比我更容易接受现实,毕竟他拥有徐老爷的父爱。
曾经是那样地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父母的情况。今天陆云驰所说的话,就像在我面前推开了一扇叫真相的大门,但是大门背后并不是灯火温馨的避风港,而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
第十九章 复仇
夏天转瞬即逝,大门口的银杏树叶已经开始微微泛黄了。陆云驰自从在树林与我们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在我和墨阳面前。这两个月中,我不时地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他又如何去捧袁素怀的场子,或者是和上海的某些权贵结交等等。
陆云驰半个月前回了香港,说是要回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陆仁庆亲自到码头送行,回来什么也没说,一直留在书房里。可六爷说,在他记忆中,陆家大爷还从没这么烦躁过呢。
我跟墨阳说了这件事,墨阳只是笑着说:“这是在吊陆仁庆的胃口。若是那么轻易就给了他秘方,他不怀疑才怪呢。”不过墨阳同时也警告我,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六爷。
陆仁庆或许无情,但是六爷是个知恩必报的人。如果六爷知道了内情,肯定会阻止陆仁庆这么做,也许到时候陆仁庆根本不念旧情,会对他痛下杀手也未可知。听墨阳这么说,我才决定暂不告诉六爷。
相比我的忧心忡忡,墨阳就好像根本没见过一个叫陆云驰的人,每天都是行色匆匆。他说他又开始到报馆工作了。墨阳没有食言,没多久,就在离六爷家不远的地方租了套房子,价钱不便宜,但徐老爷留给他的钱足够让他过得自由自在。
六爷曾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工作,或者做个买卖什么的,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自己不喜欢做生意,还是做个报馆记者比较适合他。六爷没有强求。我心里明白,墨阳回到了报馆,也就意味着他又开始进行那项危险的工作了。但他不说,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六爷了解我的心事,私下里告诉我会派专人盯着墨阳的,如果他有什么危险,会立刻有人帮忙。
“清朗,你是包点心还是捏点心啊?”秀娥在一旁大呼小叫。我低头看看手中的面团,枣泥馅儿都快被我捏出来了。“好了,小姐们,你们已经包了不少了,剩下的还是让我来吧。”厨房的张婶可能看我心不在焉的,就帮我找借口。秀娥本来玩兴正浓,见我想走的样子,也只好丢开手,跟着我一起离开了厨房。
“清朗,最近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怎么反倒心事重重的?”秀娥拉着我往花园走去,说是让我散散心。我心里的苦楚怎么说给她听?只能笑着说:“哪有,是你想得太多了。”秀娥不相信地看着我,“我只是偶尔发呆而已,最近太闲了嘛。”
秀娥赶紧呸呸了两声,“你可别乱说话,好不容易太平了些,难道你还希望发生什么乱子不成?”我心里苦笑,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心才总是悬着。我随意地跟秀娥说笑了一会儿,就看见六爷的汽车开了进来。
我和秀娥赶紧往前庭走。等我们到了跟前,六爷正好下车,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六爷,您回来了。”秀娥恭敬地打了声招呼。“嗯。”六爷随意地应了一声,一抬头,好像才发现我也站在跟前。
“你回来了。”我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顺手接过他的公文包。六爷笑着揽住了我的腰,我们一起往客厅里走去。秀娥给六爷送来了一杯红酒之后就退了下去。“很累吗?”我转身用手指轻轻地梳理他乌黑的头发。
“嗯,还好。”六爷舒服地叹了口气,“我今天去了趟码头,居然看见大哥也在那儿。”我随口问道:“是吗?大爷去那儿干什么?”“傅骋回来了,大哥亲自去接他。”六爷闭着眼说。我的手一顿。
“怎么了?”六爷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一瞬间,我感觉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他关于陆云驰的事,其实多少也是出于私心,墨阳和陆云驰是一定要报复陆仁庆的,更不用说他还想发国难财。
我很怕六爷知道之后,会和墨阳他们起冲突,不论谁受了伤害,都是我所不能承受的。六爷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我故作轻松地一笑,“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大爷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六爷摇了摇头,“没有,最近大哥很多事都不跟我们说,我也不好问,顺其自然吧。”我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地帮他按摩头部。陆云驰回来了,那也就是说,他真正的报复要开始了吗?
十月六号这天是中秋,六爷、叶展还有墨阳都早早地回了家,我和秀娥都亲自动手包家乡风味的月饼。原本跟着我们凑热闹的陆青丝也忍不住试了一下,成果还不错。按秀娥的话说,能看得出是月饼。
往年过中秋都是在陆家大宅,六爷他们陪着陆仁庆过节,可今天陆仁庆说是要出门去谈生意,就带了自己手下的几个高级经理去了,同行的还有傅骋。六爷中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只是顺嘴一提,那时墨阳也在,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我知道,墨阳肯定早就知道这回事了。
“今天年的螃蟹不如往年的吧。”叶展一边仔细地剔着蟹肉,一边和墨阳说。墨阳只一笑,“这我倒没比较。”“厨子说今年那边的水质好像不太好,这已经是能买到的最好的了。”秀娥插嘴。“无非是过节应个景,有的吃就好了。”六爷端着酒,不在意地说。他只象征性地吃了点儿蟹肉,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大哥去哪儿谈生意了?”陆青丝也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坐在石凳上,拿着几枝菊花,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花瓣儿。“嗯,好像是青岛那边。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买了去那里的票。”叶展嚼着蟹肉说。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墨阳,他神情自若地抽着烟。丹青本来也打过电话,问他要不要去她那里过节,墨阳婉拒了。丹青也不强求,只在电话里关心了我几句,倒是洁远抢过电话跟我说了半天。
洁远和丹青之间的关系比以前亲密了一些,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懂得了爱情的不易,又或者是因为丹青说服了霍长远,不要阻止洁远和墨阳之间的感情。洁远虽然没有明白的提及此事,但是从她对丹青的态度上我能感觉出来,不像以前那样仅是客套了。
“清朗,咱们忘了把月饼拿过来啦。”正在吃螃蟹的秀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我,说着就要起来。“哎,你坐着吧,我去好了,你还得洗手。”我站起身来。
六爷笑着说:“干吗亲自去?叫下人端上来就是了。”“你们做的是家乡的月饼吗?”墨阳问了一句。我和秀娥一起点头。墨阳转头对六爷他们说:“那个味道可好了。外面做的月饼都又甜又腻,我们家乡的都往里面放菊花,口味清淡又回味无穷,很久没吃了,真怀念。”
“菊花?”叶展嘟哝了一句,然后扫了一眼陆青丝脚下的碎花瓣。陆青丝摇了摇手里的花枝,“对呀,是我帮忙揪的花瓣。秀娥从地上扫起来之后再放进去的。”叶展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我们都笑了起来。
“没事,我还要摆盘子呢,她们不懂。”我笑着对六爷说。墨阳突然站起身来,“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既可以先尝尝味道,还可以帮你端过来。”我点头,“也好。”
我和墨阳离开的时候,背后还不时地传来叶展的说笑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我悄声说:“哥,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墨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进屋再说。”
屋里这会儿很安静,一些有家室的佣人都被允许回家过节了。我先去厨房把一大盘子月饼端了出来,又拿了几个精美的小瓷盘出来一同放在茶几上,然后开始摆盘子。
墨阳做出一副帮忙的样子,不时高声地说几句这月饼看着就好吃,还有应该怎么摆盘子之类的家常话。其间,他低声给我说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陆仁庆显然已经上钩了。其实变通冶炼的技术都差不多,陆云驰咨询过专家之后,把秘方的前半部分略作改动,让它看起来和陆老爷当初拿到的那份稍有不同,以免陆仁庆怀疑。
陆仁庆许诺的条件是,先付二十万大洋当定钱,等到盈利之后两个人再七三分成,这张秘方就算入股了。这期间,陆云驰自然也摆出一副商人嘴脸,和他不停地计价还价。
两人秘密地签订了合同,陆仁庆痛快地支付了二十万大洋,就拿着秘方回了工厂。在十天之后,他得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结果:他父亲和祖父绞尽脑汁都没有得到的东西,他终于得手了。
“秘方真的给他了?”我悄悄地问,手里不停地修饰着盘子里摆放的菊花。“怎么可能?”墨阳冷笑一声,“你知道你父亲留过洋吗?”“嗯。”“他在德国学的就是冶炼,在这方面可以说得上是精通。他除了写明正确的成分之外,还标注了另一种成分和用途,我们就是拿这个骗了陆仁庆。”墨阳低声说。
母亲留下的札记上确实说过,白家大少爷也是个留过洋的人,所以才不愿意接受那桩包办婚姻。墨阳简短的解释并没有让我这个外行听明白,我只知道那个秘方还是被做了手脚,只要陆仁庆开始大规模生产,就一定会失败。
现在各种原料都很紧张,这些矿产更是价格金贵。陆仁庆如果想接这笔大订单的话,还要增添新的冶炼炉,光凭他的财力显然有点吃力。陆云驰只负责提供秘方,自然是一分钱也不会出,所以他只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