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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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锋芒虽收,身形却无法即时停止,他又向前冲了半丈方住,大部分溃散的泥水砂石、枯枝败叶,恰泼了他一头一脸。
雨水,泥浆,从白玉堂的脸上一滴一滴滑落。
如浊泪滔滔,流了满面。
咫尺之隔,他满面肮脏的水痕,木然望着慢慢收回手臂的云。
目光甫一相对,白玉堂便立刻低下头去,嘶哑着喉咙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不是反问,只是淡淡一句。
说完,他就那样低着头绕开这黑斗篷的男人,看也不看被他挡在身后的秦岚,一步、一步、一步……赤脚踩着冰冷的雨水,走向大门。
“恩公请留步……”薛畋张开双臂,又欲上前阻拦。
“让他走。”是云的声音,仍是那样平板的,毫无感情。
“是。”薛畋毕恭毕敬让过一边,其余人众亦各避左右,让出一条路来,由着他冒着大雨慢慢离去。
待白玉堂走得稍远,云忽然开口唤道:“秦岚。”
秦岚方才回神,执手当胸道:“堂主请吩咐。”
“你善后。”丢下这三个字,云抬脚便向门外走去。
薛畋迟疑了一下,望向秦岚,恰见秦岚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堂主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
薛畋会意点头,便没有跟随上去。
※ ※ ※
风雨凄凉。
其实风雨只能够让人的身体发冷,并不会令人心凄凉。
倘若一个人心潮激荡,热血澎湃,再冷的风雨打在身上,也不过如沐甘泉,倍觉畅快。
说到底,风雨乃天成,自是无心无情,言说风雨凄凉的,不过都是伤心的人。
凄凉的风雨浸透眉州长街,来不及被收起的酒帜在风中微颤着流泪。路边矮檐下传来嘶哑的胡琴,吟唱着一曲古老情歌,伴随着三两个不得志的文人酒罢挥泪时间或发出的一两声伤春悲秋的叹息。
处处风雨,处处凄凉,处处都是冷的。
只除却那青年胸中的血。
白玉堂赤足走在风雨的长街上。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故他周身早被风雨冻得发麻、发木、发硬,好像一块死肉。但他胸中似烧、似煎、似滚的一团,火辣辣地咽塞了呼吸,扼着喉咙。
烧不干身上的雨,却已蒸干了眼里的泪!
恨极、怒极,惟……没有泪……
——这件事……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他被胸中那团羞愤的邪火烧得双眼通红呼吸困难,几乎就要疯掉!他也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做法是痛哭一场,免得自己疯掉。
——他不能就这样疯了,他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疯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很重要的事还没有做……
可是他……
——哭不出、哭不出、哭不出来!!
他站定,肩背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冰冷的手握成拳头,第一拳狠狠击伤路边的银杏树……树皮木屑飞溅,树木哀戚地摇动,簌簌泪落。
第二拳、第三拳……拳如急雨……却是重重地砸在他自己头上、身上。
“哭啊!哭啊!混蛋!!混蛋!!——你他妈的快哭!!你他妈的赶快哭啊!!!”白玉堂站在雨中一边凶狠地痛殴自己,一边哑着喉咙大声吼叫。
冒雨而过的路人瞥见这个形容声音无不凄厉的怪人都纷纷绕开,都道这不是个快要下地狱的疯子,便是一只错从地狱里逸出的厉鬼。
雨匆匆,路匆匆,各人自奔着各人的匆匆行程,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然而有一双眼睛,一直静静凝望着这只把自己伤得血肉模糊的厉鬼。
那双眼睛属于另一头厉鬼——
一只意外地脱出了自己的地狱,尽忘前尘,渺茫不知归处的鬼。
——也许,人在悲痛之时,并不一定会流下眼泪。
漆黑的云隐没在漆黑的雨夜中,静默如同死亡。
他一直跟着他,在相隔十丈的身后。白玉堂早已失魂落魄,当然没有发现。
蓦地,白玉堂停止自语,放下了拳头。
他忽然静了下来,静得可怕。仿佛忽然笃定了什么,不容更改。
夜已深了,长街一片死静。他又开始慢慢地前行。
他的每一步很慢,很吃力。他的身体摇晃得就像枝头被风雨打得遍体鳞伤的叶片,随时可能颓然飘落。
但他终究没有由着自己倒下去。
云始终跟在他身后十丈处,没有出声,也没有上前相扶。
只是看着他。
※ ※ ※
夜渐深,雨渐急。
天好像在哭泣。
天既无情,又为何要有这么多的眼泪?
悦来客栈。
屋外的雨水是冷的,屋内的浴汤是暖的。
金黄的灯火晕染温柔,大木桶内盛满温度适宜的浴汤,汤中混合了活血化淤的药材。草药淡淡的香味随着氤氲的热气萦绕屋梁,沁人心脾。
白玉堂将身体完全浸泡在这一大桶浴汤里,只留头颅靠在桶沿上。他仰面对着屋梁,双眼紧闭,木无表情。
不能死,不能疯,甚至……不能哭!
——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要活下去!要讨回来!要亲手剁了那条卑鄙的狗!!
所以他不会再做任何委屈自己身体的事。他需要尽快恢复,他要报仇!
蒸汽氤氲,湿润了他的脸颊,呼吸也随之温暖起来。身体的皮肤都浸得发红……
可惜暖水暖雾,暖不了他那颗已然沉入漆黑冰河的心。
他究竟是血肉身躯,这连续的刺激和消耗已令他倦极,他简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稍作移动。
尽管如此,窗外那条黑影闪过的刹那,他还是本能地睁眼,发出一声低吼:“谁?!”
黑影不答,只推门步入。
风雨、夜寒,乃至无边黑暗,皆随着那影渗入了温暖光明的室内,浸渍蔓延。
沉重缓慢的脚步,独特的节奏——独属今日的云怒堂魁首——云。
“是你……”白玉堂本已催动仅剩的气力打算跃起,但在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死亡气息之后,他反倒松下全身劲力,只是轻轻地吐了两个字。
——是你。
——果然是你。
一丝欣慰倏忽掠过心头。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看错了很多人。有些错得荒唐,有些错得悲哀。
好在今日之事,毕竟证明了他并没有看错“他”!
也许他永不能够突破“他”那颗固如玄冰的内心,可他终没有信错“他”的人。
“他”终究配得起他当日那一杯真情真意的水酒。
“是你……”白玉堂说完这两个字,便仍浸在热水中一动不动,也不回头看云。
既然是“他”,便无须防备。
他不动,云也不动。
雨水自云的发稍、身上滴下,转眼湿了脚下的地面。他只是站着不动,连一句半句安慰的言语也无。
“你走吧,我死不了。”终于忍不住打破这沉默的,还是白玉堂。
听似满不在乎的一句话,丢出去,便如一根落了海的针,连个水花也得不回。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
“并未得手。”
脑后那片死寂的黑云忽然没头没脑地迸出了一句断为两截的话。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白玉堂当然听得懂。
白玉堂分明听到了这句话,却毫无反应,连眉毛也没有抬一抬。
——对向来看重尊严的他来说,对方有没有最后“得手”,并不能减少这件事加诸他身上的耻辱!
“我知道了,你走吧。”白玉堂沉默了一刻,低声道。
听得出斗篷声响,看来身后的云已动了。
——呵,“他”倒真是识趣。
“谢谢你。”这三个字吐得很急,像是生怕脑后那人去得急,听不见……
云却没有如他所料地离去,而是自斗篷内取出一件东西——
刀囊。
“你的刀。”
一个“刀”字入耳,白玉堂陡生出一股莫名的力气,猛然站起转身!
气随心动,木桶中的热水经不起他心思摧发的刀气激迫,骤然翻滚如沸,溢出大半!
白玉堂全顾不得自己身无寸缕,他满面满心都交织着惊喜与哀伤,这复杂的情绪,将他的面孔也扭曲了。
他切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云递过来的刀囊,吼道:“还给我!!”
却不察,恰抓在云的手上。
——好冷的手!那沾满雨水的手冷得像冰,硬得像铁……简直像死人的手一样!
一片——令人心碎的酷寒……
忽然便想起初见时,“他”一脸凄惶,那般心碎地呼唤着什么人……
——同是天涯人……两样沦落,一种伤心……
惊喜与哀伤瞬间平复,白玉堂静了下来。他静静注视着云那双冰冷的眼,慢慢将手松开,避过那只冷手,再度抓住刀囊,又顿了一顿,方才一个字一个字道:“多谢!”
云依旧冰冷,死寂的眼中亦无任何变化。
他已看见一切。
然后,他松开了手。
当即转身,默默离去。其实已经瞥见白玉堂一把将刀囊抱在怀里,甚至瞥见了这一刹那青年脸颊上如流星般划过的光亮银线……
但很清楚,他必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所以,破天荒地加快了脚步,离开。
反手带上屋门的同时,听见身后传来水声……猜得到那人又把自己丢进了热水里。
他却不知道,此刻自己如万年玄冰般的眼底,有一簇火焰在无声燃烧。
六、报复(上)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独自莫凭栏
六、报复(上)
应是月上梢头时,却有浮云如烟,轻遮明月,将月的轮廓晕得朦胧似梦。
月色幽幽……好像情人的泪眼。
云怒堂。
阿娜儿一身血色纱衣,坐在妆台前对镜画眉。她那乌木似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像一匹黑色的绸缎。
她细细地描画,画一出宛如新月的妩媚,演一曲眉梢眼底的温柔。
有几个风尘女子素面见人?面上的妆粉,便是她们心上的护墙。
数日来,她每晚都如此悉心地妆扮。
只因那以白玉堂的平安交换她一夜陪伴的云怒堂主,始终没有来过。
一切衣裳饮食用度之物,甚或家俱器皿,都有人替她从潋滟晴澜运来,她无需踏出房门,亦无法踏出这房门一步。
云一日不来,她便一日无法离开云怒堂。
风吹云散,半天明月,空怀剔透灵光。
照不见妆粉下的容颜,照不透容颜后的辗转心思。
一个女人夜半画眉、对镜点妆,若不是在等一个值得她等的男人,便是在布一个值得她付出的——
局。
身后门开了,带起一阵凉风。
女子笑了,笑得好不凄凉。
连芙蓉妆粉,也藏不了盖不住的凄凉。
一只脚踏入这间精美的屋子,毫无反顾。
就像一心投入一个早已无法逆转的杀局。
“多好的夜……夜静如水,正是好梦时节,承蒙堂主厚爱……”阿娜儿巧笑转身的同时,妆已毕,笑容已无懈可击。
可惜这笑容,仅能维持到她看清来人的面孔之前。
因为来者并非云怒堂主,而是白玉堂。
白衣扎缚,背负刀囊,满面腾腾的杀气。
任一个人看得到此刻的白玉堂,都能看出他绝不是来寻觅温存的。
他分明是来拼命的!
可阿娜儿偏似看不出,微微一怔之后,依旧甜美地笑:“白爷有几日没见了,可想煞了人……莫非你也念着我,竟敢夜闯云怒堂?”
白玉堂不去接她的话头,直截了当问道:“穆尔达人在哪里?”
阿娜儿笑道:“这般好夜,有几人不在自己家中安眠呢?”
白玉堂踏前两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少耍花招!出了这等事,他早就挪了窝!姓白的要定那鞑子的脑袋,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他说罢,虎口一紧,阿娜儿的额上立刻渗出了冷汗。她勉强撑住满脸的笑容:“白爷好大的火气……你可还记得那日赌酒的注头么?”
白玉堂挑眉道:“你们布的好个温柔局!是我阴沟里翻船,落得活该,不怕你点灯涂蜡敞开来嚷!”
阿娜儿笑得满眼温柔,摇了摇头,慢慢道:“也没什么……只是那雕子我帮你留下了,就等你来亲手放了它呢。”
白玉堂一愣,忽然松开了手,转身避开阿娜儿的笑容,咬牙道:“你不必跟我这样假惺惺的,我不怕人骗。”
阿娜儿以袖掩面,咯咯地笑:“你真的不要它了么?那我便关着它,也不给它飞,也不由它死,活活闷着它……我们这样的恶人,却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美人笑羞了一天明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