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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白衣传-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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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得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娇笑声道:“没想到你昏迷时,居然也能认出我。”

    我感到自己的头似有千斤重,身体也几乎不能动弹。我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眼睛向四处看去,才发现自己竟在一处庭院中的空地中,身子软软斜倚在一张雕花木椅上。而眼前,就是那个颠倒众生的魔女。

    雪白的肌肤,鲜红的衣裙,乌黑的长发。

    数日不见,她似乎比我初见她时更美,更艳,更显出妙相无边的诱惑与吸引!

    除了左脸上,那一道细长的疤痕。

    我慢慢抬眼,轻声道:“没想到,你居然能自如进出王府。”

    兰夜变幻万方的眼眸停在我身上,突然发出一串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连头发都顺着她大笑飘动,如一绺绺舞动的毒蛇,五指不住屈伸,指甲上的蒄丹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红光。这笑声听在耳中,即使在七月,我仍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凉意袭上身来――

    得意,兴奋,快意,报复,怨恨………

    这个女人的笑声中,居然有如此强烈的怨恨之意!

    兰夜终于止住笑声,身形一晃,已站在我面前,咬牙道:“就算你藏在天边,我也能将你带出来――”兰夜眯起眼,右手雪白无瑕的手指轻轻在脸上抚动,柔声道:“你可知你这一剑的滋味,让我有多么难过?你可知你这一剑,将我艳绝天下的妙相消失不在?你可知――”兰夜突然伸手,五根长长的指甲搭在我脸上,声音怨毒无比:“我兰夜发誓,要将天下地上,最毒辣痛苦的手段,都要让你品尝!”

    我面无表情,淡淡道:“你要报我划伤你脸颊之仇,为什么还不动手?”

    兰夜闻言突然一怔,慢慢松开手,嘴角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在我脸上轻拍几下,缓缓道:“原来,名扬天下的白衣卿相,终于爱上了男人,是不是?”

    “你终于爱上了那个为人不齿的杀手,是不是?”

    “可最后,他也终于抛弃了你,是不是?”

    兰夜仰天大笑,笑声刺耳无比,她充满恶毒与诅咒的声音却穿透这笑声,一句句地直刺进我耳中:

    “你终于还是爱上了他,那个注定一生痛苦孤单,也会给别人带来痛苦孤单的男人!”

    “住口!”

    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喝出声,身子刚要站起,双腿却不由自主一软,又重重落在木椅上。我怒道:“你――”

    兰夜咯咯娇笑,笑声中有说不出的甜美诱惑:“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这沉梦你只要再多吸入一分,你可能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兰夜十指互错,慢慢道:“就在刚才我还在想,我如何亲手一点一点,将你的肉都挖下来,才能平息我心中的气愤――可现在,我要改主意了……”兰夜突地一笑,恶毒之色消失不见,代之以异常的得意和兴奋:

    “我要让你尝到,人间真正的痛苦!”

    痛苦么?

    孤单么?

    还有什么,比失去心爱的人更痛苦?

    还有什么,比形同陌路的情侣更孤单?

    我双眼空洞地望向前方,淡然道:“……你一直希望我离开商少长,才一直要杀我而后快,现在我离开了他,这是不是你期望的结果了?”

    兰夜慢慢笑道:“当然不是……你这样一点点的感受,又怎能算得上人世中真正的痛苦!”她缓缓转身,幽幽道:“人间最痛苦的,是你喜欢的人,偏偏不能在你身边,你只有看着他欢笑快乐,可你却只能看着他的欢笑,如刀子一点点割自己的肉一般!”她突然转身,咬牙恨道:“这才是痛苦!真正的痛苦!”

    我冷冷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痛苦么,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嫉妒。”我抬了抬手指,沉声道:“你对我的师父,就是这样的痛苦罢。”

    兰夜脸色大变,雪白的脸庞突然变得铁青。

    我看着她,脸上一如止水。

    可我却觉得,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浸湿。

    我现在的力气只能够勉强抬起手臂,连站起都不能。

    “嫉妒又怎么样!为什么我不能在他身边?”兰夜突然抓起我的衣领,将我整个人从椅上提了起来,尖声道:“他宁愿喜欢一个有夫之妇,也不愿意喜欢我!我有什么不好!我不是比她美上千倍万倍!”

    “咚”地一声,我被眼前这个被嫉妒烧红了眼的女人重重扔回椅子上。

    刚才却是如我所愿,我终于站起来一次。

    可站起来的后果,却是全身如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已。

    “他只是喜欢那个女人!那个最下贱,最丑陋的女人!”

    “他只是愿意静静地看着她,用最温柔的声音称她:丝儿,丝儿。”

    “即使他心中的丝儿,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

    我脑中思绪不断闪动,自从我从兰夜口中得知风大先生本名以来,心中总是觉得似忘了什么东西一般,隐隐觉得已有了答案,但觉得总是差了什么――

    一直盘旋在我脑中的,是一幅画,挂在炎凉谷中的画。

    画上一男一女,女的清丽,男的英武。

    画下落款处写有两个小字:少翌。

    我有丝长长,丝似洞庭波,君有意连连,意如长江水……

    我突然大惊失色,脱口道:“丝儿……是商少长的……商少长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却是几乎自己都不相信这个推断!

    兰夜看着我,嘴角慢慢现出一丝笑容,道:“果然是白衣卿相……”兰夜笑容越来越大,缓缓道:“你猜的不错,商少长,便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兰夜笑容越来越大,道:“你可知对一个女人来说,最痛苦的是什么?”她见我不言不语,便自己回答道:“最痛苦的,莫过于失去最心爱的人!”

    “于是,我便设计了这样一场好戏。”

    “那个女人的丈夫,是个在江湖上默默无名的杀手。但是,任何一个杀手,都是江湖正道狙杀的对象,杀手就是杀手,永远不能生活在阳光下。”

    “于是,我安排了这样一场狙杀。”

    “我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对可怜的鸳鸯一边在刀光和鲜血下逃亡,一边还要让他们的贱种活下去。”

    “我看着那个女人抱着她心爱的人不住哭泣,哈哈哈哈―――这一刻我从未这样快乐过!你知道么,这个女人枉称神医无双,却医不好她的爱人,她的脸上,手上,沾满的都是她男人的鲜血!”

    “生不如死!这才是我给这个贱女人的最大的礼物!”

    我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到极至的女人面容扭动,嘴里不住说着污言秽语,这些世上最污秽不堪的词句从一个这样的女人嘴里说出,真有说不出的诡异。

    “咳咳――”我轻咳几声,勉强抬手捂住嘴唇,慢慢道:“可是,你自己真觉得快乐么,即使如此,你也没有得到风大先生。”

    兰夜冰冷的眸子在我脸上扫过,居然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即使这样,我终也没有得到他,看着他咬牙忍受‘销魂’之苦,我的心又何尝不痛!”

    此时正当清晨,微风轻轻拂过,这个庭院在阳光中越发清晰。如果此人有人看到,必然是一幅再奇怪不过的景象:两个女人在庭院中谈天,一个静静坐在木椅上,一个伫立在院中――

    有谁知道,她们现在谈的,却是人间最痛苦,最无奈的情感。

    我坐在椅上,自己保持这个直挺挺的姿势已经至少有一个时辰。

    我仍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个最可怕,也是最美丽的女人。

    最可怕的女人,往往比最可怕的男人更可怕。

    我抬头,淡淡道:“那么,你又是怎样对付商少长的?”

    “商少长……”兰夜喃喃自语,她的声音甜美无比,如最香醇的毒药:

    “这个不可捉摸的男人,一定伤透了你的心罢。”

    兰夜眼波流转,笑道:“我怎么舍得对付他,他原在我手下做事时,做的是又快又好呢。”

    我惊道:“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明明知道现在兰夜不可能蒙骗于我,但自她口中说出,还是惊讶无比,我虽知商少长就是杀手,但却不知道,商少长居然是温柔的杀手!

    兰夜轻轻点头,道:“他的刀,是我见过最快的刀,也是最美丽的刀。就象他的人一般,清新自然得不可捉摸,却给人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想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住。”兰夜眼神一黯,道:“可能没有女人,能真正抓住他的心。”

    我胸中不由一痛,口中连咳几声,脸上好似又苍白得几分。

    兰夜突然大笑,笑声刺耳无比,大声道:“可是我却无比恨他!他长得居然那么象那个贱人!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所以,我对他设了天下地下,最毒辣无比的诅咒!”

    “我要诅咒这个背负我恨意的男人,一辈子都要生活在孤单痛苦中!”

    “我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他身边最爱的人,一定都会离他而去!”

    “他深爱的亲人,他深爱的女人……都会离开他!他只能如一只最卑微不堪的老鼠般,不能活在阳光下!”

    “这,就是我给他,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命运!”

    兰夜哈哈大笑,望着如木雕一般坐在木椅上的我,喃喃道:“知道么?小妹妹,这个诅咒的威力,马上就要在你身上应验了。”她走到一张石台前,伸手将台上黑绒木掀起,露出布下一张古琴。笑道:“月儿的搜魂曲居然未能搜你之魂,那么,只有劳烦我亲自动手杀你了,这搜魂曲经我之手弹来,再用上你师父最爱的焦尾琴,必然增色不少。”兰夜美丽的面容由于不住扭曲,变得狰狞无比,道:

    “莫要恨我,要恨,你就恨那个又笨又傻的商少长罢。”

    说罢,她涂满蔻丹的红色指甲,徐徐向琴弦按去――

    她的手指雪白修长,手背上无一丝一点瑕色。

    若说这双手是天下最美的手,似乎都不会过誉。

    但这双手带来的不仅仅是美丽,更多的是死亡。

    只要这手按在弦上,就又会带走一条人命。

    只要再沉一分,这手就会搭在弦上。

    突然这一瞬间,兰夜眼前出现了另一只手。

    一只并不那么美丽,不洁白,更不修长的手。

    这只手还在空中,却好似在弹琴一般。一勾一挑,简简单单几个动作,就使得这只本来很平常的手,突然变得仪态万方。

    这只手一点一转,轻轻架住兰夜正欲弹琴的手。

    这一瞬,她似乎听到了自己手指折断的声音。

    兰夜大惊之下,左手倏地向右挥出,裙下右腿前踢。

    那只手倏地松开。

    兰夜面容突然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象看见了鬼一眼指着我:

    “你――”

    我收回手,静静地站在离她不到二丈的草地上,一字一句道:“我已经没兴趣听你讲故事了,这只能让我作呕。”

    我缓缓伸出右手,有什么东西在我手上一闪。

    我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道:“因为你说到现在,已经让我有了一种,杀人的欲望。”

    兰夜大惊道:“你――你是如何站起来的――明明沉梦――”

    “明明你已让我吸入了‘沉梦’,是不是?”我现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缓缓道:“自从我见过你以来,你已经告诉了我很多以前我不知道的经验,可是我也要告诉你一点,就是――”

    “千万别轻视敌人!”

    我右手慢慢抬起,第一次在她面前,亮出手中不盈一尺的玉剑,

    琚雪。

    我道:“还有,就是千万别太相信自己的经验。”

    兰夜眼睛圆睁,道:“原来――我知道了,你不住咳嗽,原是――”

    我轻轻点头,道:“不错,我虽素来身体不好,但也不会咳嗽那样频繁,知道么?”

    兰夜叫道:“原来,你就是趁咳嗽时,指间已放了药丸入口!”

    我道:“你猜的不错,以后你若再害人时,千万不要再遇到象我这样的人,更千万不要给敌人留下后路。”

    兰夜面容不自觉地扭曲,恨道:“不错!如果我在当时再下那么一点点沉梦,你还焉有命在!”

    “后悔了么?”我唇边轻轻漾起一丝轻笑,道:“许是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就是――夏炎凉――”我缓缓道:“她是商少长的亲生妹妹。”

    兰夜大喊道:“你说什么!”

    我轻轻道:“夏炎凉的‘甘露’果是好用,只可惜……只剩下这样一丸了,不过,一丸也就够用了……”

    兰夜狠狠地看着我,咬牙道:“怪不得,秦楼月当时用了那许多‘沉梦’,却仍未制你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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