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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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那段时间里,慧心阁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追溯起来,应该是从三个月前景贤宫的林贤妃的生辰宴说起。
因为当今圣上尚未立后,而自刘淑妃和季德妃之后,林妃是唯一的一个妃子了,所以宫里各嫔妃们向来奉承的紧。这次辰宴,大家都纷纷备了贺礼,珠宝首饰,稀宝古玩,名目繁多。
水月进宫几年,并不得宠,与其他嫔妃几无交往,也没什么稀物。到了宴席那晚,呈上的仅是一卷轴自己绘的字画,画的是江南“小桥流水人家”,题的是“忆中春景”。
当众人唏嘘斥贬之时,却是林妃欣然接受了。
林妃说:“早知道宫里面有这样的才女,我定然会早点结识的。”
自那以后,林妃常请了水月过去景贤宫。
而众人对了水月的态度也渐渐不同。
水月说:“丹心,你知道吗,昨天在花园碰到了马充媛,她邀我同坐了饮茶;今天陈婕妤让随侍送了些糕点过来,说是江南的甜食,想是我会喜爱吃的。”
说罢,她忽而却叹了口气,并不见真的高兴了。
人情冷暖,也不过如此。
怎么可能真的高兴呢。
我想。
她又说:“但是林妃却是不同的,那样的女子,是真真让人尊敬的。”
于是每每有了诗画新作,她都很快让我送了去景贤宫。
看了水月映在脸颊的笑容,我无法说出心中的隐忧。
一次,在从景贤宫送了诗词回来的走廊上时,远远就看到一个蓝衣太监驻在廊外,直到我走近了,才发现他甚为俊朗,只是神情忧郁,似是冥思。
听到脚步声,他已然回神,只瞟了我一眼,随即走开。
望了他的背影,我只犹豫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去那边的好。”
他驻足,转身,疑惑。
“那边是封欣殿,宫人们一般都是不会轻易接近的。”
他愣着,脸上茫然。
我踌躇一下,解释道:“十一王爷性情不定,平时喜欢和人开一些‘小玩笑’,但是被捉弄的人却不会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玩笑的。”
他依旧只是杵着,也不说话,显得木讷。
脑中闪过一念,脱口问道:“你不会是封欣殿的人吧?”
这次好歹有了反应,轻轻摇首。
“既然不是,那就快点回主子身边伺候着吧,不要再在这附近晃悠了——封欣殿并不是一块安祥之地。”
也是难得的好心,或许是看了他眉间的灰暗,想及当年,而不想让他重演我所遭遇的事情吧。
听小竹子说,自三年前扬昊封王迁往襄安,扬显就分外的肆无忌惮,每每将宫人折腾的很惨,只是没有出人命而已。虽然在扬显的口中,这些都不过是游戏而已。
那太监还愣在那里,似是懵懂。
力之所及也不过是出言警告了他。
最后看了他一眼,只是希望他不要让扬显碰到了,便继续起步向了慧心阁。
只出几步,身后却传来沉吟:“是这样一回事啊……但是你说那些话,真的不要紧么?毕竟是皇室啊……”
“你要去告密么?”蓦然止步,转身对上他。
宫里面自是有这样的人的,为了讨了主子的欢心,不惜陷害一些宫人,夸大一些言语。
他会是这样的人么?
“我不会。”他道。
省视着他,心上浮起一丝波澜:“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应该没有。”
“总之,你也快点离开吧。”
这次也不拖沓,返身向了慧心阁,想到水月还等着我的复命——走出不久,心头猛然一紧,脚下一滞,几乎栽倒。
僵硬的折了身向后看,远处那太监依然注视着我的方向。
从心底升起的很沉重的恐慌。
于是加快了脚步,几乎飞奔起来,可是身体却开始战栗。
消失了半个多月的小竹子,就是在那晚突然又再次出现的。
只是神色怪异的很,只一见面,也不像以往散漫的打招呼,却是猛抓住我的手,肃然追问:“你今天是不是去过了景贤宫?”
点头。
小竹子的眼中越发严峻:“那你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遇到的人?
脑海中浮现走廊上的那个年轻太监。
口中却道:“没有。”
他省视着我的眼,似是要望进我眼底深处,久久。
我没有避开。
终于,他松了我的手,退到窗前,望了窗外天幕,寂寂的不出声。
“小竹子?”忍不住唤了一声。
“……今晚的星星很多很漂亮呢,”他慢慢转过脸来,带着很淡很淡的表情,“我们去外面赏星吧!”
赏星要在开阔的地方才好。
却没想到他会带我上了殿顶,启心殿的殿顶。
那曾是我第一次遇到小竹子的地方。
也是我第一次发觉小竹子有着很惊人的轻功——他挽了我,只轻轻一跃,便上了殿顶。
本想赞叹几句,却发现他的神情依旧凝重。
“丹心,”他坐在殿顶,抬头望了上空,“如果一直没被册封的话,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出宫了吧?”
他查过宫册了?
心上一暗,没有出声。
他既然这样问,一定是调查过了。当然,他也一定知道了我的出身,包括我的父亲。
一直是没有对人提起的,自己的出身。并不是因为父亲,正是多年前漠北辽延战败的元帅,也不是因为世人都将父亲当成了罪人,而是在宫中身为宫女,你是谁的女儿都并不重要,因为都一样的卑微。
“等到那个时候,我也要三十的啊……”他感叹着。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默默的望了天幕。
深蓝的天幕上,点缀的星,忽闪忽闪。
突然想起漠北,以及漠北的星空,那是一种不同于这里的几乎会被包容在了那片璀璨中的感觉,但是宽广而畅意。
“丹心。”小竹子的声音幽幽的在身侧响起,“如果,有一个人,他给了你闲适的生活,给了你权势地位,甚至是给了你生命的……你会背离他吗?”
“不会吧。”我说。
“即使是出于一个很重要的理由?”追问。
我想不出什么是“很重要的理由”,反正他也只是问的“如果”,便顺口答道:“不会。”
他又沉默了。
我也一时无话。
许久之后,他忽而倒了下去,枕手的仰躺着,笑意朗朗:“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我可是带了新的消息过来的。”又神秘的一问,“你不猜猜是什么吗?”
我端视了他的脸,看不出方才怪异的痕迹,似是从来都是那个轻忽散漫、玩世不恭的小竹子。但是心里又觉得,有些地方好像又不一样了。
“你一定是猜不到的,那我就好心的告诉你喽,”他呵呵的笑了两声,“现在啊,那个水月才人,肯定已经被招去侍寝了。”
侍寝?
我几乎跳起来:“怎么会突然……刚刚下的谍旨么?”
“是啊。”
“你明知道,还拉了我出来……”
小竹子笑着拉我坐下,依旧悠闲的侃侃:“反正侍寝的是水月,你急什么。我啊,还有更重要的消息特意来告诉你的哦!这个消息对于全宫廷的人来说,可能都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呢!——继九王爷之后,宫廷的另一个小阎王,终于也要被送出宫去了。”
难道是……
“猜对了!”他看了我的眼,无所顾忌的说,“扬显啊,他终于也要被正式封王了。不过圣旨明早才会出来,封地好像是西南,离了京城可是很远的呢——这下子宫里面可是终于清静了!”
第24章
他说,宫里面清静了,对大家都是一个好消息。
我应声道,是啊。
他盯了我的眼,说,但是这么好的消息,你听了却并不高兴。
我张开嘴,却没有声音。不能辩驳。
这本该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如果没有今天走廊的一幕的话。我黯然。
天幕更深了,透出一种近乎黑色的韵味。星却更亮了。
小竹子仔细的看了我,突然大笑起来,也不顾及如此动静在空寂的天幕下显得尤为响彻,怕会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笑声刚罢,又似是听到了他的叹息,情绪变化之快让人咋舌:“……丹心,果然还是你吧——今天在走廊上,你遇见‘他’了,是不是?”
我一愣。
想及他方才的反复无常以及之前的严峻。
他是敏锐的。
已经没有必要隐瞒。
“‘他’真的就是……”轻问,却无法吐出最后两个字。
“皇上啊!”小竹子顺口的接下。
早该想到的。
当初在碧淑宫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虽然没有见过真面,却在隔了那几帐纱帐之外,听多了他的声音。那种缓慢、平静、没有平仄起伏、不高也不低的语调,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从容感,以及从声音深处折射出的灵魂的峻傲,都是无法让人漠视的。
这座宫殿,这个朝廷,甚至整个王国,都是一个人的。
扬昱。
这个先皇的第三子,曾经饱读诗书,曾经游历山水,曾经历经皇位之争,曾经在十八岁登基为王……不论是哪一段时间,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偏是我,将这个人的存在忘却。
或许是因为从没想过他会那么近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论是哪一种,都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但是发生了。
“当我听他描述了在廊上遇到的宫女外貌,立刻就想到了你。”他凑进了,应了我的眉目,一边复述,一边缓缓的移动目光,“‘柳眉下的丹凤眼,瓜子脸上的稀薄唇,并不白晰的肤色,并不乌亮的发色,并不柔媚的身姿’,真是很生动很恰当的描述啊!”忽又感叹,“——丹心,你知道你其实一点也没我好看吗?”
忍不住嗤笑出声,偏是他如此轻慢。
“但是有一点倒是尤为贴切——”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明明是身着一身粉色宫服,身份卑微,却从骨子里透出的桀骜不逊’。这和我的看法倒是很一致呢。”
稍稍侧首避开他的眼:“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想及那时一时的心起,却不想会这般结果。
“当然了,在宫中真正近睹了龙颜的人能有几个。”小竹子退了回去,侧着脖子坏笑,“所以你要感谢我啊。要知道今天可是我对昱主子说,既然那么多的烦心事,干脆‘失踪’一下下去散心好了。没想到他真的换装成小太监跑出了御书房,虽然很快就被韩政找到了……但是若非如此,你也没机会可以一睹龙颜啊。”
“……水月,和这个也有关系吧?”神思一闪,已然脱口,“你有什么没对我说吧?”
他转眼纳纳,然后瘪了嘴:“有时候女子太聪明了,也不都是好事……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虽然皇上老爷是随便问的,我却不能隐瞒,所以我顺口就说,那个可能是‘慧心阁’的宫女啊。然后他就想起了偏远的‘慧心阁’,想起了‘慧心阁’里这么一个才女——很自然的联想不是吗?”
所以让慧心阁清幽的生活结束的人,其实是我吗?
心上复杂。
说不出的涩味。
“你不要那一副沮丧的样子好不好。反正水月不是希望见皇上吗,宫里面的女人们不也就是希望有这样一天吗?这正合了她的心意啊。”小竹子在一边嚷嚷。
是啊。
对于水月来说,即使是当初在我面前欢笑着,笑容也是很淡很清的,笑不达眼。
她和我不一样,一旦有了册封,是要在宫里面待一辈子的。所以,对着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有着更深的期待吧。
小竹子指了天幕,絮絮的说着这个和那个星,说着这个和那个星座……笑得最欢的时候,说到了他的母亲,以及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告诉他的有关它们的故事。
我却没有小竹子那样的好心情:“那么……扬显真的要被封去西南?你不是说过,西南的都督顾浔好像不是一个可以掌握的人啊。”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你是在为扬显担心吗?”
我当然不会为他担心。
但是,如果他的调配是因了我曾经对扬昱说的那些话,却不是我所愿。
“安啦,那个任性的小孩确实应该送出去吃吃苦头啦。况且当年扬昊十四岁就封王,而今扬显也已十六,早该出宫的。至于西南顾浔,也不是一两日的隐患了。”小竹子无聊的甩了甩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