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第5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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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良苦笑,把洛阳的危局详细解释了一遍,“朱俊把我们害苦了,这下不打都得打了。”
“我离开河东到洛阳前,大将军一再嘱咐,叫我务必确保制衡之势,务必确保北疆和荆、豫两地的联系,但我现在一样都没做到。”颜良沮丧地说道,“朱俊说董卓到了洛阳,北军在攻击河东,攻击孟津和小平津,但我至今没有接到任何准确消息。子泰,朱俊是不是在骗我们?他是不是故意要破坏制衡之势,让董卓和我们打起来?”
田畴呆呆地看着李儒的人头,一言不发。
“自从毋丘毅兵围虎牢之后,我们就夫去了和大将军的联系,也失去了吴雄的消息。”颜良背着手在大堂上走来走去,急躁不安,“虽然我们有吕布和胡轸出关南下,率军攻击掳掠的消息,但这并不能证明朱俊的话就是真的。如果这一切都是朱俊破坏制衡之势的奸计,是诱骗我们上当的手段,那将来我们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田畴想了很长时间,突然说道:“箭已上弦,退路亦绝,我们只有和朱俊合力攻打董卓了。”
颜良浓眉微皱,十分担忧地说道:“这一打,我们即使失败了,也不过就是兵退虎牢,或者退到豫州会合孔伷、孙坚,但北疆可就麻烦了。依照北疆目前的状况,我们和董卓闹翻之后,大将军势必要夺取洛阳,以打通和荆、豫两地的联系。然而现在北疆兵力不足,钱粮短缺,大将军要想攻占洛阳,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时间一长,北疆越来越困难,攻打洛阳的可能也就越来越小。”
“如果大将军能得到冀州的钱粮支援,能迅速征调塞外大军南下,那明年三月前后,大将军就可以渡河攻击了。”田畴拍拍李儒的人头道,“李儒一死,北疆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有攻占洛阳。子善兄,不要想许多了,我们无愧于北疆和社稷,将来大将军如果要杀我们,也只有给他杀了。”
颜良无奈一笑,大声喊道:“来人,请朱俊大人进关。”
从洛阳送来了最新消息,今天一早,董卓到孟津关督战去了。
朱俊随即提议,孙鸾领一千人守虎牢关和荥阳。毋丘毅和田畴领三千人攻打毕圭苑,把囤积在毕圭苑的粮草辎重全部搬到荥阳。自己和颜良领五千大军偷袭孟津。
颜良言听计从,当天黄昏率军杀向洛阳。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一章 危机四伏 第二十五节
洛阳,瀍(chan)水河畔,朁(qian)亭。
深秋的北山已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橙红色盛装,山林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北疆军的一屯士卒趴伏在枯黄的深草里,透过浓密的树丛,静静地望着山下的驰道。
队率大黑背着战刀,手里拎着一柄短戟,慢慢走在松软的草地上。山风轻轻拂过,落叶飘摇而下,几片红叶悄悄擦过大黑的面颊,然后懒洋洋地飞旋着随风而去。
大黑停下脚步,抬头看看苍天的大树,看看满目飞舞的枯叶,心里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黑山这个时候也应该是满山的枯叶了,山中的妻儿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在山里寻找过冬的食物。她们还活着吗?还能活到现在吗?我还能看到她们吗?她们是不是也象自己一样,经常在梦里想着几年都杳无音讯的亲人?
三年多了,自己跟着豹子大人南征北战,一直打到了大漠。战打赢了,也打完了,本来以为可以回家了,可以到黑山找到自己的妻儿一起回家了。谁知道一口气没歇,又跑到了洛阳,跟在徐大人后面攻打叛逆,护卫京畿。自己过去是黄巾军,是大汉的叛逆,所以自己一直认为叛逆就是黄巾军。但这次打的叛逆却不是黄巾军,而是各地的郡国兵。为什么打了这么多年仗,死了无数的兄弟,大汉没有安稳下来,反而越来越乱了?为什么现在连各地州郡的大人和士卒们也成了大汉叛逆?各地举兵起事的黄巾军是叛逆,各地攻打洛阳的郡国兵也是叛逆。大汉叛逆这么多,那这仗要打到哪一天才能结束?我是不是要死在战场上,再也看不到我的妻儿了?豹子大人曾经说过,打下了大漠,天下就太平了,但现在距离征服大漠已经一年了,为什么天下还是不太平?现在甚至连京都洛阳都开始打仗了?豹子大人,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大黑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驻着短戟,蹒跚向前走去。
卧倒在草丛里的士卒看到他,微笑示意。
大黑在他们的眼里,那绝对是一个彪悍的勇士,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将,更是一个战功彪炳的英雄。大黑过去是黑山的黄巾军,后来随李弘到西凉抵御鲜卑人的入侵,当年薄落谷大战,他随鲜于辅、颜良在大青山阻击鲜卑大王和连的铁骑。那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也是最血腥最惨烈的一场激战,从此后,他就再没有惧怕过。无论多么激烈的战斗,他都没有丝毫的惧色。每次他都冲杀在前,以命搏命。
他不识宇,能做上队率,靠的就是身上的伤疤和军功。他的士卒曾经问他,大人参加了那么多激烈的大战,活下来的秘诀是什么?大黑说,我想回家。要想回家,就要保住这条命。要想活下去,就不要怕死。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活着回家。我想回家,所有我不怕死,所以我活到现在。
大黑有四十多岁,皮肤黝黑,鬓毛有些爽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不少。大黑是个忠厚的人,对部下非常好,上上下下都很尊敬他,许多军司马、军候看到大黑,都主动和他打招呼。这除了大黑的骁勇善战和与世无争的憨憨脾气外,最重要的是因为他认识骠骑大将军。当年李弘送给他的那双战靴,虽然已经穿坏了,但他还是擦洗干净,珍重地留了下来。许多士卒都笑他,一双破靴子,还留着干什么?直到有一次骠骑大将军巡营,亲自跑到大黑这个队里,和大黑说了半天的话,又留在军帐里吃了一顿饭,大家才知道大黑竟然认识骠骑大将军,而且两人关系还不一般。这双战靴就是当年骠骑大将军送给他的。
大黑走到什长哑巴的后面,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哑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道:“虎头将军带着人马在东面的驰道上伏击敌人,却命令我们窝在这里看热闹,这根本就是瞧不起我们上曲嘛。”
大黑笑笑,仔细聆听了一下远处的动静。阵阵山风里,隐隐约约传来几许战鼓和厮杀的声音。
“你急什么?等一下敌人坚将不住四散溃逃后,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大显身手了。”
“我们不过就是抓抓俘虏,有个屁的功劳。”哑巴不满地说道,“军候大人一定把军司马大人得罪了,否则我们怎么会埋伏在这里?”
大黑笑道:“你话真多,你小时候做哑巴有这么吵吗?”
“来了……来了……”两个隐藏在大树上瞭望敌情的士卒突然现身,“大人,我们看到敌卒了。”
大黑眯着眼睛向远处看看,挥手说道:“人多吗?是零散队形还是整齐队形?”
“三三两两的,越来越多……”
“再看……”大黑说道,“看到敌人大队人马往回撤时,再告诉我。”
哑巴急了:“老黑,现在不抓?给他们往后逃?”
“后面还有我们的人,他们跑不掉的。”大黑笑道,“这些都是临阵脱逃的普通士卒,抓不到什么大官,等敌人大队人马开始溃逃时,我们再冲。抓到敌人的军司马、军候,要比抓一个一百个士卒的奖赏都要多。再等等。”
有些急不可耐的士卒坐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副要立即冲出去拼命的样子。
大黑急忙跑过去,一人一脚,把他们全踢趴下了,“都给我趴好。下面又不是成群的大美女,你们急什么?”
“大人,如果我抓到一个大美人,你是不是赏给我?”一个强壮的士卒笑着问道。
大黑嘿嘿一笑,劈手给了他脑袋一下,“做梦去吧。”
北军士卒一边恐惧地叫喊着,一边亡命奔逃。一个个狼奔豕突,狼狈不堪。
驰道上的逃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但大黑就象睡着了一样,视而不见,任由成百的敌卒仓惶而逃。
“大人……”哑巴压低嗓门,焦急万分。一百名士卒的眼睛此时不是盯着下面驰道上的敌人,而是看着站在浓密树荫下的大黑。再不下令,敌人就要跑完了。到时连俘虏都抓不到了,这跑过去的可都是赏钱啊。
急促的鸟鸣声从苍天大树上冲天而起。
大黑心神俱震。巨大的兴奋感霎时掠过全身,他用力举起了手中的短戟。
一百士卒几乎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两名长矛手在前,两名战刀兵分居左右,弓箭兵居中,二十个战斗队列一字排开,蓄势待发。
大黑神色平静,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士卒们高举武器,紧随其后。
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向山下冲去。
驰道上的北军逃卒突然发现了山上的伏兵。随着一声惊天惨呼,逃兵慌不择路,一哄而散。
两百多步外,一队大约百十人的整齐队伍也发现了正在飞速下山的伏兵,撤退速度骤然加快。其中几十匹铁骑冲在最前面。
大黑和自己的百名士卒开始小跑。
过去做黄巾军的时候,大家不管是伏击还是正面对敌,都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抱着武器狂奔。结果还没有对阵,自己就已经力竭了。那时不要说应战,就是站立都困难,所以一招就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到了晋阳大练兵的时候,大黑才第一次知道了还有保持作战体力这回事,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黄巾军打不过朝廷的北军,原来当一个普通士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学习许多杀人保命的本领。比如大家要学习各种各样的战斗队列,要默契配合,熟练运用战斗队列杀敌,弓箭手要学习目测距离,辨别风向和风力。斥候兵要学习的本领就更多了,不过一般士卒也做不了斥候。
距离驰道八十步。
“杀……啊……”大黑举起短戟,回首狂呼,声嘶力竭。
一百名士卒齐声狂呼,突然犹如脱缰野马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向山下狂奔而去。
大黑迎面挑杀一名躲闪不及的敌兵,接着把那名敌兵连人带矛撞得腾空飞了出去。
战马奔腾,铁骑疾驰而来。
大黑戟指敌骑,纵声狂吼:“列阵……列拒马阵迎敌……”
百名士卒面对狂奔而来的铁骑,毫无惧色,个个杀声如雷,奔跑如飞,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短短时间内搭建了十个小型拒马阵。两阵一列,纵横交错的五列十阵立即封锁了驰道上的任何一丝缝隙。
“堵住驰道,给我堵住驰道……”大黑在阵中一边奋力奔跑,一边挥舞着短戟兴奋狂呼,“兄弟们,今天开荤了,开荤了,杀……给我杀……”
声若奔雷,势若雷霆,铁骑杀到,彪悍的战马腾空而起,对准这些看上去不堪一击的战斗队列狠狠地撞了过去。
“杀……杀……”北疆将士士气如虹,一往无前。
“噗哧……噗哧……”一支支长矛毫不留情地插入了一匹匹战马腹中,战马惨嘶,纷纷栽倒,马上骑士还没有站起来,就被更多的武器斩杀得血肉模糊。随之吏多的战马冲了上来,更多的骑士连同他们的战马象腾云驾雾一般以千均之力砸进了阵中。北疆士卒就象池搪中溅起的水珠,一个个四射而起,残肢断臂连同凄厉惨叫霎时间漫天飞舞,殷红的鲜血横贯长空,血腥而惨烈。
大黑躲闪不及,被一匹强横的战马撞向了空中,他在身体失去平衡之前,用尽全身力气,一戟插进了敌人的咽喉。随着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惊天惨嚎,短戟洞穿了敌人的脖子,硬是把头颅橇离了敌人的身躯。
你就是有天下最厚的铠甲,老子也要把你的头砍下来。
“啊……啊……”大黑发疯一般地吼叫着,尽情发泄着心中的狂喜,然后一头栽到了驰道旁的草地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大人……”
敌骑惊呆了,恐惧而惊骇的喊声响成了一片,剩下的铁骑士卒全然不顾死活,犹如飓风一般呼啸而来,一拥而上。
哑巴连滚带爬,奋力冲向了地上的尸体,其兴奋的吼声就象深夜里的野狼一样让人毛骨悚然,“砍下他的头,砍下他的头……”
北疆士卒早就杀红了眼,一个个象嗜血的猛兽,死命向人堆里扎,诸般武器倾泄而下,“杀……杀……”
双方为了抢一个人头,霎时间失去了理智,没有人再顾及自己的生命。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把那个粘在脖子上的人头抢到手。抢啊……
大黑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张嘴又吐出一口血,他恶毒地诅咒了两句,然后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
一个敌兵愤怒地咆哮着,高举战刀冲了上来,“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