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第4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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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太穷,他想得到关中的赋税支持。在士人和大将军的挽留下,他没有听从李玮的劝告,继续进逼洛阳。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将军突然死了。
大将军一死,奸阉被诛,洛阳就是士人的天下了,自己的命运也因此而发生了惊天的大逆转。自己因为深入京畿,猝不及防之下陷入了士人的包围,这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洛阳稳定后,正如李儒和刘艾所说,朝廷会急不可耐地对自己下手,主政的士人们不会把一个骄纵枉法的重镇将军放回西疆。自己必须要找一条求生之路,自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假传圣旨掌控北军,到北军被自己彻底控制大约用了一天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内自己九死一生,随时都有可能被天子的圣旨打回原形,被愤怒的北军士卒砍成肉泥。侥天之幸,自己成功了。有了段煨、鲍鸿、曹操和张辽的支持,有了这五万大军,自己就有了在京畿暂时站住脚的可能,有了逆转洛阳的局势的可能。
北军这五万人虽然看上去不少,但都是京畿兵,是忠诚于天子的兵,根本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西凉兵,靠几个统领军官只能控制他们一时,却无法做到绝对控制。在这天子脚下,洛阳城旁,只要天子下旨命令董卓交出北军,再以重兵包围平乐观,这五万人迟早都要倒戈相向。所以董卓忧心如焚,他迫切想知道洛阳城内的情况,想知道袁隗和士族大臣们的态度。
天子和太后也罢,袁隗和士族大臣们也罢,在如今奸阉和大将军两败俱亡,洛阳危机重重的时候,他们谁都不愿意洛阳继续乱下去。也就是说,他们在无法确定自己可以控制北军的情况下,他们会仔细权衡和考虑激怒董卓,逼反董卓的利弊和后果。五万北军和两万西凉兵如果暴乱京畿,洛阳必将陷入一场浩劫,直接后果就是葬送了车骑大将军的远征,甚至十几万北疆将士的性命。以李弘的暴戾和血腥,他可能要率军南下血洗京畿,这样大家全部这玩完,连大汉国可能都要亡了。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而这却恰恰就是董卓目前最大的倚仗。
董卓虽然认为天子和袁隗不敢下旨强行剥夺自己对北军的控制,但一旦袁隗和朝中的大臣们置国家社稷于不顾,非要下旨,那自己怎么办?这也是董卓最大的担忧。
下午董卓和李儒在大营里安抚士卒的时候,李儒就对他分析过局势。李儒认为袁隗绝对不敢冒这个险,他为了避免洛阳局势继续恶化,肯定会被迫承认大人统领北军的事实。李儒志得意满地说,大人如今手握七万大军,直接决定了洛阳形势的发展,大人打算怎么办?是趁机入朝主政还是带着七万大军返回西凉?
董卓说,不管你和刘艾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管太傅袁隗和士族大臣们是不是真的想把我诛杀于京畿,董旻诛杀何苗是个事实,我假传圣旨也是个事实,如果不能把这些事解决掉,天子和太后不会饶恕我,袁隗和士族大臣们更不会放过我。所以,当务之急是利用手中的大军威慑天子和太后,震慑朝中大臣,迅速解决洛阳的危机,逼迫朝廷答应我的诸般条件,然后借口到西凉平叛一走了之。
董卓苦笑道:“我无意走进洛阳城,也不想入朝主政。我是武人,和大将军一样,这些士人不会接受我,更不会屈从于武力的逼迫帮助我处理国事。你看看大将军,他虽然贵为国戚,但他身份低贱不是士人,所以一直得不到士人的真心帮助。他为什么会死?如果不是士人想杀他,他会死吗?你再看看李弘,他已经是车骑大将军了,但他府内有多少名士?一个没有,都是一帮寒门的年轻士子在帮他做事。李弘刚刚入主并州的时候,因为没有人手,竟然让朱俊十几岁的女儿女扮男装替他主持府内事务。你再看看我,我在西疆几十年了,我手下就你们几个人,比李弘还寒碜。”
“入朝主政?”董卓长叹道,“要想多活几年,还是早点走吧。军队多是没有用的。现在不是开疆拓土,是治国啊。我从军打仗几十年,从来没有处理过朝政,你让我怎么主政?我一个武人,既没有大将军的显赫身份,也没有李弘的显赫功勋,有几个士人会应募?有几个士人会真心帮我做事?看看凉州三明的下场,尤其是段颎段大人,饮鸠自尽,难道他不会治国?算了吧。现在是士人的天下,我们这些武人也只能去戍守边疆了。”
李儒说,大人难道有绝对把握带走这五万北军?大人凭什么认为天子、太后和袁隗会放过你?你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手上真正的实力只有一万三千人。驻守函谷关的那一万人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动的。李儒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你如果不狠,袁隗就会狠,就会把你挫骨扬灰。你要想活着,要想把这两万将士带回西凉,你就要控制洛阳,掌控国家权柄。否则,你就是鱼肉,袁隗就是刀俎,你迟早都是他的口中食。段颎段大人的教训你忘了,昨天大将军又是因何而死?”
董卓呆了一下,忽然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大人今年五十有七,尚未到古稀之年,不算老。”
李儒看董卓沉默不语,于是接过何颙的话,微微笑道:“天子脱困之后,我家大人或许深陷危境,但太傅大人罪责深重,恐怕也难逃九族尽诛之祸。”
何颙笑而不语。
“洛阳城内有虎贲羽林,有数万人马,但天子竟然至今没有脱困,是不是太傅大人故意而为之?”李儒问道。
何颙笑了起来,“我刚才已经说了,有些事必须要想清楚了才能动手。”
“那太傅大人想清楚了吗?何时解救被困天子?”
何颙看看董卓,小声问道:“大人有什么良策?”
董卓皱皱眉,沉声说道:“如今车骑大将军已经远征大漠,洛阳无论如何不能乱。何大人请代为回禀太傅大人,如果明天上午天子依旧被困北宫,我将率大军进城。太傅大人既然解决不了,我来解决。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何颙脸显惊色,“大人,这事关天子和陈留王的性命,大意不得。
董卓冷哼一声,挥手说道:“你回去吧。明天下午我率军进城。”
何颙不再多说,躬身告辞。
李儒送走何颙之后,急步走回大帐,“从何颙的话里来看,袁隗已经决定让步了,但他让步的条件一定非常苛刻。奸阉和大将军死后,洛阳本来是他的天下,但由于大人突然掌控了北军,让他措手不及无法按既定策略行事。袁隗为了洛阳的稳定,无奈之下也只有选择让步了。”李儒兴奋地说道,“大人,留在洛阳吧,你可以成为中兴大汉的一代名臣。”
董卓想了很久。
“太傅大人袁隗现在参隶尚书事,暂理国事,如果他以天子的名义执意反对我进城,执意命令我返回西凉,那我就很难留在洛阳了。没有天子的圣旨,没有士人的支持和帮助,我如何在洛阳立足?靠武力吗?把朝堂上反对我的大臣都杀掉吗?”董卓摇摇手,“这个问题不能解决,我就不能留在洛阳。袁隗和朝中的大臣们如果坚决反对我参与朝政,我们之间就会因为权柄而争得头破血流,洛阳的动乱就不会停歇。那么长安的皇甫嵩、河东的李玮就会趁势而下,远在大漠的李弘也会因为洛阳的动乱而被迫放弃远征。”
董卓看看李儒,神情冷峻地问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李儒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散去。他手捻短须,在大帐内来回走动。
“大人目前最惧怕的是谁?”李儒突然问道。
董卓不假思索地说道:“天子。”
“袁隗呢?”
董卓若有所思,低声说道:“他最惧怕的也是天子。”
李儒眼里猛然露出一丝骇人的怨气,脸色霎时狞狰可怕。想起自己的血海深仇,李儒睚眦欲裂,恨不得冲进皇宫杀个血流成河。李儒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低头说道:“大人还记得先帝为了让小董侯继承大统,在洛阳掀起的狂风暴雨吗?宫内的中常侍、小黄门蹇硕、太尉刘虞、大将军何进、车骑大将军李弘、太傅袁隗和许多大臣无不牵涉其中,而李弘和刘虞就是先帝手中最强的两股力量。”
董卓顿时明白了李儒的意思,神情极度震骇。他瞪大一双眼晴死死地盯着李儒,凛冽的杀气几乎要把李儒撕成碎片。
“你想让我灭族吗?”董卓冷森森地骂道,“你心中装满了对先帝的怨恨,装满了对奸阉的怨恨,但先帝已经归天了,奸阉也尽数伏诛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放弃自己的仇恨?”
“大人……”李儒躬身说道,“与其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还不如自己操控别人的性命。”
“当今天子年幼,太后临朝主政。妇人主政,对国家危害之大天下皆知。今日洛阳之难由谁而起?你知道将来她还会做出什么危害社稷之事?此次洛阳大乱之后,太后是相信太傅大人还是相信你?大人如果不离开京城,势必要受到太后和太傅大人的联手打击和掣肘;大人如果离开京城,太后、太傅大人和各门阀士族大臣之间必定要争权夺利,这洛阳又何来安稳之日?洛阳不稳,国家又如何安宁?百姓又如何安居乐业?”李儒慷慨激昂地说道,“大人乃国家重臣,饱受皇恩,在今日国家危难之际,应当挺身而出,效伊尹、霍光之法,别立新君,以保社稷,以安天下。”
董卓缓缓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李儒一眼,然后拂袖要去。李儒急走几步,一把拉住了董卓。
“大人,一旦扶立幼主,你就是辅弼之臣,可以瞬间掌控国家权柄,大汉国尽在你一人之手,天下谁敢不从?”李儒说道,“洛阳稳定之后,即使是袁隗、卢植之流,又怎敢和大人相抗衡?又怎敢违抗天子之旨荒废国事?”
“尤其重要的是,扶立陈留王为帝,既能解除袁隗和士族大臣们的隐忧,又能顺应太尉刘虞和车骑大将军李弘的心意。也就是说,大人废黜之举,必定内无阻力,外无兵祸,乃是一件顺天应人,重振社稷之伟业,就是先帝在天之灵,也会全心全意佑护大人替他完成未了之愿。”
董卓冷笑道:“你说得对,我也想成为伊尹和霍光,也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我要是没了脑袋,我就连想都不能想了。没有袁隗和李弘的承诺,没有袁隗和李弘的支持,我绝不会做出此等离经叛道,人神共愤之事。”
一个时辰后,何颙再次来到平乐观。
何颙对董卓说,太傅大人把董大人的话上奏了太后,但太后考虑到天子的安全,不同意董大人率军进城。太后说,董大人为稳定洛阳局势立了大功,待天子脱困后,当予以重赏。
董卓说,如果不能立即救出天子,天子的性命堪忧。天子一旦出事,洛阳何时才能稳定?所以我明日定要进城。
何颙说:“太后不同意,董大人擅自率军进城,可是死罪啊。难道大人要攻打洛阳吗?”
董卓冷笑道:“请何大人代我禀奏太后,如果洛阳大乱,车骑大将军远征失败,他势必要亲自南下解决洛阳所有问题,包括皇统。”
何颙叹道:“等车骑大将军南下,大汉国已经摇摇欲坠,来不及了。”
董卓心里一动,和李儒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何大人还是尽早回禀吧。”董卓掉头出了大帐。
李儒等董卓走远之后,悄悄吁了一口气。
“伯求,董大人说,他需要得到太傅大人和车骑大将军的承诺。”
何颙惊喜地问道:“你说服他了?”
李儒伸手摸摸脸上的伤疤,无奈地说道:“车骑大将军现在远在塞外,我说服他了又有什么用?”
“这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何颙高兴地拍拍李儒的肩膀,“车骑大将军李弘在离开河东之前,已经把处理北疆以外事务的所有大权全部交给了李玮。只要李玮能来,大事可定。”
八月庚午日(二十七日),凌晨。
何颙再次来到了北军大营。这次和他同来的有尚书周毖和城门校尉伍琼。周毖是武威人,早年就和董卓相识。伍琼是前度辽将军张奂的帐下司马,曾经和董卓在边疆并肩作战多年。三人带来了袁隗的密信。
袁隗在信中只字未谈废黜,但他明确表示支持董卓为稳定洛阳而采取的所有举措。袁隗说,张让已经提出要携天子北上幽州投奔太尉刘虞,考虑到天子的安全,他已经答应了。只要董卓做好一切准备,他就让张让出城,把救驾的功劳让给董卓,从而让董卓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洛阳。
八月庚午日(二十七日),上午。
李玮在李肃的护卫下,疲惫不堪地赶到了平乐观。
李玮非常担心洛阳的局势,他在都尉郭勋南渡黄河之后,匆匆赶到了风陵渡,以便及时了解情况做出应对之策。李肃带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