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外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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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杞恭敬接过,道:“多谢师傅!”
我与他同出道观,问他道:“你昔日到此,可是与他们同住在道观里么?”
他心事重重,见我相问才道:“我所居之处,在玉仙峰上,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
至玉仙峰,他放下我,我只见眼前一座小楼,立于烟雾缭绕之中,周围有座冰丘,下面却是涓涓潜流,喷泉喷涌而出,高达一丈,大片冻土表面的草甸上却生长着青青的牧草,此时草丛盛开着各种鲜艳夺目的野花,煞是好看,远处一片枫林红叶,耀眼夺目,一山之中竟然四时美景交汇。
我惊见此等绝美景象,暗叹自己昔日果然是井底之蛙,若非卢杞带我来此,竟不知世上尚有如此佳境,亦想到似他这等气质风华,应是在此修身养性,熏陶而来。
他说道:“茉儿,此地可曾让你失望?卢杞对功名富贵,本是看得极淡,如今有你在此相伴,那些世间俗务,早已抛诸脑后,只叹为何不曾早些便下定决心带你来此。”
我视他笑道:“我想去那枫林中看看。”
他点头道:“也好,我正要带你过去。”
天色渐晚,在枫林之中,我们攒红叶为堆,焚之煮酒,只觉人生如此,别无所求。
我凝视红红篝火,问他道:“今日师傅那些话,殊为可异,莫非我们在一起是强求么?”
他眉头轻皱,说道:“怎会是强求?京都之事我早已处理清楚,父亲对我自幼管教甚少,从来不加以限制。”
我拾起一片红叶,说道:“太子殿下交付给你之事你都交办妥当了么?”
他道:“都办妥了,他对你之心意我都知道……他肯放你出宫,我若是再犹豫,今生定然与你无缘。”
我视他笑道:“若是无缘,又怎会在相国寺再遇到你?”
他轻吻我发丝,温柔说道:“那日桃花溪边相遇后,心中时时有你倩影浮现,当日你们回家之时,我早已暗中跟随而至,看你们究竟是谁家女子,虽是好奇你当时之言,却也是不愿就此失你踪迹。”
我故意说道:“我才不信,姐姐那样美貌多才,你不留意于她,却注意到我,想是故意哄我罢了。”
他视我轻叹道:“你可知明月楼中你作绿腰之舞时,有多少座中之人目光追随?世间不为你心动之男子恐是极少。我明知与你在一起定有诸多波折,却不愿看你伤心难过。你性格本不适合在宫廷之中,我惟一能为你做的,亦只是带你离开京都而已,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卢杞深知我之心意,为我弃官离京,我心中无限感动,对他说道:“你对茉儿这么好,茉儿却不知道如何回报你。”
他低头笑道:“你都以身相许了,我还要什么回报?”将我环抱而起,往小楼行去,我们一路相处亲密,却并无暧昧关系。
见他如此说,我忍不住羞红了脸道:“才没有……”
楼窗所挂轻纱被风吹起拂过我面颊,他将我轻放在榻上,笑道:“茉儿,我一定等到师傅应允主婚之时,明媒正娶你。”
昆仑山宛如仙境,光阴如电飞逝,我与卢杞并肩立于昆仑山弱水之畔,面前正在众多古书中记载的“瑶池”,湖水清瀛,鸟禽成群,烟波浩淼,气象万千。
我斜倚入他怀中,柔柔说道:“这些天我真的不知自己是在仙境,还是在人间呢。”
他微微一笑,自身边取出紫玉箫,放于唇边吹奏,一缕悠扬宛转之音逸出,湖边鸥鹭皆尽飞起,他袍袖轻扬,将手掌伸至我面前,他掌心之内多了一只玲珑可爱的红嘴小鸟,十分可爱。
他笑道:“你问问它,让它告诉你此处是人间还是天上。”
我正欲将那小鸟儿接过,忽闻远处有个尖锐的声音道:“无论天上人间,卢大人此时都该从梦中醒来了。”
我们转身望去,只见数名大内侍卫簇拥着高公公出现在湖畔,高公公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怪异,说道:“卢大人,皇上有旨意,请杨姑娘接旨。”
卢杞脸色暗沉,挡在我身前道:“请问高公公,是何旨意?”
高公公看我一眼,道:“跪下听宣吧。”
我不明所以,不得不跪下,卢杞冷冷注视那些人等。
高公公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门下平章事杨炎之女杨茉语,与华阳公主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出家入道,为华阳公主超度往生,大历十三年七月十五钦此。”
我定了定神,立刻明白过来,圣旨是诏命我出家为道姑。这道圣旨,十有八九是出自独孤贵妃之手,她伤心华阳公主之逝,怎会愿意我和卢杞自在逍遥?皇帝要将我拘入道观,卢杞亦无可奈何。
卢杞向前一步,沉声说道:“公公宣错旨意了,我身边之人是我妻子杨氏,此地并无杨茉语。”
高公公面露难色,道:“卢大人请勿阻挡,安宜公主虽是奴婢的主子,但这抗旨不遵之罪奴婢却不敢替大人担待,而且,卢大人婚事皇上已有安排……”
卢杞手中玉箫轻挥,剑眉紧簇,淡然道:“我只愿娶她一人,公公不必为难,所有罪名我一力承担,决不连累公公。”
高公公察言观色,不再客套,说道:“今日我无论如何要将此女带走,卢大人若要执意回护,只有得罪了!”
他暗使眼色,身后数名大内高手蓄势待发,我急唤道:“不要伤害他……我随你们走就是!”
卢杞身形直扑而出,回头道:“茉儿你退后些,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那数人手中之剑宛如游龙出水,向卢杞直刺而去,围攻缠斗他一人,卢杞亦不敢怠慢,紫玉箫挥起,场中争斗难解难分。
我心中大骇,忆及卢杞挥箫打落偷袭暗器,内力落叶留花,一人力挫回纥众骑,又稍稍放心了些。
却不料突然间,高公公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我被他吓了一跳,脱口尖叫了一声。
场中遽然生变,卢杞摔出三丈之外,手中紫玉箫亦已落于地上,我飞扑过去,哭道:“你怎样了?要不要紧?”
他面色苍白,见我安然无恙,说道:“我没事……”一语未完,却吐出一口鲜血,洒在白衣上,点点触目惊心。
我却明白了事情经过,高公公故意惊扰我,料卢杞闻我惊叫,必然收手来救,卢杞果然中计了。
我对他们怒视道:“卑鄙!你们怎能如此?”
高公公道:“兵不厌诈,姑娘还是速速遵旨,我们决不为难卢大人。”
卢杞挣扎欲起,抓住我的手道:“茉儿,不能……”
我眼见他伤重吐血尚且如此护我,心中更痛,说道:“我随你们去就是。”
卢杞将师傅所赐丹药取出服下,怒视高公公道:“公公今天不妨杀了我,去向皇上复命。”
我忽然听见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道:“高皋,够了,你给我退下!”
回头只见太子一身青衣而立,离我不过数十步远,身后仅有一人相随,正是那东宫侍卫统领李希烈。
高公公等人不敢迟慢,跪倒在地,齐声禀道:“奴婢恭迎太子殿下!”
卢杞似乎并不意外,面色未改,拉着我的手静静看着他。
太子冷冷看了我们半晌,眼眸之中并非惊,亦非痛,更非怒,让人感觉彻骨寒冷,对卢杞说道:“表弟,我有几句话问你。”他竟呼卢杞为“表弟”,且不称“本宫”,的确是已放下身份。
卢杞似是有所触动,亦不谦辞,答道:“皇兄请讲。”
他说道:“你居然还记得幼时称呼,那你可曾记得当年你险些坠马落崖,我救起你之后,你对我承诺过什么?”
卢杞肃然答道:“我曾承诺,此生助皇兄安定天下,誓死追随。”
太子缓缓道:“如今呢?你罔顾生死,又有何益?”
卢杞凝视我,握住我的手更紧,面向太子,依然平平淡淡地说道:“我离开皇兄,本是迫不得已,请皇兄谅解。圣旨虽下,茉儿已是我妻子,自然不会再将她交与别人,违抗圣旨之罪,微臣愿意承担。”此话之意十分清楚,就是宁死也不会放手。
我眼泪滑落,对他言道:“不,茉儿宁可死去,亦不愿你为我承担任何事情。”
太子眼神更加凌厉,视我冷笑道:“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们。”
他将李希烈手中之剑拔出,那柄剑寒光闪烁,剑气如霜,我只觉身上冷意袭过,料想即刻就要死在他剑下,却并无惶恐之意。
卢杞挣扎而起,挡在我身前,急道:“皇兄且慢!”
太子目光掠过我,停留一瞬,又对卢杞冷冷道:“你明白了?”
卢杞眼神无限痛楚,点了点头,生离远胜于死别,他纵使赔上自己性命,也无法改变我之命运,不如顺从皇帝旨意,尚有见面机缘。
卢杞道:“皇兄,茉儿喜欢昆仑山中风景,我可托付师尊师姐照看她。”
太子视高公公道:“高皋,父皇旨意可有规定要她在何处出家?”
高公公忙道:“回禀殿下,没有。”
太子面无表情转身离去,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将人交与卢杞处置。”
高公公不敢有违,答道:“奴婢遵旨!”
昆仑西面有一所道观,上面书写着“平乐观”三字,乃是卢杞师姐玄清及众女弟子居所,行至道观之前,卢杞紧握我的手,对我言道:“茉儿,我会回京都求皇上收回旨意,赐你自由,你安心在此候着我……”
我知他心中痛楚难过,有意微笑道:“你无须担心我,心境平和快乐无忧,在平乐观中如此度过一生,不是很好么?”
卢杞将我拥入怀中,亲吻我的额头,说道:“我托玄清师姐照看于你,师姐本是世外高人,你跟着她,我亦可放心,若有机会,我一定返回看你。”
我点点头,随他进入道观中,只见一白衣女子,端然而坐,美得不带一丝凡俗之气,冰清玉洁,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似能洗涤人心。
不知为何,我一看到她便觉亲切,心中烦闷竟然无影无踪,她视我淡淡一笑道:“你以后就跟随我在此吧。”
卢杞拜谢道:“有扰师姐清修,深感惭愧,请师姐多加照拂。”
凤阁斜通平乐观
大历十三年七月,华阳公主薨。
大历十三年十二月,独孤贵妃薨,代宗追谥其为贞懿皇后。
大历十四年五月,代宗崩。
七月中,新君李适即位于太极殿,是为德宗。册立皇长子李诵之母太子正妃王嫔为淑妃,未立皇后。
次年,皇帝改元建中,称建中元年。
建中元年的冬天,皇宫太极殿。
皇帝抬头仰望窗外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唤道:“李进忠!”
李进忠闻声而至,应道:“奴婢在。”
皇帝并不看他,依然望向那如同柳絮轻舞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问他,道:“有多久了?”
李进忠恭声答道:“回皇上,娘娘在外已经两载有余,如今应是第三个冬天了。”
皇帝似是并未听见,喃喃自语道:“竟已过了如此之久,是时候接她回京都了……”他凝望窗外片刻,转身说道:“替朕预备笔墨。”
李进忠恭声称是,早有内侍宫女将笔墨准备好,送上前来。
皇帝行至御案前,提笔一挥而就,说道:“快马加急,速送往昆仑山,传三千御林军,随朕出宫一行。”
李进忠弓身接过信笺,见信上墨迹未干,信笺末尾,似是书着一个“适”字,当下不敢怠慢,急急退行而出,至殿外将皇命宣毕。
御林军统领慎重接过皇帝亲笔书信,向宫外飞奔而去。
京都御史府。
新任御史卢杞站立大雪之中,一名美貌少女自他身后行来,轻轻将一件羽缎披风覆盖在他肩上,卢杞回头视她淡淡一笑:“是你。”
那少女依偎进他怀中,温言道:“如此大雪,你不冷么?屋子里暖和,随我进去吧。”
卢杞并未推开她,却仍是静立不动,眼中似是无限惆怅。
那少女似是知他心事,叹道:“她如今已是世外之人,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你心中再苦再痛,她亦不会知道。”
卢杞默然而立半晌,终于说道:“回去吧。”
新任户部尚书杨炎府。
杨炎与夫人崔氏拥炉而坐,摆酒相叙,崔夫人拭泪道:“我那可怜的茉儿,昆仑山中本是极寒之地,她自幼在家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了那般风寒?老爷遣人去看望她了么?”
杨炎叹道:“茉儿如今已在那里住久了,恐已习惯严寒。如今的茉儿并非昔日弱女,心中自有主见,况且皇命难违,只能等待时机再设法救她回来……”
崔夫人眼望遥远天际,泪珠滴落。
空中纷扬大雪并未停歇,依旧是如杨花,如飞絮,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