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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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影噬身,噬的不仅是身,还有心。
更可怕的是,他不会死,这种无穷无尽的痛苦,是永远不会结束的。
他还记得那时仍是一个少年的他心中的愤恨,在第一次遭受鬼影噬身之苦时,他是那样恨,他不知自己在恨着什么,那样浓烈的恨意仿佛来自地狱的红莲之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火焰熊熊中,他看到了那样妖魅的容颜,湲姬。
他恨她!
在每一次被鬼影吞噬着他的身体时,他对她的恨意都增加一份,如果不是她,他亦不会经历这种痛苦,一遍一遍,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然而,那恨意一份份叠加,叠加到最多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复在意。如同那痛苦,痛苦到了极致,便是麻木。
他开始享受,在每一次鬼影吞噬着他的身体时,他享受着。他听到自己的血肉撕裂的声音,如裂帛一样好听,他听到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同花朵次第开放。
世间的一切,可还有比痛苦更令人着迷、更令人沉醉的?
没有,是的,没有。他以为他再也无法逃离,他以为他会永远活在这种痛苦之中。
然而,她来了。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她挡在了他的身前,她施展幻术,用一切方法为他驱赶开来那些扑向他的鬼影,使它们不能再接近他分毫。
她并不知他先前寻来的明珠是他以术法幻化而成,并非真人,真正的明珠正在另一个地方。她同样不知他引开梦魑,其实亦是特意而为,真正的目的是借故离开。
他不能继续同她在一起,即使他舍不得,因为,鬼影噬身的时刻就要到来。
鬼影噬身的时刻并不固定,但会随着修习的深入而愈加频繁,他虽不知道它究竟会发生在何时,却在它即将到来之前而有所感觉。方才,那种熟悉的不祥而压抑的感觉再次涌现,他知道,它来了。
借故走开是不得已之举,他本是要陪着他们一同,此时却不得不离开。他虽拥有妖鬼之力,强大到令人畏惧,然而任何一种再高强的功夫都并非无敌,如同武功再高的人都有死穴。
鬼影噬身的时候,便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纵使他有这令所有让闻之胆寒的功夫,纵使他扬手之间便可将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春夏秋冬逆转,在这一刻,他都毫无还手之力。
他也曾想不练,然而为时已晚,如同掺了*汁液的酒,一旦轻啜一口,便再也不能舍弃。这门功夫修炼到最后会如何,他不敢去想,但在无数个亦梦亦醒的夜里,他看到幻象纷然中,另一个自己被蜂拥而至的鬼影所吞噬,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的是,对他而言,死亡,已是这世间最大的奢侈。
☆、二十五、离情蛊(1)
莲花的光华越来越弱,但阿棺依然坚持着,她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愫,但她眼中的坚毅和决绝,却同平时任何一次执着的时候一样。
“我不会走。”
仿佛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她忽然开口说道。
黑衣男子看着身旁的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听着她固执的话语,不再说话。
她就在他身边,同他近在咫尺,她的面庞还带着儿时的倔强,轮廓却分明了许多,有着女子美丽的容光。这张容颜,他已有许多年不曾这样近地看过了啊……
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那,便不走了。”
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分明的惊讶。那惊讶只持续了瞬间,下一刻,有鬼影欲冲破那莲花光华的阻挡扑向暮离,她的手中一道光芒飞,出将它击退。
她凝定心神维持着那朵莲花不散,光华再度莹亮,而他的话语,依然响起在她的耳边。
“不走,和我在一起,就留在这里,可好?”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唯有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敲打着她的心,使她的心微微颤抖。
她不敢去转头看身边之人的表情,她的目光紧盯着面前鬼影,它们纵横着,交叠着,在金莲的光华下,漆黑中现出一种迷离的色彩来。
就像,他衣衫的一角。
他立在她的身旁,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却仿佛永远不可触及的女子,静静地看着。
她望着前方,看不到他眼中骤然亮起的期待,如同千帐灯火,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他却看到她眼中的犹豫和挣扎,如同风起云过,将那千帐灯火全都遮盖。
他知道答案了,从她的眼睛中,他已经读懂了答案。
这,正是他所预料到的。
呵……真奇怪,他本就知道她的答案的,他也知道不该问出这个问题,然而,他仍是问了。那一瞬间,仿佛此身此心都已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唯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牵动着。
他早就知道,她不会答应。
他能给她什么呢?他知道依她的性子,并不会在意金银俗物,她在意的,或许只是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寻一个安静之地,闲敲棋子落灯花,这就已经足够。
然而,连这,他都不能给她。
☆、二十五、离情蛊(2)
所以,方才问出口的那句话,其实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希冀。
一个悲伤的,绝望的,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希冀……
“棺儿当心!”
一声断喝传来,阿棺悚然一惊,看到面前鬼影已不惧莲花光芒,向前扑来。她疾跃一步,挡在暮离身前。
与此同时,无数细小冰剑向前鬼影袭来。冰剑方一刺入鬼影,鬼影便倏地收缩,有的更是轰然消失了。一袭纯白身影自远处飞掠而至,手中盈尺长的凝雪尖端泛着淡蓝微光,更显冷厉。
方才他未下来,是因为担忧小吟安全,他不能将她带入险境。直到将她交到苏拂雪怀中后,便无所担忧,纵身来到被鬼影包围的阿棺身侧。
“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却立在原地,毫不动弹。
“这里太危险了,快走!”他心急如焚,眼见有的鬼影已突破冰剑再次袭来,一咬牙,顾不得她是否愿意,便将她拦腰抱起。谁知,她的身子却轻得似羽毛一般,又滑得似抓不住的水一般,从他臂中离开。
她看着他,似是有话要说,眼里却浮上了一层迷惑。
“你叫我……什么?”
楚延歌愣住了,他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刻,她竟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中了蛊,”一旁,暮离的声音传来,“离情蛊。”
离情蛊。
楚延歌的心头一跳,深深的不祥之感骤然涌现,他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感,仿佛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就在这因吃惊而分神的顷刻间,鬼影猛扑而上,直向暮离。
“不!”阿棺手上幻术连连,击向暮离身上的那些鬼影,然而却终究只是徒劳,它们都仿佛毫不顾忌一般,嗜咬着暮离的身体。
又一次,她看到他在她的眼肢体残缺,血肉模糊。
她要去到暮离的身边,为他挡开那些漆黑可怖的噩梦,她不要他再受到一点痛苦。然而,楚延歌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能再上前。
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心中忽然浮现莫名的愤恨,伸掌就向身边的白衣男子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劈去。楚延歌未曾想到阿棺会忽然如此,没有丝毫防备,遭此一击手不由一松,她趁机挣脱了他。
那一掌虽并不太重,掌风却很是凌厉,他的衣袖被激得破裂开来,露出了手臂。
手臂之上,一条狭长伤口触目惊心,正自缓缓地向外渗着血。这就是他自己划破的那条伤口,为了引心灯而以自己的鲜血为支持的伤口。
可是,阿棺并没有看到。她已经转过身,向暮离跑去。
楚延歌的心中掠过一丝苦涩,他以幻术掩盖了伤口,手臂看似毫无损伤,实则里面的疼痛,唯有他一人知晓。
暮离身体已经再一次被鬼影吞噬殆尽,她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刚刚消失。她甚至来不及多看他一眼,他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如一团云散,毫无踪迹。
她再等着,等着他下一次的出现。云虽会散,但终会再聚。
当那一团灰色暗影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她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然而,就在暮离的身影逐渐凝聚成形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竟有一只手忽然从他的身体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是黑色的,枯瘦无比,指甲长而锐利,如从地府中伸出的幽冥鬼爪一般!
所有的鬼影似乎极其惧怕这只手,远远散开,暮离的身体僵在那里,任凭这只手在他的身体中搅动。
没有血流出,没有任何的伤口,此情此景,诡异至极。
楚延歌率先反应过来,手中凝雪直击那手而去。凝雪由冰雪雨露凝成,为世间至洁之剑,是所有妖鬼异灵的克星,因而普通武器根本伤不到湲姬在看到凝雪时,才连忙躲避。
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手竟没有惧怕凝雪。它将凝雪一把抓住,手指一握,凝雪顿成粉碎。
有低沉的笑声自暮离的身体中传来,那只手,竟笑了起来!
在这可怖的笑声中,阿棺的脸色骤然苍白,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喃喃道:“叔叔……”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笑声,竟是箫映弦!
有灰白的怨气不知从何而来,绕着那只手旋转,手骤然收紧,将那些怨气攥于其中,再张开的时候,一张由怨气凝聚而成的脸浮凸了出来,正是箫映弦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
那张脸笑着,扭曲着,脸后方的黑色的手指也在不停地动着。那是一幅极诡异的场景,像是手指上有着无形的丝线将脸牵动,又像这张脸原本就长在手上。
那只手忽然暴长,击碎了那张容颜,直向阿棺而去!
☆、二十五、离情蛊(3)
阿棺没有反应过来,箫映弦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而这猝不及防的袭击更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立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黑色的手,仿佛夺命的阎罗,直直地伸向她的颈间。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最敬最爱的叔叔、自小相依为命的叔叔,竟会变成如今这幅摸样。她更想不到的是,在这若虚界中,他一出现,竟会一出手就要取走她的性命!
而她来到若虚界,正是为他寻找须臾花。
刹那间,她看着那只手向她袭来,脑海中一片空白。或许有一些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脑海,但终究都只在顷刻间如同那些曾经的过往一样,如烟云般散去了。
就在那只手即将要掐到她颈间的前一刻,一个雪白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扑了过来,挡在她身前。
那只手,直直没入了他的后背。
这一幕是那样熟悉,如同她与他初遇的那一夜,他为她挡开了鲛人忽然之间的袭击。
初遇?
男子面向着她,将她护在怀中。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然而眼神却是那样温柔,他看着她,仿佛丝毫不知道他的背后已经受伤,只是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如此安静,如同夏夜静谧的伫萝河水,足以平复她心中的一切。
他就这样看着她,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那只手从他的背后直穿胸口,然后消失不见。他胸前伤口处不见有血流出,却有黑色的藤蔓冒出了芽,那邪恶的藤蔓生长得很快,片刻之间已经覆盖了她在胸前,并继续向他的身体和四肢蔓延开去。
“哟,原来是死棂藤。”千娇百媚的声音传来,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出现,立于暮离身边,正是湲姬。她的身形如烟水云萝,飘渺虚幻。
看到湲姬出现,暮离神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
“箫映弦,我以为你这么些年避世独居,有了什么了不起的成果,原来不过是鼓弄些花花草草,先是阴蓉,后是死棂藤,你的本事就只有这些么?”
她的语气带着讥讽,同不久之前持着一颗心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
伴着低沉的笑声,箫映弦的身影浮现出来。他的一只手臂乌黑枯瘦,可怕至极。
“不过你也真是舍得,竟将死棂藤种在自己的手臂中,然后袭击于人。死棂藤生长要数月有余,初时是手臂变黑,后来逐渐枯瘦,有如鬼爪。藤蔓会从手臂顺延生长,直至额心,黑如一线。哈哈哈哈,这过程痛苦至极,一想到你忍受藤蔓在血肉中生长的痛苦时的样子,我就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听到湲姬的话,阿棺心中一惊,箫映弦的手臂在几个月前的确开始变黑,不过那是因为魅儿嗜咬的原因,穆凌烟也说那是怨气侵体。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的描述,又的确同箫映弦的情况相符合。
想到穆凌烟,阿棺转身一看,只见苏拂雪与穆凌烟都已不知去向。
她们去了哪里?
阿棺正想寻找穆凌烟,却忽然发现不对,楚延歌受伤,按理来说她们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去,此时的情况实在有些不太对劲。
楚延歌?
这三个字从脑海中浮现出的刹那,阿棺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他的面容似乎隔了层烟云,看不清楚。这样的模糊让她心中有些慌乱,他是楚延歌?
楚延歌,凝幽阁,凤鸾池,寻梅园……
这一个又一个的碎片在她的脑海中撞击着,却始终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场景,让她头痛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