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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青瑶夫人_出书版完结-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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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随他多年、位居宰相的人尚且落得如此下场,谁又敢保证自己以后不会遭到此种待遇? 
  陈和尚怒极反笑,“沈青瑶,本王不急,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玩。” 
  熹河以南这几年有一句俗语:宁无光明,莫惹和尚。说的便是窦光明与陈和尚。 
  士族出身、光明磊落的窦光明,最终死在了做过和尚乞丐、性狡如狐的陈和尚手上。 
  成王败寇,非常简单又非常残酷的道理。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为这句话,使得天下为之变色,山河为之染血。 
  两军的鏖战,进入最激烈的阶段。 
  战事进入第五天,看着可吃的粮食越来越少,伤员因为缺医少药而辗转死去,看着尸骸越积越多,我沉默了许久,下令:全军后撤至望夫崖下。 
  那里,左边是万丈深渊,右边则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那也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再败,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 
  楚泰不甘放弃谷口,我轻声说了一句:若强守谷口,伤亡太大,我本是为救弟兄们而来,若都战死,又有何意义?望夫崖下易守难攻,伤亡必少很多。 
  楚泰反驳,谷口进可攻,退可守,望夫崖下一旦失守,再无活路。 
  两天。我望着天空,轻声说着,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们再坚持两天,两天后,援兵就会到了。 
  两天后,援兵没有到。 
  三天后,援兵还是没有赶到。 
  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完了,援兵还是没有赶到。 
  楚泰的面色沉得象暴风雨前的天空,黎朔也开始动摇。这日黄昏,他二人同时过来,黎朔踌躇片刻,轻声道:“大嫂,等会我们率兵冲开一个缺口,您带着少当家,趁乱突围。” 
  我摇头,楚泰刚要开口,我轻声道:“当年田公略围困鸡公寨,你们也冲开了一个缺口,要我突围。那一战我记忆犹新。” 
  “那时,夫人没有走,还为我们击鼓助威,少当家也因此早产。” 
  我点头,“是,那一次我没有走,同样,这一次我也绝不会踩着你们的尸体逃走。” 
  上半夜有短暂的平静,我靠着崖下嶙峋的石头,望向天上一轮圆月。 
  早早在我怀中熟睡,他的面容,如月光一般恬静。 
  “怕不怕?”江文略在我身边,轻声问。 
  “不怕。”我再问他:“你呢?” 
  他摇头,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半合,意态悠闲,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那副潇洒倜傥的模样,悠悠然道:“不知为何,这几年,我怕这怕那、左支右绌,到了今天,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我起始只是笑了笑,却忽灵机一动,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有办法了!” 
  这些天,江文略虽然一直守在我身边,却始终没有露面向郑军表明他的身份。郑军无人知道,永王军的二公子,也同被围困。 
  他们的目标,是我和早早。 
  若是我带兵冲击,郑军只会攻击我,即使有几百人趁乱冲出,他们也不会穷追不舍。 
  燕红为缨娘擦身换衣之时,从她怀中找出数封信函,都是她在郑军军营中以身伺虎时偷偷写下来的。其中一封,详述了郑军军中所有的暗语并郑军最近的动态,其中,右骠骑大将军军中动态也一目了然。 
  只要江文略能突围出去,先派人假装成陈和尚右骠骑大将军的手下,前来向陈和尚报信,就说永王军已攻过熹河,右将军惨败,请郑王速速支援。 
  暗语、内情都对得上,不信他陈和尚不相信、不动摇。 
  若江文略再打出永王军旗帜,以永王次子身份在其后方正式出现,郑军必乱。 
  这是我们绝处逢生的唯一机会。 
  缨娘,请护佑你的兄弟姐妹。 
  当我亲率人马冲向郑军时,暗暗地念了一句。 
  也许真是缨娘在天之灵护佑着我们,也许是时间选得恰当,郑军后半夜较为疲乏,我没有被困住,安全地退了回来,江文略也顺利带人突围出去。 
  楚泰不相信地问我,“江二公子真的不会一去不复返?” 
  我不知道黎朔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他瞪了楚泰一眼,道:“大嫂看人的眼光,你还怀疑吗?” 
  楚泰嘀咕道:“大嫂看杜凤,不也看走了眼?” 
  我微微摇头,望向茫沉夜色,渐涌忧虑,狐狸那边,是遇到什么阻碍了吗?他不会不来的,虽然如果这边全军覆没,他可以除掉许多阻碍,可那样一来,洛王军也将元气大伤,只怕再敌不过陈和尚。 
  我继而想到了更远的,陈和尚竟然在这里出现,而狐狸事先毫不知情,那只有一个可能:洛王军中出了奸细。 
  若是这一战我们能侥幸逃过一劫,有些事,不得不未雨绸缪了。 
  黎明来临的一刻,郑军后方火光忽起。 
  我于这一刻,深深地感激缨娘。因为她的信,我明明白白地读懂了郑军王旗打出的旗令。这旗令,本只有最高级的将领才能读懂,缨娘忍辱负重,在服侍赵之初的日子里,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暗暗记了下来。 
  陈和尚在收到“右路溃败、永王军来袭”的“军报”后,下了决定:为免腹背受敌,全军向东撤,与左骠骑军会合。郑王中军先撤,后营掩护,为免洛王军生疑,后营仍装成围攻之势。 
  我们紧张地掩在石后,看着郑军军营内的动静,当看到其旗令显示中军开始撤出时,所有人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楚泰更是直抹汗,骂道:“他奶奶的,陈和尚,这次算你跑得快!不然老子要把你的脑袋当毽子踢!” 
  燕红噗地一笑,却忽听杀声大作,自远而近席卷而来。 
  这杀声太过震耳,连山石上的泥土都被震得簌簌而落。我们相顾骇然,楚泰喃喃说了句:“江二公子这么大胆?真的用几百人去打陈和尚?” 
  我脑袋有一瞬的空白,再一跃而起,激动下大声道:“六叔赶到了!我们的援兵到了!” 
  真的是狐狸赶到了。 
  他策骑冲在最前面,乌色骏马上,他黑甲长剑,所向披靡。大将军旗所过之处,郑军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开。 
  天上的朝霞更加灿烂,映着他俊美的笑容。他向我们奔来,我当先迎了上去,他在我面前拉住骏马,飘身而落,踏前两步,修眉轩展,微笑道:“青瑶!” 
  这一刻,我反而说不出话来,倒是早早,直扑入他怀中,叫道:“六叔!” 
  狐狸将早早抱起,在他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再环顾跟上来的黎朔等人,轻声说道:“杜凤来迟,累各位久候。” 
  楚泰别扭地嘿了声,黎朔坦然行礼。身后,将士们举着兵刃,齐声欢呼。 
  如雷的欢呼声中,我目光投向远处,见郑王军旗打出的旗令,忽然豪气顿生,望向狐狸,微笑道:“六叔,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将陈和尚的脑袋当毽子踢?” 
  狐狸眼神一亮,大笑道:“大嫂有命,杜凤焉敢不从?” 
  右路失守,永王军来袭,杜凤来袭。 
  陈和尚的中军显出慌乱的态势,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我们迅速由守转攻,我跃身上马,大声道:“黎朔,你护住我!六叔,你随我来!咱们生擒陈和尚!” 
  陈和尚不愧久经沙场,虽露败象,仍在努力调度指挥着千军万马。可他万万料不到,我能读懂只有他的心腹才知晓的旗令。 
  洛王军最精锐的将士,护着我们悍然无畏地向前冲。 
  其余各营,将郑军分割开来,令其不能驰援陈和尚。 
  当狐狸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定波剑呛然出鞘,利刃奔腾,连斩陈和尚身边数员大将,我们齐声怒喝! 
  陈和尚似被震得心神不稳,身形摇晃间,狐狸凌空而落,定波剑架上了他的脖颈。 
  定波剑的剑锋,映着陈和尚惨淡的面色,也映着狐狸清俊无俦的笑容。 
  “郑王爷,先别急着走,我家大嫂想借你的脑袋一用。” 
  说罢,他抬头向我微笑。 
  云霞映在他的眼眸中,似在随着他的某种情绪,浓浓地扩散开来,让人不敢直视。 
  多年以后,我看到了一幅画。 
  画中朝霞满天,千军万马只是隐约几笔。唯有背对着云霞的窈窕女子,黑发在清风中如飞瀑流展,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但她清丽的身姿,宛若烈火中飞出的凤凰,让凝目望着她的人永世难忘。   
   无间(上)   
  晚霞满天的时候,起了风,吹得天边碎碎排排的云象在唱着一曲淡淡的哀伤之歌。 
  绿得可人的竹林中,却立着一座新坟。 
  缨娘生前爱竹,我做主,让她长眠在桑山连绵的竹海中。狐狸亲自主持了她的葬礼,祭词中,以早早的名义,追封她为红线君。 
  齐史上关于红线君,有简短的一句:青瑶夫人之义妹,贞勇刚烈,于桑山一役中毙郑军主帅,以身全义。 
  此时,竹叶在晚风中哗啦啦地响,我听着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竹叶在响,还是五叔在哽咽。 
  他已经在坟前坐了三天三夜了。 
  他赶来时,缨娘已经入了土。今生今世,在他的记忆里,只怕永远都会记得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来成全你… 
  无论谁去劝,抑或是狐狸的军令,都无法令他离开。他那么坐着,象一块亘古就有的石头。 
  大军不能等他一个人,在短暂的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收编俘虏后,我们必须挟大胜之余威,横扫熹河以南。 
  陈和尚兵败,其左右骠骑军必乱,益王军、永王军马上就会挥师南下,如果洛王军不抢先一步占领地盘,稳定局势,将丧失千万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先机。 
  这几天,狐狸已陆续将八营中的四个营派了出去,从他的用兵及粮草调度来看,他下的,是一盘更大的棋。 
  望着如波涛般翻滚的竹海,我轻叹一声,道:“五叔,你打算怎么帮缨娘找到她的妹妹?” 
  听到“缨娘”的名字,他眼珠动了一下,好半天,才声音嘶哑,低沉道:“上天入地,我总要找到。” 
  “天下之大,只怕穷你一生,都没办法走完。” 
  他好似慢慢恢复了一点神智,抬头看向我,满目茫然。 
  我委婉劝道:“五叔,你一个人又怎能走遍天下找一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人?你若真的有心替缨娘找到她失散的妹妹,唯有一个办法。” 
  他猛地站了起来,单膝跪在我面前,哽咽道:“求大嫂成全。” 
  我看着他痛楚的神情,也觉一阵心酸,低声道:“掌管全国田地户籍的,是户部。唯有天下一统,海晏河清,重新统计全国户籍人口,让流散异乡的人都回原籍申户领田,你才有一丝可能找到缨娘的妹妹。否则这兵荒马乱的,到处是逃难的人群,你从何找起?” 
  他好半天才听懂了我这番话,再愣了片刻,猛地跃起,冲向军营。只是可能他坐得太久,脚发麻,连续跌了好几个跟斗,又支撑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夕阳此时已很黯淡了,照耀了一整日的太阳,在将全部的光明洒落后,慢慢地沉入黑暗中。 
  他踉跄而奔的身影,在这最后一缕余光的照映下,也显出几分黯淡来。 
  漫长的一生。我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大军于第二天清晨便向熹州进发。 
  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日子,个个都热得满头大汗。唯有狐狸,虽然穿了铠甲,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与我并驾齐驱,笑着问道,“大嫂和五哥说了什么?他居然跑来向我要官做。” 
  “六叔许了他什么官?” 
  “五哥向我要一个户部尚书做,我说现在天下还没有全归我们管,我现在答应不了你。” 
  “五叔怎么说?”我微笑道。 
  他笑道,“五哥说:那我就去打这天下,你只记得应承我的话!” 
  他这话应当漏了两个字。我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替早早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再抬头时,狐狸看着我,笑了一笑,道:“这话应当让早早记下,以后咱们若是真的一统天下,他五叔的官,得由他来封。” 
  早早坐在我鞍前,正热得一滴滴的汗珠子从额头往外迸,听到狐狸这话,他转头问,“娘,什么叫一统天下?” 
  我本不想回答,但看着他渴盼的神情,只得柔声道:“就是将全天下都让一个人管。” 
  不知是不是邓婆婆或云绣在他面前念叨过什么,他竟然懂了,道:“是皇帝吗?” 
  我一愣,他已开心地叫道:“早早要当皇帝!” 
  我心中一咯噔,回过神后想偷看一眼狐狸的神情,这才发现他竟似拉了一下座骑,比我们落后了大半个马身。 
  早早却又在我身前往后探头伸手,向狐狸笑着:“我要骑六叔的马!” 
  狐狸笑了笑,足跟轻轻一磕,骏马驰前。掠过我马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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