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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青瑶夫人_出书版完结-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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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狐狸似是斟酌着开口:“很抱歉,没能早点告诉您。” 
  我将目光挪向窗外,淡淡道:“六叔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捉王八,我跑路,大家不过是各干各的份内事罢了。” 
  狐狸轻咳一声,沉默顷刻,才道:“不管怎样,昨晚那种情况,大嫂能够回来报信,我很感激。” 
  我无语,只是盯住正在窗台上跳跃着的一只麻雀看。 
  “黄二怪能联合殷建德,这事让我觉得奇怪,那日在战场上我确实是真的昏过去了,只不过晚上就醒了过来。因为想来想去三哥的嫌疑最大,但他手下的人也最凶悍,不彻底铲除,只怕鸡公寨会毁于一旦,所以我才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策,怕大嫂担心,才叮嘱老七不要…” 
  我打断了他的话:“六叔不必对我说这些,山寨的事情与我无关。三当家已除,我想你也不再需要这个孩子当什么少寨主。大当家临走时说过,他若回不来,由你接任大寨主。现在时机已成熟,明天我就会把这句话告诉各位兄弟。也请六叔高抬贵手,放我下山。” 
  狐狸却沉默了许久,才站起来,向我微微欠身:“既然昨晚大嫂选择回来报信,您就永远是鸡公寨的当家大嫂。” 
  他叹了口气,声音轻柔了许多:“大嫂,并不是我执意不放您走。您要走,也得等生下孩子再走。屈大叔说,您现在的身子只能静养,绝对不能离开山寨,否则会有小产之虞。” 
  不知是不是那日昏倒后梦到了娘的缘故,其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每当合上眼,我都会梦见娘。 
  梦的开头,总是跟着娘去摘茶采药,踏着青山、哼着歌谣,娘在和煦的春风中回头向我温柔地微笑。 
  可接下来,总是会狂风骤起,尖锐的风呼啸着将一切刮走,并在空中狂嗥狞笑、怒吼哀号。 
  这风,总会将我卷回到娘死的那晚,乱兵从山神庙外涌进来,娘将我推到干枯的水井中,可她还没来得及跳下来,乱兵已冲入后院。 
  我很清晰地听见刀刃自娘脖间划过的声音,听见娘趴在水井边缘,轻轻地唤了声:“窈娘…” 
  娘的血,也一滴滴,滴在我的脸上、手上、身上 
  这血,浸透了我的骨头,浸得我如同被一张血网包住了,无论怎么挣也挣不开。我拼力挣扎,然后 
  拼力坐起,满头大汗。 
  在这噩梦的折磨下,我的脸一天天消瘦下去。 
  狐狸送了很多补品过来,老七也每天出去打点野味给我补身子,屈大叔更是每天煎汤熬药,我都不多说一个字,很顺从地吃下去。 
  可我的脸还是一天比一天瘦。屈大叔说这是孩子在体内吃得太过、耗费了母亲元气的原因,却也别无办法可想。 
  山间寒意渐重,这日我推开窗,见山峦似被涂上了一层黄色,算了算日子,竟已是中秋。 
  木窗遥遥对着一棵银杏树,树叶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金光,秋风微拂,一片银杏叶悄然下堕,在空中飘转回旋,又轻轻落在一个人的肩头。 
  那是狐狸,他系着青色披风,颀长的身形比银杏树还要挺直,他似是往小木屋看了一眼,又转头问了屈大叔一句话。 
  从他的口形,我依稀可以分辨出这句话。 
  “真的再没有办法可想?” 
  屈大叔似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摇着头走开。狐狸仍在银杏树下负手而立,神情似乎有些沉郁。 
  我正遥遥看着,他微微抬头,眼神向小木屋扫过来,我急忙从窗前闪开,过得一阵再往外看,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也难怪狐狸显得心事重重,虽然现在鸡公寨名义上还是由我这个大嫂和五位寨主共同当家,但自从平定三寨主作乱后,寨中事务基本上都由他一人决断。 
  鸡公寨自剿灭黄家寨后声名大振,狐狸与江文略划地为盟,黄家寨归入鸡公寨,而洛郡则并入永嘉军。双方以黄家寨为界,鸡公寨向西、永嘉军向东,并约定永远亲如兄弟,互助互援。 
  这样一来,双方都再无后顾之忧,倒也算是双赢之举。 
  与黄家寨一战及后来的三寨主作乱,令鸡公寨大伤元气,但声名大振后,来投奔的人马越来越多,山寨规模日益扩大。为免有新进寨的人不守规矩,惊吓到我,狐狸特命人在小木屋外做了两道栅栏,并命阿聪阿金日夜看守。 
  他很忙,再也没有约我去山顶赏月吹笛,也很少来小木屋,即使来了,也只是匆匆地问两句,放下补品就走。 
  我总觉得自内乱那夜之后,他似乎在刻意地疏远我。也是,不需再用我肚中孩子的名义来压制二三寨主,豹子头大仇已报、入土为安,他也不必再对我那般尊敬。 
  可这夜,狐狸却来敲我的门。 
  阿金阿聪抬着竹滑竿站在他身后,我也没多问,坐上滑竿,随着狐狸上了山顶。 
  山顶的巨石旁,不知何时竟建了一座小小的竹亭。竹亭如展翼之鹰,又似临波之荷,秀雅中不失气势,亭上有匾,刻着“云池”二字。 
  亭侧书着一副楹联:雨来天地青,瑶舞静月白。 
  阿金阿聪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只余我站在亭中,与狐狸静静对望。 
  “大嫂。”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我却觉腿有些软,摸到竹椅中坐下,狐狸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我拢着披风,遥外亭角外悬挂着的一轮圆月,低声道:“多谢六叔。” 
  狐狸在我身边的栏杆上坐下,隔了许久,道:“大嫂,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鸡公寨?” 
  我无言以答。 
  他却不需我回答,续道:“屈大叔说你积郁很深,若再不放开心怀,不但孩子保不住,只怕” 
  我的眼神似要穿透这无边无垠的夜空,喃喃道:“我想回家” 
  狐狸叹了口气,道:“大嫂,你可知道,上个月,陈和尚与张进忠两军在洪河决战,张进忠兵败退守洪安,坚守了半个多月,还射杀了陈和尚的三弟。陈和尚大怒,攻下洪安后下令屠城,并放了一把大火,洪安已经…” 
  我手脚瞬时变得冰凉,瑟瑟发抖。 
  今年中秋的月色,为何象染了血一般惊心动魄? 
  “陈和尚打败张进忠后,继续与窦光明军在黑州一带交战,熹河以南,再无一片平安的乐土。熹河以北更是一片混战,哪里都有乱兵和山贼,所有州府,每天都在死人,成百上千地死人,田地荒芜,尸横遍野,路有白骨。” 
  狐狸缓缓转头,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轻声道:“大嫂,天下虽大,你能去何方?你拿什么来保护这个孩子?又怎么将他养大成人?” 
  我嘴唇颤了几颤。 
  狐狸紧盯着我:“大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帮弟兄,总认为我们是山贼,所以不愿意让孩子一出生就落草为寇?” 
  我想否认,可声音哑在了嗓子里,只低低地回了一下,听起来竟似在哭泣。 
  狐狸傲然冷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在这乱世,谁最强谁就是世间最尊贵的人!陈国的开国皇帝,不也是草莽出身?!他江文略家往上数七代,也不过是一个更夫!” 
  这话我倒十分赞同,便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六叔,我并不是看不起山贼。我只是,不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每天看着这些血腥的争斗,看着他叫叔叔伯伯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在争斗中…我只想带着他回到洪安,回到我爹娘曾住过的地方。那里,还有我住过的房子,有菜地,有” 
  真的还有吗?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狐狸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轻声问:“大嫂,你不想报仇吗?不想洗去身上的污名吗?” 
  我僵了那么一小会儿,静静地说:“报仇需要实力,至于清白…”我笑了笑,道:“我本只需要一个人相信我的清白,可他一把火把这清白烧得干干净净了,我又有什么必要再去证明?” 
  狐狸沉默了许久,站了起来。他负手遥望着东南方向,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回头看向我,左手抚上亭柱,双眸在月光下越发深邃。 
  “大嫂,从这里往东南望,天的尽头就是洪安。大嫂若是想家,就到这云池亭来坐一坐,等将来天下安定了,我再亲自送大嫂回洪安。但你现在,真的不能离开鸡公寨,鸡公寨的弟兄就是战死到最后一人,也定要护得大嫂和孩子的周全。若是苍天保佑,一切顺利,终有一日,我会帮大嫂讨回一个公道。” 
  我想我定是着凉了,不然为何鼻中似堵住了一般,酸酸涩涩。 
  我眼前一片模糊,颤声问:“你真的,将来会送我回洪安?” 
  狐狸在我身前蹲下,缓缓伸手,替我拭去泪水,声音很轻:“是,大嫂,我答应你。只要局势稳定,我就送你回洪安。我奶娘还在武定,我也想顺路回去看一看她。” 
  他的手指略显清凉,这份清凉,让我煎熬了几个月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中秋的圆月将如霜的光影洒在竹亭上,也洒在我和狐狸的衣襟上。 
  萧瑟的风,冷清的露,婉转的笛音,我望着明月,又长久地遥望东南。 
  我终于明白,从此以后,鸡公寨便是我的家。   
  瑶瑶,让我来保护你(上)   
  中秋这夜的长谈,终于让我相信,狐狸虽然不再需要用这个孩子来镇住野狼们,却仍会帮我掩饰,他,是真心地在帮我。 
  我不用再时刻担心孩子出生时间不对而引起野狼们的怀疑,更不用时刻想着离开鸡公寨。说也奇怪,自这夜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我又一天天肿胀起来,腿浮肿得掐下去便是一个很深的窝。胃口也特别好,喜得邓婆婆整天在厨下忙着为我准备吃的。 
  我也不再整天关在房中,每天去寨中走一走,野狼们很欣喜于看见我,不知何时,阿金阿聪也不再时刻跟在我身后。 
  自那夜后,狐狸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他很忙,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乱,北面李师都已在上洛称帝,漫天王则起兵岐北,听说这两军交战以来,死了几十万人,遭殃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乱兵、流民一拨拨南下,皆涌向洛郡、鸡公山和永嘉府一带。 
  永嘉军在江文略的带领下不断向东扩张,却在河间一带被郑达公打了一个伏击,只得退守青陵府。 
  而鸡公寨这边,也越来越受到西面田公顺的威胁。 
  风雨飘摇,黑云欲摧,谁也不知道,将来要发生些什么。 
  秋菊谢,北风起。 
  凛冽的天宇下,云层越来越重,今冬的第一场雪,似乎近在眼前。 
  屈大叔看着我将药一口气喝完,再替我把了把脉,低声道:“算算日子,应是这几天临产,夫人千万注意要多休息,不要拿重东西,不要焦虑不安,且放宽心怀,若是这药有效,推迟个十来天应该不成问题。” 
  这几个月,我对屈大叔生出一种如秀才爹般的依恋来,便笑道:“只要有大叔在身边,我便不会焦虑不安。” 
  屈大叔笑着捋了捋胡子,正要说话,山寨议事厅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震天鼓声。 
  这鼓声急促而剧烈,敲得我的心跳陡然加快。这是只有强敌来攻、召集所有人抗敌时才有的鼓声。 
  难道,田公顺的大军攻来了吗? 
  北风更盛,吹得我一个寒噤,待屈大叔扶着我赶到议事厅前,所有人都已到齐。 
  鼓声止住,狐狸放下鼓杵,缓缓转身。 
  他今日竟穿上了铁甲铠衣,神情肃穆,目光森冷,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似透着万分的决心和刚毅。他眼神扫了众野狼一圈,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听着,我杜凤,今天要去救一个恩人。可是,是要去田公顺的手上救人。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凶险,这一去,我不一定能够活着回来。” 
  风吹得议事厅前的寨旗飒飒卷舞,所有的人都微仰着头,看向鼓台上的狐狸。 
  他的目光更坚毅,声音也更清冷:“因为这是我的私事,我只说一遍:我只带一百人去,有愿意和我杜凤同生共死的,我永远记得你们的恩德!其余的弟兄,请你们坚守鸡公寨!” 
  他话音甫落,便有上百人冲到他身边,齐齐道:“六当家,我们一起去!” 
  老七也冲了出来:“六哥,我也去!” 
  狐狸却摇了摇头,道:“老七,你得留下。” 
  老七欲待再说,狐狸却拍了拍他的肩:“万一我回不来,你得和二哥他们,保护好大嫂和侄儿。” 
  老七回头看了看我,脸一红,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 
  风愈大了,将我的长发高高吹起,挡住了我的眼。 
  飞舞的乱发间,我看见狐狸向我走来,军人装束的他透着几分睥睨纵横的威傲,我见他越走越近,脱口而出:“六叔,你答应过我的事,你不能食言。” 
  狐狸停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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