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的堕落与忏悔 作者:一合-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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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颖意识到不能盯得太紧,应该随便聊聊,放松一下了。先谈超声波,又谈黑洞。够现代的吧?但陈晓颖说,老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早用哲学思想把这都概括进去了。是吗?当然。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不就是指的这个吗?你能听到超声波吗?你知道黑洞什么样吗?还有大智若愚,大器晚成,都是老子说的。李真说,老子真不简单,中国文化源远流长。我信《易经》,也信测字。这时候李瑛插嘴说,我们陈组长就特别会测字。李真说,是吗?那给我测一个。
“测个什么字呢?”李真显出发愁和悲观的样子,“我都被押到外省了,河北都不管我了,怕有人救我。那么您就给我测个‘外’字吧!”
陈晓颖思忖片刻说道:“从左边看,你的政治前途已经夕阳西下;从右边看,你的生存命运还是吉凶未卜。”
李真垂头丧气地说:“情况很不妙是吧?”
陈晓颖说:“但这就是你目前的处境,真实处境。”
“能不能有所改变———从字儿上看?”李真问。
“那咱们试一试。”陈晓颖说,“如果下面加个‘口’,也就是说,给你一张嘴,让你说,让你狡辩———你108 天都在用这张嘴狡辩,那么,这个字念什么呢?”
“念‘咎’,咎由自取的‘咎’。”李真说,情绪很不乐观。
“这就是说,尽管你怎么狡辩,也是难辞其咎。”陈晓颖说。
李真说:“那我要不说,不开口呢?”
“很好,那我们就把这个‘口’藏起来,加一个盖儿。”陈晓颖说,并拿起笔来,在‘外’字上面加了一横,“这念什么?”
“死”“对,死路一条。”
李真非常沮丧了:“难道我就没有活路了吗?”
陈晓颖说:“不,死路只有一条,你不要走它就是了。所以你不能把‘口’藏起来,还要说话,只是不要再狡辩,而要坦白交待问题。”
“那不还是咎由自取吗?”李真说。
陈晓颖说:“当然,因为整个案件都是你咎由自取,不能推给别人,但现在可以凭你这张口的怎么说,来决定咎由自取是取得多些,还是取得少些。狡辩,那就取得多了,罪责加重了;坦白,那就能少取一些,减轻罪责。所以你开口交待问题,说得越充分,越彻底,对你越有好处。”
李真说:“还有‘省’呢,我被押到外省,现在刚测了一个‘外’,再测测‘省’。”
陈晓颖一笑说:“这就很简单了,‘少’、‘目’。”
“怎么解释?”“这是一个警告。”李真不明白。
陈晓颖说:“交待问题,开口说,说少了不行,得多说,说少了就变成了少目,没有眼睛了,瞎了。也就是说,这盘棋让你走瞎了,失败了,乱了套了,本来可以有一个相对比较好的结局,但是因为你少说,而变得不可收拾了。所以你要多说。”
不怕千招儿巧,只怕一招儿绝。李真沉默良久,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长出了一口气:“我说了吧!”
他颇为感慨地总结道:“这么多审讯者我都应付过去了,说实在的,他们个个都是高智商的办案专家。惟有您跟他们比较起来,在审讯技巧上还差得很远,但正是这一点反而帮了您的忙,我排斥技巧。您的人格,您的善良,打动了我;您的学识,您的哲理,征服了我。在中国我见过的检察官多了,像您这样的……唉,我还是说了吧!”
李真开始一笔一笔地交待问题,陈晓颖不让助手做笔录,也不追问,更不提问,显出很严肃,很关心的样子,听着。中间很自然地“共进晚餐”。
“共进晚餐”之后,又接着来。李真在交待问题前,忍不住提了一个问题。
他说:“陈组长,上午我说漏了,就是向境外倒款的事,我等于都承认了,可是您为什么不追问我,而让我去吃饭呢?”
陈晓颖说:“你喜欢可可吧?”李真说:“当然,非常喜欢。”“小时候把过他撒尿吧?”“把过。”“有什么体会?”
李真深有体会地说:“那就是在他尿尿的时候,不能动,得把稳了,一动,他就不尿了。”
陈晓颖微笑地注视着他,不再言语。
李真想了一下,明白了。原来他对我采取了同样的对策,怕干扰我顺畅地说问题,所以才不追问我。对啊,我那种主动交待问题的良好心态,都是这样被他培养起来的。一追问,依我的脾气,肯定就不说了。就像可可尿尿一样。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到17日晚9 时,李真一口气交待了1300余万元!
当陈晓颖同助手们走出审讯室后,大家看着满天星斗,一言不发。忽然同伴们双臂伸向天空,大喊:“哇噻!我们胜利了!”陈晓颖却感到无比地沉重。
他仰望西天,不远的山峰上,“百团大战”的纪念碑依稀可见,脚下的山峦就是当年激战的主战场,那是为了拯救民族的危亡,而进行的一场血与火的纠缠与厮杀,人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今天,在纪念碑的面前,后代人为它献上的是什么呢?
和平、安宁、鲜花和笑脸吗?显然不全是,还有审讯李真这样贪官的事发生在它的身边。太有点对不起革命先烈了。太愧对革命先烈了。“我们胜利了”的欢呼,尖锐地刺伤了陈晓颖的心。我们胜利了吗?我们真的最后胜利了吗?!
就李真这个具体案件,我们仍然不能说彻底胜利了。谁能保证不会有反复呢?
刘丽英同志一再强调:“办成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铁案。”她为什么强调?就是担心反复。但这毕竟是一个决定性的胜利。这一突破,使专案组的领导和同志们欢欣鼓舞。
李真108 天没有开口,第109 天开口了。
侯磊一块石头落了地,悬着的心放下了。
当他向丽英汇报这一情况时,刘丽英舒展开眉头,对专案组的工作和陈晓颖的表现,给予了表扬。但紧接着她又严肃地指出,工作并没有完结,说话是虚,落笔为踪,要一笔一笔把问题搞清楚,砸实了,证据、证言一样也不能少,要经得起检验,办成铁案。
从6 月18日到6 月25日,陈晓颖带领助手,向李真一笔一笔地落实口供,做笔录。他还得绷着劲儿,内紧外松,讲究技巧———噢,李真排斥这个,那么换个词———艺术。这就是说,他还得背书,还得旁征博引,孔子怎么说,老子怎么说,周文王被囚禁而演《周易》,司马迁受宫刑而作《史记》,唐诗汉赋,宋词元曲———这的确是艺术。李真认这个。没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文学知识做后盾,这8 天还真对付不下来。李真随时可以不说,也可以翻供,但是他没有。顶多有的问题想隐瞒一下,可是在陈组长的开导下,最终还是都说了。没有一回故意闹别扭,而是老老实实地一笔一笔地说,说完看记录,看完记录签字画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