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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文学]酥油 作者:江觉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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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那时穿越丛林到雪山背面挖虫草的人很多,路被踩得比较明朗。不过才一个月,路又叫灌木给埋断了。夏季这里丛林雨水旺盛,气温好,草木生长尤其凶猛,一条路一两个月没人走动就会被草木完全侵占。   
月光在前面挥刀砍伐,列玛跟在我身后,一边慢腾腾踱着步子,一边昂起头,两只耳朵尖尖地竖立起来,眼睛警觉地瞧着前方丛林,然后一步也不肯往前迈了。去拉它,它却急躁,喷气,砸蹄子。月光已经处在杂木深处,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就听〃嚓嚓〃地砍伐声。我拉不走列玛,只得招呼月光。月光最终停止砍伐。他憋在杂木中一动不动,多久不出声。   
〃月光,有什么事吗?〃我朝他喊人,〃月光。。。。。。〃   
月光在里面压迫着气息低声招呼我,〃梅朵!别喊!别支声!〃   
〃唔?怎么了?〃   
〃没。。。。。。没怎么。。。。。。〃月光轻声回应,却突然从杂木间抽身出来,〃算了!〃他说,改变了主意,〃我们不走这条路了。〃   
〃为什么不走?都砍出这么长的道,难道还要把它废了?〃感觉有些晦气,我站在原地不想回撤。   
〃算了!〃月光语气肯定地重复,匆忙拉我返身。   
我们的两匹大马瞧我们回头,早是一副庆幸的样子朝来路上调头了。月光一路闷不出声,拉着我一个劲地往回走。直到完全退出那片埋伏的山路,他才放开我,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念起经来。〃喇嘛拿加素切,桑吉拿加素切,曲拿加素切,根堆拿加素切。。。。。。〃   
一声紧切一声的经语。   
我们的两匹大马在月光的经声里显得很安静,再没发出刚才丛林间那般烦躁情绪。月光嗡嗡连贯地念完一段经语,然后对我说,〃我们给列玛喂点酥油吧!〃   
〃什么,我们带的酥油可不多!〃我并不乐意。但月光已经从袋子里摸出两块酥油,朝两匹大马的嘴里各塞进一块,像是犒劳功臣一样。     
雪崩(1) 
book。sina 2010年08月11日12:34 新浪读书    
我们选择走另外的道路。丛林间山路条条,哪条都可以走出雪山去。只是有近有远。月光舍弃刚才被覆盖的近路,带我走上另外一条距离较远的山道。一路疲惫,月光也懒得和我说话。刚才砍伐消耗他大量体力。其实我们是可以间隙地骑一会马,好来缓释我们疲累的体力。但都舍不得,因为山道怪僻难走,马和人同样走得吃力,叫谁承受负担都不安心。我们只好一路拉上大马行走。   
时已近正午,阳光强烈。天空却冷不丁砸下一场太阳雨来,急骤持续。我和月光只得停下来,各人抽下马鞍上的毛毡,蹲在马的身体下方避雨。我们的大马很听话,迎着大雨一动不动,把我俩窝在肚皮底下。直到大雨停止,它们才抖动一身雨水,张扬着头。我学着月光的样子要给列玛喂酥油,月光就笑了,说你也开始笼络列玛了嘛,看来不久它就会忘记我这个老朋友啦。   
话说间,我们起身赶路。天却奇怪了:下雨时它阳光四射,雨停下后却满天升腾起云雾,太阳躲起来,天空也渐次阴暗。我们现在选择的这条道路是临近雪山腹地的,所以到处可以看到清冷的雪色光辉,把周围的丛林照映得分明。巨大轰隆的雪泉在暴雨过后更加壮大,泛出乳白色浪花,一点也不安静。在躁动中攒动,奔腾。水星子扑粉一样地溅落到很远的地方,我和月光的脸面上冰凉,有点点花针刺扎的隐痛。   
我们行走大半天,又困又饿。看到有一处平缓流动的雪泉,月光说,停下吧,我们该吃点东西。他从他的大彪马背上拿下一些食物。然后把两匹马拴在山坡的草丛间,放长绳索,让它们也能补充能量。自己则拿起牛皮囊到雪泉里装雪水,准备生火烧茶。   
一场大雨过后,丛林间到处阴暗潮湿。小股流水分裂成纤纤细细的支流从高处缓缓往下流淌,静悄悄地钻进下方的雪泉怀抱。顺着雪泉往上看,雪山就在面前。麦麦草原的白玛雪山从万世青绿中破格而出,寒气袭人,冲上天去。   
已经有多久,我没有用心来注视过雪山。现在它就在我身旁,非常清晰的视觉,却望它不同寻常。那山腰间的云霭,密集如同一堵城墙,似是拦腰斩断了雪山,把它的一半雪冠丢进无根的云端里,像是被巨大天力砍断丢弃在那儿。   
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云色。像是云雾,又像雨雾,更像雪雾。阴混沉厚,在不断地组织、汹涌,随时蓄积巨大重力,让我感觉莫大压抑。如果那是雨雾,说明白玛雪山的山腰间现在肯定在下大暴雨。气温这么高,雪山上要是那样持续地下暴雨。。。。。。我不敢再往下想,赶紧寻望月光。看他正躬着腰身在雪泉里取水。他的绛红色氆氇一半裹住高大结实的身子,一半袖口长长地拖落在地面上。他在一边取水一边唱小调。虽然听不清意思,但是能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才稍微得以安稳。我想女人的安全感里永远不能没有男人。很多时候,女人在陷入犹疑不安时,需要一些阳刚之气来调节阴性思维,作为缓释,依靠。   
是的,有月光在,一切不必担心。我清了清嗓门,也想朝他唱两句。可是我抬头仰望拴马的山坡,嗓门里蹦出的却不是歌声了。   
〃月光,怎么了!你看我们的大马!〃我在朝月光叫。是我的声带在慌张中被卡断?还是月光唱得太投入,或者雪泉那巨大的轰鸣声埋没了他的听觉?他并没有在意我的惊呼。我们的两匹大马此时却在山坡上异常焦躁。不吃草,甩头挣扎缰绳,又是砸蹄子,又是喷鼻气。再看雪山,它的顶部雪冠此刻完全被升腾的云雾埋没。而山腰间那堵云墙却在迅速裂化,分裂成一团团庞大的气体团,在半空中汹涌。   
雪崩(2) 
book。sina 2010年08月11日12:34 新浪读书    
视觉渐次混沌,感觉天地之间突然不同寻常。一股阴冥紧迫的气息直面朝我扑打过来,裹挟着滚雷一般的轰隆声。如此急剧的气象变化叫我猝不及防。望大马,它们在山坡上砸蹄狂嘶,奋力挣脱缰绳,也是挣不脱。而雪山中央那汹涌的云雾已经铺天盖地、在磅礴轰隆中呼啸而下。   
从来没听过那种呼啸,它所发出的那样阴暗的轰鸣,像天兽洞张的嘴,要吞下这个世界。心头跟着一裂!巨大无形的轰隆声制造的强烈声波只在顷刻间撞击大地。浑身紧缩,我也逃避不开那铺天盖地的震荡感应。还来不及逃离,却看到呼啸中的云雾,不,确切说应该是雪雾,突然裂化成一条条白色长龙,腾云驾雾,凌厉地向雪泉上方的丛林冲去。所到之处,切割山体,埋覆丛林。巨大杉木在顷刻间被打断,推倒,翻滚,埋葬。一切只在闪逝之间,一秒,两秒、三秒之间。天昏地暗。轰隆声叫人心头发慌。恍惚中我望雪泉,天!雪泉下方还有月光!   
我朝雪泉奔跑。大马在山坡崩裂中嘶鸣。惊惶中,不是我救月光,却是月光火速拽过我拼命往丛林里逃奔。在把我拖到稍微安全的地方,他一把推过我,又奔回山坡解救大马。   
此时,我周围的天地,丛林震颤,山谷雷鸣,沙土如同堕胎从山体生生剥离,形成巨大泥石流,沿着道路山沟前推后拥,奔腾咆哮。庞大石块伴着整堆泥沙沉闷地轰塌下来,带动粗壮的高山冷杉垂直砸进泥沙当中,溅起数丈高泥水雪浆。只像天空下起一场沉坠的泥雨,扑盖上我的脸,连我的魂魄都被它生生覆盖。雪崩残忍、分裂、灭绝,叫一切都变空。除天地之间崩溃的轰鸣,我们的生命显得那么脆弱,渺茫。我的头部被石块击中,砸在前额上,流出混合泥沙的黏稠血液。但我不能感觉,也不能意识我们是多么幸运,竟然擦着雪崩泥石流的边缘幸免于难!   
惊吓的惯性持续叫我神色发呆,不能意识未知的灾难。两匹大马跟在月光身后朝我奔来。月光一把抓过我的手直往山林深处逃奔。   
我们死里逃生。月光一边拖我奔跑,一边从腰间抽下氆氇腰带,三下两下裹住我受伤的额头。也不知跑过多久,浑身骨头像是散落掉,我疲惫得不想再走。月光紧紧抓住我,挟持一样地,语气非常严肃,〃梅朵!不走可不行!我们不但要继续走,还要快快走!谁知道这个泥石流的范围是多大!〃   
他一直拖着我奔跑。我感觉他在拖一截木头。   
天不知何时跌进了黑暗里。丛林间没有傍晚的过渡,天光要么一直阴混,要么晃个眼就葬身黑暗世界。山路渐次模糊,不久即一团漆黑。我们跑过一整下午,到夜晚也不敢歇息。此时我的担心又不是停留在对于雪崩的恐惧上了。现在,丛林像个无形黑洞。这样的黑洞,像海绵吸水一样,迅速地吸收任何形式的光。即使最亮的火把,手电,光芒也射不出一米之外。轰隆声渐次停息的时候,山道上夜物还不能安息。一些逃难的小动物已经被巨大的灾难拖走了魂魄,惊奔的身子落在哪里也不会感到安全。我们偶而一个脚步底下,突然爆发一声〃咕嘎〃惊叫,吓得人一身冷汗。还未安定,什么飞物,鸟雀还是蝙蝠,又不时轻捷地从面前扑棱而过。不见其形,幽灵一般扎人神经。   
对前路充满担心,我提出就地歇息。月光却不同意。几乎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有他抓得越来越紧的手。〃梅朵!不能停!这可不是一般的雪崩事情,它又带动起泥石流;而动物们也被惊骇得睡不上了。。。。。。现在我们要趁快离开丛林才会安全!〃   
雪崩(3) 
book。sina 2010年08月11日12:34 新浪读书    
雪崩造成的泥石流以主体毁灭之式吞噬山体,又分裂成条条支道钻进丛林中,拦截山间小路。夜漆黑如墨,我们浑身透湿。脚踩在地上,鞋筒里〃叽咕〃冒水,走一步,响一下。凭着感觉摸索前行,陌生山路叫我盲目。一脚踩进根叉间,鞋被卡在里面,拔不出。月光说你用力啊。可是我一用力,鞋没拔出,脚却光着出来了。月光趴下身摸索我的鞋,拔出后他抓过我的脚硬是把鞋塞上。袜子却脱落掉,摸不到。我在叫,月光定了会神,漆黑中他朝我塞过一把东西。正是我的袜子。急忙退鞋穿上去。却不是我的。是男人的尺码。月光说不找了,赶路要紧。他拉着我只往黑暗深处坠。两匹马也被他紧勒了缰绳。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心惊肉跳,生怕会有不测。但可怕的事还是要发生。   
爬上丛林间一处较为凸显的山岗,本来视觉混沌的我,疲惫的眼部神经突然敏感地拉动一下,两旁眼角急剧跳起来。视觉在黑暗中陡然搜索到一种感应。在丛林微弱的天光下,我感应到不远处的山坡上,似有灵异!盲目的空间里,我洞张着眼朝前望,望望没有,又望,还是没有。低头想想,再抬头,心一下就打晃了:我望见前方阴光混沌的树林里,若隐若现地晃荡着一个东西!   
这东西一忽明一忽暗,无固定形态,似一团浮游的灵火,晃个眼,消失,稍候,又混混晃晃从树林深处冒出来。。。。。。   
我紧紧抓住月光的手,朝他急迫低语,〃月光你看。。。。。。〃月光问,〃看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发现,我惊疑的手指却掐得他痛了。〃梅朵!〃月光在招呼我放手。我狠狠地睁眨起眼门,死死盯住前方树林,眼前却是一团漆黑了,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幻觉?我拖住月光。   
月光说走吧,别害怕,现在我们是一个家的模样,算上列玛和大彪马,我们有四个人呢。   
是,我们有四个人!我心里也想这么替自己壮胆。可是刚走过两步,我的胆汁几乎吓得吐出来,非常肯定和确切的视觉景象叫我浑身打抖:那个昏晃不定的灵异光影,它又陡然地从树林深处冒出来!飘忽不定,断气一样浮游,像被一个无形的黑人拖扯着,拖进更深的黑暗。。。。。。我感觉一只黑手飞速地朝我罩过来,从后脑勺爬进我的头盖里,掀开脑壳,提取我的灵魂抓起来就走。浑身跟着一阵虚脱,然后我感觉自己被那个无形黑人拖进了深暗洞穴。。。。。。   
〃月光!月光!〃我惊骇的声音变得叫我自己也不能认识。身体内渗透阴寒,哆嗦不止的手指骨,紧紧抓住月光,气势不像在抓一个人,像抓一杆猎枪。恨不得把他的目光也抓起来,从黑暗中把它挟持到那个光影里去。   
但是月光在紧切地问,〃什么?什么?我看不到!〃   
他的话叫我倒抽一口冷气,意志被绝对地摧垮了。   
我曾听耿秋画师说,在他们这样的深老大山中,有一种冤死不得升天的亡魂,它们在夜间碰到行人时会发出光亮飘忽在行人面前。行人看到亮光,以为遇上同路人,会寻亮而去。等行人的肉身被它的亮光罩住,行人的魂魄将会被它引向迷阵。它因此得以解脱。而行人,永远要替它生活在黑暗中。除非行人也能像它一样罩住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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