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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辛弃疾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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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党世杰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为自己的唐突和多疑感到惭愧。看看辛弃疾,正剑眉倒竖、咬牙切齿地想着什么,一对拳头捏得紧紧的。老人的讲诉使他心里波涛起伏,难以平静。他一直生活在清贫但还舒适的书香家庭,虽然屡屡听爷爷说起金人的野蛮残酷,也逐渐培养了强烈的民族自尊意识,发誓要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原”而努力,可终究还是与现实隔着一层,现在活生生的现实就摆在了面前,几乎触手可及!那么多苦难,那么多悲哀,一个瘦弱枯干的身体是怎样承受的呀?!而这一切的不幸都是金人制造的,他们横行在中原大地上,使多少人蒙受了类似的凄苦和屈辱!我一定要把这祸害之源清扫出去,还我父老乡亲应有的幸福应有的快乐。熊熊烈火燃烧在辛弃疾全身的血液当中。第二天天亮得很早,当第一抹晨曦涂在窗纸上时,辛弃疾还纠缠在没完没了的恶梦里,昨夜睡得太晚了。
  “喂,幼安兄,醒醒,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你了。快,醒醒 。”党世杰已经起来了,他俯下身揪揪辛弃疾的鼻子。
  稍作梳洗,又喂过马,一伙人便凑在一处啃起各自带好的干粮咸菜。老人也已起床,烧了一锅开水端过来,过会又取来几棵大葱,剥洗得干干净净,青是青,白是白,放到辛弃疾的手里,辛弃疾推辞不掉,
  辛弃疾传                     
  便接过折断,一一分给同伴。大家伙儿吃得兴高采烈,辛弃疾却有些不同往日的沉默。
  当天辞过老人出村,一行人就再不停息,直奔济南府地。
  且不提年轻人怎样着急赶路,在济南近处历城县的一座宅院里,正有一老人掐指算计着孙儿的归期。他叫作辛赞,是辛弃疾的祖父,曾任过金朝开封、谯县等地的守令,现在辞职归田,每天在家读书写文,修养身性。
  坐在朱漆雕花的太师椅上,辛赞微闭双目,慢慢地自言自语道:
  “去了有两个月了,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
  辛赞对这个孙儿简直是无比疼爱,从很小的时候这孩子就显示出非同凡响的资赋,不仅聪明善悟,而且还顽强好学,有股子一往无前的精神。他日夜盼望辛弃疾早点长大,早点建功立业,实现自己魂牵梦绕的恢复愿望,现在寄托了一腔心血的孙子终于长大成人了,而自己也明显老多了。
  这时候只听外面院子一阵吵嚷喧闹,又夹杂着马喘气和喷鼻的声音。一个仆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边跑边喊:
  “老爷,老爷,小公子回来了 !”
  辛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站起:
  
  “回来了 ?”
  辛弃疾已经阔步流星地跨进门来,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大声嚷道:
  “爷爷,我回来了 !”
  “好,好……”辛赞满心欢喜地打量着孙子,来回奔波跋涉,辛弃疾有些显瘦了,但眼睛当中反而多了一份成熟和自信,举止言行看去也更加稳重踏实起来。
  仆人端上一盆洗脸水,又退下去准备饭菜。辛弃疾解下包袱放在桌上,蹲下来就着脸盆洗脸,边擦着脸庞脖颈边对辛赞道:
  “这一路走得不亏,该知道的全知道了,同行人杂,为着别招惹麻烦,我没另画图,都记在心里,待会儿我把以前那张给补齐全。最好笑的是金人出的题目了 ,问什么《礼治乎?法治乎?》,我乱写一气,交卷最早 。”
  辛弃疾说着笑了起来。
  过会儿一切停当,辛弃疾就迫不及待地向辛赞叙述起路途见闻的军事部署和政治局势。只见他言辞干脆利落,分析切中要害,时不时还用食指蘸水在木桌上画图说明。
  辛赞一时间仿佛穿透十九年岁月,看到了那个也曾精力充沛、热是失落。
  吃饭的时候,辛弃疾讲起昨晚路边村里那姓高老人的故事,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爷爷,这全都是金狗造孽,他们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们一路过来哪里看哪里是破房空房,简直就没有能太太平平过日子的家庭。……我一定要把他们全部赶走!不,杀光他们,为受苦受难的人解恨 !”
  第二天鸡鸣声起,辛弃疾就已在院子当中了,他像以前一样先舞一圈剑,只见剑光闪闪,咻咻声响,辛弃疾腾挪跳窜,身姿轻灵矫健,煞是好看。舞完剑擦把汗就开始晨读,这是从他五六岁时就养成的习惯。
  朗朗的声音在晨光初照的天地间回响着: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耻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
  这是唐代诗人杜甫年少时写的《 望岳》,全诗气势充沛,一气呵成,表现了想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流露着诗人俯瞰人世,当仁不让的进取精神。
  此时的辛弃疾虽然在写诗为文上已颇有功底,但还是着意在武功、兵法策论一类上下力气,并不看重文学,他一心以为自己以后将用剑在石碑上刻字记功,将在千军万马中指挥调度,驰骋厮杀,这类吟风弄月、描悲画喜的东西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所以只是读读古人文章,很少自己写。杜甫是他比较喜欢的诗人。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就过去了两个多月。辛弃疾和同学朋友学习休息,按步就班,没有半点懈怠。只在傍晚时分有时约党世杰出城登山。辛弃疾喜爱站在高处极目远望。每当看到茫茫无垠的大地,和那些小如蚁虫的人影,他就觉得好像超脱出了这个世界,胸中极为开阔通畅,思维也能异常活跃。
  这天刚要和党世杰向山上爬去,便听后面有人边喊边跑,往这个方向过来:
  “师兄,党师兄,辛师兄,等一等,等一下……”
  辛弃疾和党世杰心中疑惑,停下脚步转过身,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这少年身着青袍,面带喜色,走近细瞧原是同门的小师弟陈平。这个小师弟一向极为尊仰辛、党二人,平日相待几乎视同师长。还没等站稳,陈平就慌慌忙忙地说起话来,一边还用袖子擦抹额头鼻梁上的汗:
  “辛师兄,党师兄,中了,高中了 !”
  “什么中了?中什么了?”辛弃疾觉得摸不着头脑。

  一旁党世杰已经明白了意思 ,一把抓住陈平 ,焦急地问道:
  “中了几名,什么时候放的榜 ?”
  “辛师兄甲等第六名,党师兄乙等第二名。送信的还没走呢!我刚好要去找两个师兄请教问题,给撞上了,大家伙儿就叫我找你们通个信儿,我一琢磨,你们肯定上这儿来了,还真没错 !”
  原来辛弃疾、党世杰一起数人参加金朝主持的科举考试,这会儿成绩已经颁布下来了。
  党世杰面带喜色,一张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他喃喃自语着:
  “中了,真的中了 ?”
  相比之下,辛弃疾却要淡漠得多,几乎可以说是无动于衷。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中,中的还是甲等;也从来没想着要中,中金人的进士,作金人的官。去燕京参考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他关键的目的是调查了解金人的各种政治经济状况,还有沿途军事布置,地形地貌等等,为爷爷和自己暗暗筹划的反叛活动作准备。总有一天他们要高举起斗争的旗子,聚合率领那些被金人残虐对待的汉人百姓,向异族的统治发起进攻。
  “幼安兄,咱们回去吧!去看看 !”党世杰兴冲冲地向辛弃疾道。他觉得辛弃疾一定也和自己一样高兴。陈平很佩服地看着两位荣登金榜的师兄,等他们和自己一起回去。
  辛弃疾站着没动,沉吟半晌道:
  “怀英兄先等等,我还有事与你相商,陈平就回去吧,就说我们都知道了 。”
  党世杰待陈平一走便问辛弃疾: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为什么 ?”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想给金狗干事,你忘了我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个老爷爷?!你是不是也打算和虎狼为伍,以同胞的血肉为食?”辛弃疾忍不住大声喊道。
  党世杰的自尊有些受伤了,可他毕竟年长持重一点,不愿为了一时激动伤害彼此的友情,抿了抿嘴,他平静地说道:
  “我是想给金人干事,可我是想把事做得好点,好让人们受的灾难少点。金人现在也正效学着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体制,这种时候去推动一把不就可以早点结束北方混乱的局面吗 ?”
  “不,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赶走,赶尽杀绝 !”辛弃疾一时激愤,想起爷爷曾告诉他的岳飞的故事,想起岳飞的《满江红》:
  “‘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金狗践踏我河山,辱我君王百姓,哪一个不愿杀之而后快!听爷爷说当时狗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或杀或埋,任意捕戮,到处狼烟滚滚,积尸狼藉。而你竟想去为仇人效力!幸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贼为父,投机钻营!莫说岳飞将军、韩世忠将军精忠报国,英勇杀敌以至不惜性命,河北山东忠义兵民又有哪个曾胆小畏怯 ?”
  党世杰忍不住了:
  “我何尝认贼为父,投机钻营!又何尝胆小畏怯!我也想精忠报国 ,为民出力 ,可大宋朝廷逃到南方不算,皇帝也被赶得东躲西藏,到处流窜,这样懦弱无用,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屈膝投降,签些臣服的条约,保它何用?!它又哪里想到恢复失土,励精图治,拯救丢在这里的子民!真的要济民于水火之中,不是把他们重新推到战伐之中,而是要尽力修齐现在的政治,整顿提高金人品性,稳定控制各地局面,只有这样我们汉人的日子才会好过,况且历来兴亡交替也是天道循环,大势所趋,何必固守前朝 !”党世杰一气不停地说下来,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嘶哑,他不想和辛弃疾吵得太厉害,他也知道金人严密监控着汉人,常常因一人抗金而屠尽全村、全城;这样的情形下,辛弃疾一点都不向自己掩饰隐瞒对金朝统治的憎恶,实际上是极端信任自己,以肺腑相待的。辛弃疾这时已经感觉自己说话过火了,其实两个人不都是想要济助时难,扶持危颠吗?!为什么要弄成水火不容的样子呢?仔细想想,怀英兄所说也并非毫无道理,或许他真能在为金人作官当中改良一些情势……
  两个人在彼此宽容和解的同时,又都隐隐约约感到从此往后两个人将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事实也确实如此,党世杰稳入仕途,步步高升,最后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尽力而为地调解着民族矛盾,使金国相当地区有了较大的改观,待他死后被录入《金朝名臣录》中,留传记于史书。这是后话,不提。
  夕阳早已沉下,但山边还残留着几缕晚霞。刚才绚丽多姿的天空这时暗淡下来,像卸了妆准备休息一样,时而见一两只归鸟疾飞而过,转瞬便溶在暮色里。辛弃疾和党世杰仍旧还在山脚,今天他们都没有精力往山顶爬了,两个人默默坐在草地上,各自想着自己明确而又渺茫的未来……
  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里辛赞带领辛弃疾奔走各地,四方联络,串连起一批致力于抗金恢复的有生力量,同时蓄积存储了大量物资,就在各种工作基本完善,只待好时机时,辛赞忽然与世长辞了。
  那是一个飘雪的早晨,辛弃疾去爷爷屋里请安,一推门看见爷爷尚在酣睡,辛弃疾正要退出却又觉得有点奇怪,爷爷
  从来不睡过头的,便上前轻轻叫道:
  “ 爷爷,爷爷,该起来了 ,今天可是您睡懒觉了……”
  没有回答。再叫一声,仍然这样。
  辛弃疾一下子想到他怎么也不敢想的事实:爷爷死了。他顿时手脚发软,扑倒在床边,拼命摇着爷爷的身体:
  “爷爷,醒醒,求求您,醒醒……”
  还是一无动静。
  辛弃疾哭得痛不欲生,早惊动了家里上下老小。众人纷纷赶来,顿时窄窄的小屋里塞满了几十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成一片。
  当初辛赞留在北方是由于家系庞大,搬迁不易,而且他不愿逃之夭夭,把自己的家园拱手让给金人,等后来拿定筹谋起事的主意后,就让儿子们各自在异地另立门户,以免牵连,家中只留下寡居的女儿和外孙,自己的孙子辛弃疾,还有乳娘一家人和一些仆佣。
  人们乱作一团时,辛弃疾已强自镇定下来,一面派几个仆人带好干粮,骑马去通知叔叔伯伯,一面自己身着孝装,倒趿麻鞋前往历城县诸亲友处告丧,同时请来老师同学帮助操办丧事“头七”当中各种琐杂规程。不日叔伯赶到,大家哭灵守孝,悲痛欲绝。忙忙乱乱那么长时间,爷爷终于被埋在黄土之下了。辛弃疾脸色黑黄,眼睛肿胀,穿一身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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