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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苍山暮色-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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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紫阳山遇见了一个守着伤马的少年。那样一个少年被雨淋湿,又无助地对着一匹伤马的样子忽然让他有点心疼,他不自觉地就勒停了马。少年要去北辰郡,倒正是去陇北的必经之路,于是他们便借给他一匹马。李季杀伤马时,少年虽没多言,但看得出很难受,为马难受的善良少年,祁峰不由地在路上便多关注他了。
    那日,介绍自己时,祁峰说:“你就叫我大祁吧。”其实这是李季一贯的叫法,但他看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是感觉他不肯报实名么?接着那少年也学着他的口气说:“你们可以叫我小商。”祁峰心中苦笑,看来小家伙也有些警惕心,“小商”多半也只是随口说的而已。好在,路上小商与他们倒没有隔阂。也是,江湖上相伴,也只是一段,叫不叫大祁或是叫不叫小商,又有什么关系。
    小商说他是被人雇了去做临时护卫的,看他那样子,不过十六七岁吧,那么瘦小,感觉一直是在过苦日子,祁峰不由想起暮儿,她在锦心楼做护卫前,是不是也象小商那样流落江湖,自己讨生活呢?他总将小商与暮儿相比,因此,不自觉地去照顾他。
    李季后来提醒他:“大祁,那是个少年,你这个样子会让人误会你有龙阳之癖的。”他淡笑,怎么可能,他又没要求小商跟自己睡一起。李季又玩笑道:“你不会真有这个吧,这么多年,除了找妹妹,也没见你找女人。去锦心楼之类的地方也只是光坐坐听听。”他又是一笑:“你知道我没那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如果我真有什么,你还逃得过吗?”倒把李季说得大笑。
    他们与小商共处了五日,他真的挺喜欢这个沉静的少年,小商曾问他是不是家中老大,说他会照顾人。见他沉默时,小商便不再问,十分地善解人意。如果小商愿意的话,他很想认了他做弟弟。不过这话他还没说出,就到了他们分别的时候了。
    到了北辰郡,小商要去一个叫独芳园的地方,进了城,便将马还给他们了。而他们,今日要在北辰住一晚,明日,便可到陇北了。
    小商临分别前,忽然对他说:“大齐,你好象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其实你可能五官长得不象他,但就是觉得哪里哪里都象他,好奇怪哦。”
    祁峰这些日子也一直觉得越看小商越象一个人,直觉以前见过,可是象谁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小商走了有一会儿了,他忽然想起小商象谁了,就是象锦心楼的商暮啊,虽然,看上去不一样了,明显是个少年,但他的神态,语气,真的是象商暮。自收到彭府的消息后,他一直觉得商暮就是暮儿。他一个激凌,转身拔脚去追,但人头涌动的街上,哪里还有小商的影子。
    那,还有一个独芳园可以问。虽然小商没有说独芳园在哪条街上,但他可以问。可是,连问了几人,竟然都不知道。祁峰只好先和李季去投店。
    李季注意到小商走后不久,大祁忽然情绪低落,还直问路人独芳园的所在,不免有些瞠目:才说了没这癖好的,可现今他这反映实在古怪。晚饭时,祁峰对他说,他觉得小商就是他的暮儿。李季以为他疯了:“大祁,你想妹妹想得男女不分了么?”但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筷子对祁峰说:“不对,我想起来了,他有耳洞。平时,他总有一些头发垂下来遮住耳朵的,有一日风大,吹开了发丝,我看到他右耳上的耳洞,当时还以为他小时父母宠,男孩当女孩养,现在仔细想想,不一定啊。”旋即又犹疑道:“可是,咱们也明明看到他有喉节……”
    
    道过别,祁暮先走。但她走出一段后又站在街角人群中看着大齐和李季转身走远。然后才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取出包袱里的药水洗了自己的眉毛和喉节。芸香擅丹青,这化妆术还真不赖,亏她比自己仔细,教了自己画喉节的法子,要不然这七月,领子又低,也真惹人怀疑。
    她一路打听四夷路的独芳园,却又有些神不所属。哪里不对呢?走到独芳园的门口,她忽然想起来了,是那个背影,大齐的背影。这五日来,大齐始终是在她身旁或是身后的,从来没在她身前过,如今看他牵马的背影,她觉得象小时候父亲第一次教她骑马时为她去牵马时的背影。而这个相似的背影她最近一次看到是在锦心楼的后花园。她顿时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大齐象谁了,那双杏眼传自母亲,只是又加了二分父亲的眼形的圆润,还有那个酒窝……他应该是剃了胡子。
    原来他根本没有捏造什么假名,他说自己是“大祁”,也许是别人这么称呼他的,而她却以为是“大齐”,没有姓。早知道她就不叫自己“小商”了,这是在云阳,谁会管她叫“祁暮”呢!祁暮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笨呢?现在可叫她上哪儿去找他呢?
    站在独芳园黑色的大门前,她为错过而泪如泉涌。
    有行人经过,张望这个流泪的少年。她想起她此来的目的,擦了擦泪,叩响了独芳园的门环。这个差事结束了,她一定要去端州,至少她知道三哥真是卖马的。
    见到此次行动的护卫首领,祁暮吃了一惊,又是相识的人,他是晴玉公子的贴身护卫莫奇。莫奇看到祁暮也有些惊讶,问道:“祁姑娘?你就是晶玉公子推荐来的女卫?”又点头道:“不错,祁姑娘的身手我倒是放心的。”
    既要贴身保护,她便又换回了青色的女装。女证人许小姐也是个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总是脸带慽色。巳时,许小姐收拾停当,他们就出发了。二个侍卫骑马,莫奇驾车,而祁暮则要跟那对主仆一起坐在车里。她扶了那小姐上车坐好,又看着小婢上了车,正要一跃而上,忽然听到有人叫“暮儿!”那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祁暮一震,循声望去,那边街角,祁峰和李季两人正带了五匹马站着,许是因为在热闹的街市,两人都没骑马,只是牵着。看到祁暮望过来,祁峰将缰绳往李季手中一塞,大步走了过来:“暮儿,我是三哥!”祁暮眼里转着泪花,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低呼了一声“三哥”,转头看着莫奇道:“莫大哥……”莫奇不待她说出口便道:“家人?给你一刻钟,前面西城口等。”祁暮感激地朝他笑笑,便朝祁峰走去。而那两护卫自祁峰出现始便已在车左右两侧站好,此时莫奇一挥鞭,二骑一车便朝西南而去。
    只不过是几丈的距离,祁暮却嫌自己走得太慢。直到她的鼻尖撞上了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腰背处也传来陌生的温度,她才从恍忽中醒过神来。祁峰已将她带入附近一条安静的小巷,站在两座宅院间窄窄的通道中。她抬起头来,仿佛还有些不能确信:“三哥,真的是你?”刚才钳着她胳膊和腰背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一只手带着灼热的温度抚上了她的脸,粗糙的指腹抹去了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
    祁峰的声音很厚实:“我也以为我做梦呢。可是,真的是我。这十年,我找你,可一直找不到。”
    祁暮又哭又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就知道你会活着。”
    祁峰道:“正月里我在一个当铺里看到了你贴身的锁片和大哥大嫂给你的手镯珠花,才知道你就在京城,可是我找了半年也没见着你。为了找你,我买下了旧王府,想着你总会去看看,但几个月了,也没有看到你的踪迹,却没曾想你一直就在边上的淳义郡王府。你就没想着去府里看看么?”
    “我去了两次,都是翻墙的。一次园子刚在整,半个多月前还去过一次,看到府里与原来一样,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可是还是找不到你。”
    祁峰摇头道:“也许是上天要让我们有些磨难才得团聚。锦心楼见初见你时,便觉得你的眼睛象小时候的你,却没想到别的。你跟小的时候都不一样了,你看你的圆脸都变尖了。”又自嘲道:“你男装,我居然与你同行了五日也没发觉,只是觉得面熟而已。直到昨日,我才想到小商有可能就是你,可我想到时,你已经走得不见影子了。我问了许多人独芳园的位置,可惜都不知道。今日我本已不抱希望,只是往陇北要过这条街,没想到却叫我看到了穿回女装的你了。真是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
    祁暮简略地说了八个月的经历,她如何回家探亲,如何发现家破人亡,如何遇着干龙,又如何在旧园中拣到了祁轩和祁辕,如何带着孩子建了一个小家,又如何为了这个家找了这份活。
    祁峰听说大哥大嫂还有遗孤留下,又听说她收留了祁轩,激动万分,一把将祁暮搂在怀中道:“你竟然找到了轩儿!我们还有亲侄儿?我真是太高兴了!暮儿,真是辛苦你了。自此以后,这个家就该由我担着了。你这趟差事完了就辞了锦心楼的差事,去彭府等着,我带你们回端州。”
    祁暮道:“我签到九月的,要不你带轩儿辕儿先走,九月我自己过来。”违约要赔银子的。既然现在找到了三哥,晚些团聚也没什么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祁暮要去与莫奇等人汇合,祁峰并未多问她此行的具体差事,只嘱她路上小心。但听说她要去云城时,说了句“你要去寻你的亲爹娘么?”
    祁暮惊讶:“你知道我不是爹娘亲生的?”
    祁峰的脸上露出笑涡:“你是我捡回来的。”
    重逢的时间太短了,两人都觉得话还没说完。祁暮走出几步后,祁峰忽然追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一下子塞进祁暮的手中,道:“这个你也许用得上。”祁暮也来不及细看,就塞进怀里。
    祁峰站在原地,看祁暮远去。几个起落之后,已不见她的踪影,他不由惊叹,暮儿的轻功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回到李季身边后,他嘴角含笑。李季心里为他高兴,嘴里却揶谕他:“小商果然是你妹妹,你居然也不向她正式介绍我,给什么信物了?”
    祁峰掏出一包物事,翻开一看,忽然懊恼:“糟,给错了。”装暮儿锁片的盒子好好地躺在帕子里,他塞给她的是那只镯子的盒子。
    李季得知缘由,叹道:“你这么沉稳的人也有忙中出错的时候。可惜与信义庄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赶不得了。不过,也许她不用这个也能找回父母。”
    只能这么想了。
    
    正文 二十九章 血战归
    
    北辰郡至云城,不算太遥远。但也许是许小姐果然重要,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祁暮粗略的算了一下,走了一半路,化了五天时间,挡了十来次偷袭或刺杀,平均一天二到三次。初时,许小姐对祁暮吃饭更衣睡觉都跟着自己有些反感,到后来却变成做什么都要先看一下祁暮有没有跟着,若没有宁肯等着也不先迈一步。而祁暮从原来的神情高度紧张到习以为常,若是白天战过了,晚上还没人来袭,她还觉得今日太闲了。
    天天打架,祁暮真正觉得是身在江湖了。但是,她从未杀人,她只伤人至不能动手。莫奇有次说她:“你功夫固然高,但这个样子迟早要吃亏的。有些杀手本身功夫并非极高,却能杀死胜过已身数级的对手,关键在于他有杀气,有狠心。出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手死。”莫奇的话本不多,那日鏖战后却是对着祁暮说了那么长一段话。
    那次是他们五天内最艰苦的一次搏杀,行至一个峡谷,被五倍的敌人堵于谷中,祁暮不得已出了慕云。也全靠慕云,她才能在马车里护得那主仆俩周全。当莫奇驾车带着他们冲出峡谷摆脱追杀后,忍不住对祁暮说了那番话。看着受了些伤的另两个护卫,祁暮有些迷茫,是因为自己没有杀人,而致使对方有能力重新组织来追杀吗?自己的想法错了吗?
    第六日,进入七渡县境内,莫奇原本绷紧的脸忽然放松了不少。祁暮问有什么高兴的事么,莫奇笑而不答。
    上午倒还真是平静,只是早饭时应付了一次毒杀。
    出了县城不远就是晅河边了,经过河边一片树林时,祁暮看到那里也停了一驾马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也是一个赶车人,二个护卫。莫奇看到那辆马车将车缓了下来,靠了过去:“先在这儿歇一下吧。”祁暮下车,正待扶出许小姐,忽听那辆车内传出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是暮儿吗?”
    听到那声音,祁暮忽觉心跳加快。她转过身去,看着那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白晳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含笑的俊脸,就算见识过谈子音的绝代风华,祁暮依然觉得眼前这张脸动人心魄,看到他的身形,总让人想起“芝兰玉树”的形容,他那双含笑的凤目,又有让人静心的力量。她冲他弯腰行礼道:“晴玉公子。”
    那笑忽然淡了二分:“大半年未见,暮儿长大了,漂亮了,也生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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