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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的前半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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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币厂?〃
  〃最近人家也代理瓷器,一套套,分开每个月发售一件,以便一般人可以负担得起,很管用。〃
  对,我也看过报上广告,什么一套十二节令的花杯之类。
  〃你倒是神通广大,〃我说,〃联络到他们。〃
  张允信洋洋得意,〃谁敢说我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
  〃会不会撇下我?〃我问。
  〃你放心,子君,若有可能,我会娶你。在我眼中,你是唯一可爱的女人。〃
  〃受宠若惊。〃我笑。
  华氏的大堆人马大驾光临的时候,师傅令我侍候在侧。
  那一堆人不是好服侍的,鹰般的目光挑剔我们的制成品,言语上没有礼貌之处,但态度很分明地表明当它们是烂缸瓦。
  我却幸灾乐祸,活该。
  张允信一遇到真识货的人便出洋相。
  虽然华氏出品也属摆设品,但到底认真精致一些。
  他们一行来了两男两女,一对年轻,另一对白发萧萧,张允信一扫艺术家的疲惫,殷勤侍候。
  终于那位老先生开口,〃谢谢你,张先生,谢谢你招待我们来参观。〃
  看样子这就是退堂鼓,他们不打算再看下去。
  张允信的脸转为苍白。
  〃慢着,〃老太太忽然说,〃这是什么?〃
  她俯下身子,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一件制成品,仿佛它有生命似的。
  我探身子过去看看,〃呵,那些小丑。〃我十分讶异。
  自烤箱取出,我就顺手一排地搁在窗台上。
  老太太招呼同伴,〃快来看,真是奇迹。〃
  另外三位也连忙纷纷拾起那十多只人形观看。
  老先生满脸笑容地转过头来,〃张先生,这也是你的作品?〃
  老张急急说:〃是是。〃
  我白他一眼,岂有此理。
  他连忙改口,〃这是'我们'的作品,我与我徒弟。〃
  我抢着说:〃拍档。〃有机会要立刻抓紧。
  〃是,〃老张恨恨地说,〃我与她拍档。〃
  老先生说:〃很美,可惜没有系统。〃
  我连忙说:〃可以策划一下,如果外型适用就可以改良,是不是?〃
  老太太坐下来,其余三人也跟着坐。
  我兴奋得冒泡,连忙去挤在老太太身边。
  老张双眼状若喷火,又无可奈何。
  年轻的先生说:〃人形的面孔表情尚可改善。〃
  〃是,是。〃我说。
  〃一共六款也够了。〃老先生说,〃服饰也可依照各朝代的宫廷小丑而定。〃
  年轻小姐道:〃这个尺寸恰恰好,可爱得很。〃
  老先生说:〃你们先做一套六个样板来看看。〃
  〃是,是。〃老张抢答。
  老先生对同伴说:〃今天大有收获。〃
  我说:〃一个星期后,我们可以交板。〃
  〃好,我叫本地代理同你们联络。〃
  我俩恭送他们至门口,关上门!
  老张与我先是欢呼一声:〃呵哩!〃
  然后我骂他:〃不要脸,这小丑是你做的吗?〃
  〃贱人,〃他也回骂,〃过桥抽板,教会徒弟,没有师傅,亏我将你一手提拔。〃
  〃所以才叫你做拍档,不然干吗给你这么好的机会?〃我得意洋洋。
  〃子君,如今我认识你真面目,实在你跟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他说,〃天下最毒妇人心。〃
  〃我没说过我有异于其他女人。〃
  〃'是是是是是',见到大老板顶会拍马屁。〃他斜眼看我。
  〃识时务者为俊杰。〃做了一年多事,什么不学会?〃喂,拍档,这一套东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要是人家真的付版权生产起来,徒弟,咱们三年内的生活就不必担心了。〃老张说。
  〃真的?〃我怔怔地吐舌头。
  〃可是有许多技巧方面的事情,你没有我可不行啊。〃
  〃这我知道。哎,拍档,如此说来,咱们不是要走运了吗?〃
  他也承认:〃看样子是有希望走运。〃
  运气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我与允信几乎没做得头发发白,连夜找资料赶出图样草稿,先给华特格尔厂本港代理送去了,然后开始制造模坯,纤细部分用手工补足,做得眼睛发酸,嘴巴发涩。
  老张骂:〃当初为何不做大一点?自讨苦吃。〃
  我叹曰:〃当时手上只剩那么一点点泥,胡乱捏着,谁会得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
  大功告成那夜,我筋疲力尽,一条腰像直不起来。
  我跟老张说:〃如果华氏不要我们这套人形,我改行卖花生。〃
  〃你改行?你入行有多久?〃
  我也承认他说得有理,有许多技术上的问题,没有老张根本行不通,他是专家,我要学的地方多得很呢。
  我们把货交上去的那一个下午,也就是子群举行婚礼的一天。
  我去观礼。
  下雨,客人都打着伞,濡涅的地上一个个汽油虹彩。
  我穿着新买的一套白色洋装。白皮鞋踩到水中,有痛快的感觉,一种浪费,豪华的奢侈,牺牲得起,有何相干。
  (史涓生与我提出离异的时候,心情也差不多吧。)
  子群打扮得很漂亮,柔软的白色短纱裙,小小纱帽,白手套,面孔经过浓妆,显得特别整齐。
  可惜下雨,雨中新娘特别浪漫,在一地花碎叶子下我们站在一起拍照。
  史涓生在这个时候赶到,难为他这么周到,其实子群不过是他的姻亲,他与我的婚姻断开,就不必再尽亲戚之礼,我不知他来干什么。
  拍完照,新人乘坐花车离开。
  史涓生把双手插在裤袋中,向我走来。
  〃……很漂亮。〃他说。
  我以为他说子群,〃新娘子都是漂亮的。〃
  谁知他道:〃不,我是说你。〃
  我顿时一呆,〃我?〃
  〃是的。〃
  我略带讽刺地说:〃太客气了。〃
  离婚后,他直接间接地,不止一次称赞我美丽。
  他问:〃去喝杯咖啡好吗?〃
  我看看腕表,点头。
  〃去山顶的咖啡厅?〃他又问。
  〃不。〃我马上回绝。
  那处那么美,不是跟前夫去的地方,跟前夫谈判说话,随便在市中借个地方落脚便可,何必浪费时间上山顶?破坏那里的情调。
  我说:〃就附近坐坐好了。〃
  他失望,〃你以前一直喜欢那里。〃
  〃以前我瞎浪漫。〃我一笔带过。
  以前?以前怎么同?真亏他今日还提出来。
  我们在小西餐馆坐下,叫了饮料。
  〃子群结婚你送什么?〃他问。
  〃千元礼券一张。〃
  〃咦,你以前不是专门爱花时间挑精致的礼物吗?〃
  我不耐烦,以前是以前。
  〃我送一套银器。〃他略为不安。
  〃何必破费?〃我客套。
  〃她丈夫红光满面,得意得很。〃涓生又说。
  〃当然,娶到子群,算他本事。〃我感喟地说,〃其实子群只是运气不好,很多时别的女人顺利的事,她就卡在那个关口过不去。〃
  〃现在好了。〃
  〃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这样跟着老头子一走了之,省却不少麻烦,到外国去过其与世无争的生活,多棒。〃
  〃你母亲怎么没来?〃
  〃不知道,大约是觉得没面子。〃母亲最要面子。
  宾客中许多花枝招展的小姐,一式紫色嘴唇蓝色眼盖,大抵是公关小姐之流,另一半是洋人,纷纷与新娘子香面孔。
  我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约三十年前吧,父亲带我参加西式婚礼,吃奶茶时找不懂得把匙羹自杯子取出搁碟子上,大大的出过洋相。至今难忘。
  后来做了母亲,便把安儿带出来教她吃西餐,用刀叉。
  想到这里,我莞尔。
  〃你许久没来看平儿。〃涓生说。
  〃是,忙得不得了。〃我歉意,〃但平儿也并不想念我。〃
  〃忙什么?〃他忍不住问:〃连安儿也说你好久没一封信。〃
  我说:〃我接下一点私人生意,与朋友合伙。〃
  〃你倒很有办法。〃他怀疑地说。
  我回他:〃路是人走出来的。〃
  〃我没想到你有这么能干。〃
  〃逼上梁山。〃我说。
  〃我快要结婚。〃他低下头。
  〃你说过。〃
  〃子君,如果我回头,子君,〃他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如果——〃
  我摔开他的手,〃你在说什么?〃我皱上眉头,〃咱们早已签字离婚,你少疯疯癫癫的。〃
  涓生喃喃地说:〃是,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一直嫌你笨,不够伶俐活泼,却不知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关在屋子里久了,人自然呆起来……离婚之后,你竟成为一个这样出色的女人,我低估你,是我应得的惩罚。〃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点喜悦也无,我只是婉转与客气地说:〃也难怪你同我分手,我以前是不可爱。〃
  这一年来在外头混,悟得个真理,若要生活愉快,非得先把自己踩成一块地毯不可,否则总有人来替天行道,挫你的锐气,与其待别人动手,不如自己先打嘴巴,总之将本身毁谤得一文不值,别人的气就平了,也不妒忌了,我也就可以委曲求全。
  没想到平时来惯这一招,太过得心应手,在不必要使用的时候,也用将出来,一时间对自己的圆滑不知是悲是喜。一个人吃得亏来就会学乖,想到那时做史涓生太太,什么都不必动手,只在厅堂间踱来踱去,晚上陪他去应酬吃饭,也不觉有什么欢喜,现在想起来,那种少奶奶生活如神仙般。
  今日史涓生的心活动了,求我复合,我又为什么一口拒绝?真的那么留恋外头的自由,不不,实在每个人都有最低限度的自尊,我不是一只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史涓生觉得我笨,身边立刻换新人,史涓生觉得我有药可救,我又爬回他身边。
  我做不到。
  一年多来我见识与生活都增广,又能赚到生活,他不再是我的主人、我的神,我不必回头,这一仗打到最后,原来胜利者是我,我战胜环境,比以前活得更健康,但是心中却无半丝欢喜。
  我说:〃涓生,我由衷祝你与辜玲玲愉快,她是一个很有打算的女人,正好补充你的弱点,你们在一起很配合。〃
  他不再言语。
  我站起来走。
  心中一点牵挂都没有,宇宙那么大,天空那么宽,我的前途那么好,但我一点也不快乐。
  因我心中沧桑。
  我与老张的心血结晶并没有打回票。
  我俩得到一纸合同,可以抽百分之十五的版税,我与老张悲喜交集,发愣了半天,收入并不夸张,但至少在这一两年内,我们不愁开销,艺术家的生活原是清苦的,华特格尔造币厂的照顾使我们胜过许多人。
  我们是心满意足了。
  正如老张所说:〃虽不能买劳斯莱斯,日本小房车已不成问题。〃
  我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离开家庭往外闯,居然这般有眉目,连我自己都吃惊。
  老张耸肩说:〃有些人交老运。〃
  刻是刻薄点,未尝不是事实。
  说也希奇,替华特格尔造币厂代理全盘宣传的,正是我以前工作的公司——对的,我又有机会见到可林钟斯。
  而真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好处,尤其是当那个人不再是上司的时候,这个年纪轻的加拿大男人有一股似真非假的细心,很能降服女性。
  即使是在谈公事的时候,他亦同我眉来眼去,表示〃咱们有缘份,你躲不过我。〃
  张允信不喜交际应酬,但凡有宣传事宜会议,就把我推到前线去牺牲掉,他躲在家中帮我解决〃技巧〃的问题。
  我没有搬家,老张倒搬了,开车子要足足一个半小时才能到他那儿,一所半新不旧的乡下房子,屋前一大片空地,数棵影树,两张宽大的绳床,羡煞旁人,对牢的风景是一片大海,天晴的时候波光滟滟,躺在绳床上有如再世为人,再也不想起来,干脆乐死算了。
  我曾把平儿接到这所乡下房子来玩耍,他很喜欢,在空地上放其遥控模型车子。
  休息的时候他忽然问:〃老张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愕然。
  没想到毫无心机的平儿也会问这种问题。
  他侧着头,眯着眼,正在啜喝一罐可乐,寂静的阳光下,我凝视他可爱的脸,我的儿,我心说:这孩子是我的宝贝心肝,但他长大,渐渐怀疑母亲,恐怕离母亲而去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我答:〃不,他是妈妈生意上的合伙人,不是男朋友。〃
  平儿将吸管啜得〃嘶嘶〃响,仿佛不大相信。
  〃奶奶说你会很快结婚。〃他说道。
  我诧异,〃奶奶真的那么说?〃比我想象中更开通。如今时道是不同了。
  〃爸爸要结婚,你也会结婚。〃他说。
  〃不,妈妈暂时还没有结婚的对象。〃
  平儿说:〃如果你嫁给外国人,我不会说英文,就不能够同他说话。〃
  我益发纳闷,〃谁说我嫁外国人?〃
  〃爸爸说看见你同金发的外国人在一起。〃
  〃没这种事。〃我坚决否认。
  平儿的大眼睛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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