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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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等早知成昆和谢逊结仇的经过,但此时听苦头陀范遥说起,仍是心有余愤。范遥接着说,那日在破庙中只听成昆痛哭流涕,苦求空见大师收录他为弟子,以佛家大慈悲力,化解他的罪孽。空见大师说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们既真心忏悔,佛门广大,决不拒你于门外。”当下便给他剃度,收他弟子,还答应助他了结谢逊这一作冤孽。
范遥说到这里,张无忌简述谢逊击毙空见神僧的经过,这位神僧甘受谢逊开山破石般拳力的打击,全是在盼望化解武林中一桩大血仇,那知成昆竟然欺骗了师父,在他临死时隐身不出,不和谢逊相见。接着杨逍又说到成昆如何偷袭光明顶,明教遭受大难,但这奸贼终于和殷天正、殷野王父子比拚掌力,力尽身死。范遥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杨逍见这个当年的风流人物,今日竟成为如此模样,不禁黯然神伤。
范遥说道:“金毛狮王和我素来交好,他全家遭难之事,我也略有所闻,那料到竟是他的业师所为。大雨停后,他二人出庙而去,我便悄悄跟在后面。我知他二人武功了得,只是远远蹑着,那知空见大师居然还是知道了,在前高宣佛号,说道佛家子弟,须当慈悲为怀。我便不敢再跟。过了一年,忽听得空见神僧的死讯,那心中疑窦大起,料想必和成昆有关,于是暗暗到少林寺侦查。我不敢迳到寺中,只在嵩山附近察看,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听到了成昆和朝廷密使的说话。那朝廷密使不是旁人,便是昨晚败于教主手下的鹿杖客,只是他二人武功太高,我一人决计不是对手,由于离得太远,隐隐约约的只听到三言两语,但『须当毁了光明顶』这七个字,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属下既知本教有难,不敢置身事外,一路跟随鹿杖客来到京师。鹿杖客我是不敢惹他,其余次一流的人物那就没有什么,我终于打听明白,这一干武林人物,都是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的手下。”
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乃朝廷宗室,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江淮义军起事,均被他遣兵扑灭。义军屡起屡败,皆因察罕特穆尔统兵有方之故。张无忌等久闻其名,这时听到鹿杖客等乃是他的手下,虽不惊讶,却也不禁为之一怔。杨逍问道:“那么那个赵姑娘是谁?”
范遥道:“大哥不妨猜上一猜。”杨逍道:“莫非是察罕特穆尔的女儿?”范遥拍手道:“不错,一猜便中。这位汝阳王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库库特穆尔,女儿便是这位姑娘了,她的蒙古名叫什么绍明郡主。这两个孩子都生性好武,倒学了一身好武功。两人又喜欢作汉人打扮,说汉人的话,各自取了一个汉名,男的叫做王保保,女的便叫做赵明了。『赵明』二字,是从她的封号『绍明郡主』而来。”韦一笑道:“这兄妹二人倒也古怪,一个姓王,一个姓赵,倘若是咱们汉人,那可笑煞人了。”范遥道:“其实他们姓特穆尔,却把名字放在前面,这是番邦蛮俗。”杨逍道:“瞧这位赵姑娘的容貌身裁,活脱是汉人的一个美女,可是只须见她一行事,那番邦女子的凶蛮野性,立时便显露了出来。”
张无忌直到此刻,方知赵明的来历,虽知她必是朝廷贵人,却没料到竟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汝阳王的郡主。和她交手数次,每次都是多多少少的落了下风,虽然她武功远远不及自己,但心思机敏、奇变百出,自己却又远不是她的敌手。
范遥接着说道:“属下暗中继续探听,得知汝阳王决意剿灭江湖上的教派会。他显是采纳了成昆的计谋,第一步便想要除灭本教。我仔细思量,本教内部纷争不休,外敌却如此之强,灭亡的大祸已迫在眉捷,要图挽救,只有混入王府,查知汝阳王的谋划,那时再相机解救。除此之外,实在别无其他良策。只是我曾和成昆朝过相,要使我所图谋不致泄露,只有想法子杀了此人。”韦一笑拍手道:“正该如此。”范遥道:“可是此人实在狡猾,武功又强,我接连暗算了他三次,每一次都没成功。第三次虽然刺中了他一剑,我却也被他劈了一掌,好容易才得脱逃,不致露了形迹,但却已身受重伤,养了年余才好。这时汝阳王府中图谋更急,我一咬牙,便毁了自己容貌,打折了腿,假装驼背哑巴,投到了西域花剌子模国去。”
韦一笑道:“到花子剌子模?万里迢迢的,跟这事有什么相干?”范遥一笑,正待回答,杨逍拍手道:“兄弟,此计太妙。韦兄,范兄弟到了花剌子模,找个机缘一显身手,那边的蒙古王公必定收录。汝阳王正在招聘四方武士,花剌子模的王公为了讨好汝阳王,定然会送他到王府效力。这么一来,范兄弟成了西域花剌子模国进献的武士,他容貌已变,又不开口,成昆便有天大的本事,也认他不出了。”韦一笑长声一叹,说道:“杨教主派逍遥二仙排名在四大法王之上,确是目光如炬。这等计谋,什么鹰王、蝠王,都是想不出来的。”范遥道:“韦兄,你赞得我也够了。教主,有一件事属下须得向你领罪。”张无忌道:“范右使何必过谦?”范遥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属下犯了残杀本教兄弟的重罪。属下果如杨左使所料,在花剌子模杀狮毙虎,颇立威名,当地王公便送属下到汝阳王府中。属下为了坚王爷之信,在大都闹市之中,亲手格毙了本教三名香主,显得本人和明教早就结下深仇。”张无忌沉默半晌,心想:“残杀本教兄弟,原是本教五大禁忌之一,因此杨左使、四法王、五行旗等虽然争夺教主之位,尽管相斗甚烈,却从来不伤本教兄弟的性命,范右使此罪实是不轻,但他主旨是为了护教,非因私仇,按理又不能加罪于他。”于是说道:“范右使出于护教苦心,本人不便深责。”范遥躬身道:“谢教主恕罪。”张无忌暗想:“这位范右使行事之辣手,世所罕有。他能在自己脸上砍上十七八刀,能将自己好好一条大腿打折,那么杀几个教中无辜的香主,自也不在他的意下。明教被人称作邪教魔教,其来有自,不知将来如何方得改了这些邪气魔气?”
范遥见张无忌口中虽然说“不便深责”,脸上却有不豫之色,一伸手,拔出杨逍腰间长剑,左手一挥,已割下了右手二根手指。张无忌大吃一惊,挟手抢过他的长剑,说道:“范右使,你——你——这是为何?”范遥道:“残杀本教无辜兄弟,乃是重罪。范遥大事未了,不能自尽。先断二指,日后再断项上这颗人头。”张无忌道:“本人已恕了范右使的过失,何苦如此?身当大事之际,唯须从权,范右使,此事不必再提。”忙取出金创药,替他敷了伤处,撕下自己衣襟,给他包扎好了,恐怕日后真的会自刎谢罪,想到他为本教受了这等重大的折磨,心中大是感动,突然双膝跪倒,说道:“范右使,你有大功于本教,受我一拜。你再残害自身,那便说我无德无能,不配当此教主大任。你再自刺一剑,我便自刺两剑。我年幼识浅,不明事理,原是分不出好歹。”范遥、杨逍、韦一笑见教主跪倒,急忙一起拜伏在地。
杨逍垂泪道:“范兄弟,你休得再是如此。本教兴衰,全系教主一人,教主令旨,你可千万不能违背。”范遥拜道:“属下今日比拳试掌,对教主已是死心塌地的拜服。苦头陀性情乖张,还请教主原宥。”张无忌双手扶他起身,经此一事,他和范遥相互知心,再无隔门阕。范遥当下再叙投入汝阳府后的所见所闻。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实有经国的大才,虽握兵权,朝政却被奸相把持,加之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弄得天下大乱,民心沸腾,全仗汝阳王东征西讨,击溃义军无数。可是此灭彼起,岁无宁日,汝阳王忙于调兵遣将,将扑灭江湖上教派帮会之事,暂且搁在一边。数年之后,他一子一女长大,世子库库特穆尔(王保保)随父带兵,女儿明明特穆尔(赵明)竟然统率蒙汉西域的武士番僧,向教派帮会大举进击。成昆暗中助她策划,乘着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之际,由赵明带同大批高手,企图乘机收渔人之利,将明教和六大派一鼓剿灭。绿柳庄中下毒等等情由,便是因此而起。只是近年来范遥奉命在海外搜寻谢逊下落,西域之行没能参与,直到后来方始得知,赵明以西域番僧所献出毒药“十香软筋散”,暗中下在从光明顶归来的六大派高手的饮食之中。那“十香软筋散”味碱如盐,清香似菜,想那盐粒青菜一般的滋味,混在菜肴之中,有谁能来辨得出?这毒药的药性一发作,全身筋骨日渐酸软,虽能行动如常,内力却已半点发挥不出,因此六大派远征明教的众高手在一月之内,一一分别就擒。只是在对华山派下毒时机会不巧,被人撞破,但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华山派还是不敌玄冥二老、神箭八雄、以及阿大、阿二、阿三等人的身手,死了十多人后,余人尽数被囚。
擒获少林群僧,用的仍是这个法子。但少林寺平常防卫严密异常,要想混入寺中下毒,那可是大大的不易,不比行旅之间,必须在市镇客店中借宿打尖,那么下毒轻而易举。范遥说道:“我本来只道是成昆干的好事,他以空见神僧之弟子的身份,要在寺中下毒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既已丧命光明顶上,这件事就十分奇怪了。我刚从海外归来,正好赶上了围擒少林群僧之役,只是我向来不开口,不便向人探询下毒的情形,何况少林派向来对本教无礼,让他们多吃些苦头,正是人心大快。就算将少林派的臭和尚们一起都杀光了,苦头陀也不皱一皱眉头。教主,你又要不以为然了,哈哈!”杨逍插口道:“兄弟,那尊达摩像,是你做的手脚了?”范遥笑道:“我见郡主叫人在达摩石像的脸上刻下了那几个字,意图嫁祸本教,我后来便又悄悄回去,将达摩像推转,叫他仍是面壁参禅。大哥,你们倒真心细,这件事还是叫你们瞧了出来。那时候你可想得到是兄弟么?”杨逍道:“咱们推敲起来,对头之中,似有一位高手在暗中维护本教,可那能想得到竟是我的老搭挡好兄弟!”他说到这里,四人一齐大笑。
于是杨逍向范遥简略说明,明教决和六大派捐弃前嫌,共抗蒙古,因此定须将众高手救了出来。范遥道:“敌众我寡,单凭我们四人,难以办成此事,须当寻得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给那一干臭和尚、臭尼姑、牛鼻子们服了,待他们回复内力,一哄冲出,攻鞑子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一齐逃出大都。”他十多年不开口,说起话来,声调已然很不自然,加之明教向来和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是对头冤家,是以言语之中,对众高手竟是毫不客气。杨逍向他连使眼色,范遥决不理会。张无忌对这小节却全不为逆,拍手说道:“范右使之言不错,只不知如何取得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范遥道:“我从不开口,因此郡主虽对我颇加礼敬,却向来不跟我商量什么要紧事。只有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对方却不答一句话,那岂不扫兴?加之我来自西域小国,她亦不能将我当作心腹,所以那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是什么,我却无法知道。不过我知此事牵涉重大,暗中早就留上了心,如我所料不错,那么这毒药和解药是由玄冥二老分掌,一个管毒药,一个管解药,而且经常轮流掌管。”杨逍叹道:“这位郡主娘娘心计之工,一般须眉男子也及她不上。难道她对玄冥二老也不放心么?”范遥道:“一来当是不放心,二来也是更加稳当。好比咱们此刻想夺想偷解药,就不知是找鹿杖客好呢,还是找鹤笔翁好。而且,毒药和解药气味颜色完全一般无异,若非掌药之人知晓,旁人去偷药,说不定反而偷了毒药。须知那十香软筋散另有一般厉害处,一个人中了此毒后,筋萎骨软,自是不在话下,倘若第二次再服毒药,就算只有一点儿粉末,也是立时血逆气绝,无药可救。”韦一笑伸了伸舌头,道:“如此说来,解药是万万不能偷错的。”范遥道:“话是如此说,咱们只管把玄冥二老身上的药偷来,找一个华山派、崆峒派的小脚色来试一试,那一种药整死了他,便是毒药了,这还不方便么?”张无忌知他邪气未脱,不把别人的性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