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深殿by 爱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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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真是恁多事,沈家少爷也算娇生惯养,可也没见我家哪个嫂子半夜出来对着月亮烧水沏茶的。
水沸三遍,和着上等碧螺春,冲在紫沙茶壶里。名动天下的极品越窑绿瓷杯小心盛了,细细吹过,抿一口,正是合适。再端给那个想喝水都不会叫第二遍的圣明天子。
紧闭着眼睛,醒都不醒的,居然还是眉头一皱。“不要。碧螺春。”
气极。“不喝也得喝。”
当真以为少爷我是随便给人煮茶,还被人嫌的?
硬是被我灌下一杯茶的小孩又昏昏睡去。我倒清醒的不得了。翻来复去,直至天明。
“皇后,打起精神来!”锦园站在我身后,一路之上不断的小声为我鼓气。
三个月来第一次出宫居然是在我严重失眠的情况下。我强撑着眼皮,跟在某人身后,在文武百官的跪拜中走上高高的宗庙祭坛。
父亲,兄长。我目光一一掠过。沈家已成过去,我的处所是昨夜那般明月深宫。
有人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抬头望去。天子在我半步之前威严庄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长袖下的手指却紧紧握住我的手,传递着温度。
拜祭完毕。百官平身。无数目光在隐约间向我投来。
想必人人在想,原来这便是大婚三年未曾入宫的端敬皇后。
我在心底默默答他们。真正的沈皇后此刻想必在泛舟洞庭,牧马天山,自在于山水之间。姐姐,你该连我那份一同幸福才可以啊。
应该会吧。
祭奠完毕。帝后入宗庙斋戒七日。
木鱼声声,催人入睡。我撑了半日,终于熬不住。拉一拉身边跪的端端正正的皇帝衣角。
“咱们出去玩吧,再听下去我要睡了。”
那人还没卸下圣明天子的面具,一脸威严,目光如炬,“祖宗祭祀,怎么可以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哈,”我嗤笑,“夏商以来,哪个朝代是因为祭祀兴盛的?你们李家得了江山,未必是因为天底下就数你们祭祖祭的心城。”
“明玉说的很对 !”圣明天子终于变成两眼兴奋的小孩,冲去祖先牌位前,捻香叩首,“不肖子孙李重炎,恭请列祖列宗见证,吾必开拓大唐疆土,兴盛祖先基业。立誓与此,人神共见。”
“好了,明玉,我们走。”
“就穿成我们这样?”我指指身上云霞焕然的凤冠霞帔。
“要不,把太监打晕,换他们衣服?”
“用不着。”我胸有成竹的一摆手,冲窗外喊到,“锦园!”
“娘娘,东西都准备好了。”锦园立刻溜了进来,手里提着大大的包袱,“奴婢早就想出宫走走了。唉,皇宫好是好,就是呆久了腻味。真想念永华门的豆腐脑,钟鼓楼的千层糕。还有东大街上的玩意。娘娘,咱们去买些小泥人带回宫好不好?”
趁她罗嗦的时候,我和圣明天子已经换好了衣服。
打断锦园激动的回忆,我把自己的宫服丢给她。“你留下!”
“什么?”锦园大受打击。
“我是说你留下。否则有人进来见没人怎么办?”
圣明天子立刻领会意思,接口道,“你就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留下欲哭无泪的锦园,趁着天色已晚,我带着武功奇差的某人偷偷溜出了戒备森严的皇室宗庙。
小皇帝站在宗庙门外,一脸悲愤。“原来一直保卫朕的,居然是一群饭桶。”
我用扇子轻轻安慰他,“别伤心了,天底下能这样自由进出你皇宫的不过三人。”
小皇帝立刻转身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那个砍你一剑的人也算在内。”
我心里一涩,随即微笑自若,“当然算。”
“朕,很想见他。”
再敲他一扇子,“住口,现在开始要自称我。朕?朕是皇帝叫的。恩?你是皇帝吗?”
“朕,不,我是李重炎啊。”
我欣慰,果然孺子可教。“重炎,我们来游览一下京都长安吧。”
“明玉,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废话还真多。”
“啊!!!快看!那个是什么?”
“不要丢我的脸!那不过是卖混沌的小摊子。”
“哦,馄饨原来是这样卖的啊。”
“闭嘴啦。大家都在看我们。”
三)
墨绿长衫,月白折扇。踏在长安青石阶上,我仿佛又回到当年信马江湖的逍遥年代。当然,除了身后多了那个东张西望,问东问西的李重炎。
天色越来越沉,街上人却越发拥挤起来。简直人山人海。
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李重炎被人群冲撞来去,转眼间已和我隔了大段距离,急的大声喊叫,“玉儿,你切莫走丢。”
天,是谁比较象会被丢的样子。我摇摇折扇,穿过人流到他身边去,牵住他一只手,奋力向目的地走去。
“玉儿,为什么街上会有这么多人。”被牵住的家伙在我耳边问。
“今天什么日子?”
“十五啊。”
“每月十五是民间集市的日子。没有宵禁。大家都会玩到很晚才回家。”我简略的跟他解释,顺手拨开面前挡着的人,迅速接近目的地。
玉海棠是长安城里最著名的酒楼。菜好,酒香,人也美。长安子弟多聚集在此豪饮放歌。当年我未曾离开长安之时,也常在此买醉寻欢。故地重游,别是一番滋味。
“沈公子别来无恙?”
刚进玉海棠的大门,一个娇媚勾魂的声音已入耳来。
玉海棠的主人自然是玉海棠。艳动天下的玉海棠。我迎上前去捏住玉海棠白里透红的脸颊,语气暧昧至极,“可曾想我?”
掌灯结彩的楼上楼下,一众少年已轰然做声。玉海棠娇笑间秋波横转,“我说肝肠寸断,你可相信?”
纤细手指已轻点在我额上,语气登时幽怨下来,“冤家,三年了。”
我不语,只笑看灯下美人。玉海棠又换上笑意涟涟的表情,向我身后望来,“这位小兄弟是谁家公子?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我转身看过去,好笑的看到李重炎一脸郁闷的表情。“来来来,重炎,见见天底下最美丽的老板娘。”
李重炎慢慢的走了过来,目光在我和玉海棠之间转来转去。半晌才开口道,“她可没有玉儿你好看。”
玉海棠已笑出声,清脆如银铃泼散。
“这位小弟快过来,让姐姐跟你讲,当年沈公子初到我这小店来,是怎么被登徒子调戏的。”
我脸一红。这么多年她还记得。
重炎已经满怀兴趣的跟着玉海棠上了楼上雅间。我只得慢慢跟了上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玉海棠满天洒开的笑声,和重炎一叠声的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唉,当疯子遇上白痴。
我当看不到他们。自己坐在栏杆上喝酒。上好的女儿红,香醇入骨。长安夜里万家灯火,璀璨如漫天繁星。彼时,曾醉倒在草原之上,凝视漫天如钻星子,有人在身旁吹彻洞箫,私心但愿如此长醉不醒。如今物是人非,流年暗偷换。
正出神中。冷不防有人从身后抱住我。
重炎已目光迷离,想必被玉海棠灌了无数杯。那人倒好,灌醉了就跑,把烂摊子全推给我。
我转身下了栏杆扶住他遥遥欲坠的身子。“好了,重炎,今晚先在这里住下。你喝多了。”
“没有。”重炎脸色绯红,目光迷离,“海棠说当时很多人来喝酒是就是为了看你。”
“恩。”我漫不经心的应着。是不少人,不过都被打的不敢再来。
“玉儿。”
“干吗?”我扶他到床上躺下,替他除下鞋袜。
他挣扎着坐起,低低的看着我的脸,“朕的妃子们,没有一个象你这么好看。”
“睡吧!”我不客气的敲他的头。
他果然倒下便熟睡过去。我在床边坐了片刻,凝视着他的睡颜。睡梦中他恢复成一个单纯的孩子,脆弱而甜美。
可惜我姐姐不肯嫁你。否则你的中宫皇后必定会让你珍惜一生。
玉海棠悄悄近来,捧着一盏醒酒汤。我示意她轻声,看了一眼熟睡的重炎,转身出了房门。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嫁了皇帝。”
“有什么办法。沈家总得交出一个人来。总不好让我兄长们休了嫂子进宫。”
“他还好吗?”玉海棠稍一迟疑,终于问出口。艳绝天下的玉海棠此刻站在长廊风中竟凄苦欲绝。
我随着苦笑,“有什么不好。天下太平,四海安康。他飞黄腾达,还有娇妻美妾陪在身旁。”
玉海棠转身而去。夜风吹起她袭地紫裙,渐渐远去。我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叹息。
天下太平,四海安康。我笑,仰头灌下烈酒,辛辣入喉,浑身血瞬时热了起来。天知道,有时人宁愿颠沛流离的与某个人相守,也不愿要这太平盛世的各自平安。
知道玉海棠是男人的人不多。我还有我的大哥。当朝御史沈明堂昔日也是风流才子。在江南水乡与玉海棠一见倾心。却最终回了京都娶了妻室做了朝臣。此后长安城多了一位艳冠天下的玉海棠玉姑娘。我知道我大哥再不曾见过他。虽然佳人近在咫尺。而海棠要求的也不多,只求共在长安青天下。有时,有时,沈御史的身边会有谁提起长安城里玉海棠。有那么片刻消息传入他的耳里。
我一直没有问过他,他们初见的时候,他是女装,还是男儿装。
我不敢问。
夜风渐凉。我回转房内。有人梦中又喃喃叫唤,“拿茶来。”
能这样酣睡过去,只管叫人拿茶的人有多幸福。不似某些人,千杯烈酒也难以醉去,站在沉沉夜风中等待天明。
我气恨的捏他脸一下。他居然扁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楞了半晌,只好再替他揉揉。睡了睡了,明天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四)
出宫的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海棠楼外弱柳拂风;行人如织。市井的叫卖声;喧嚣声;隔着檀木门板依然清晰的传来耳边。从梦境中醒来便飘浮在这种声音里;令人顿时之间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浑身的血液都在舒缓自在的流动。
才三个月而已;这声音已如此令我怀念。斜阳殿是深寂的;连蝉鸣都远远的悄无声息。推开窗子;永华门的高耸城楼在绿树掩映之间进入眼帘;阳光泄满一室。神清气爽。
玉海棠已推门进来;身后的侍女托着大大的餐盘。
”沈公子昨夜好梦?”
我自顾在银盆里濯洗双手;用软巾擦拭脸;一边笑着回他;”托福托福。”
两位美貌伶俐的侍女浅笑着撑起我的外衫;伏侍我穿好。玉海棠在近窗的几上摆好早餐。
当真是浮生若梦。恍惚间我竟似遗忘了这三个月来种种离奇古怪的处境;又变成长安城里倚红偎绿走马兰台的沈家公子。
”玉儿~~~~。”一个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梦境瞬时破灭;现实再次坚硬的出现在我眼前。我无奈的转头去看床上那个正幽怨的看着我的家伙;李重炎;我的皇帝;我的”丈夫”。
”什么事啊?”
他瞅我一眼;委委屈屈的低下头。”你一直都不理我。”
我啼笑皆非;”你一直在睡觉啊;我怎么理你?”
他继续抱怨;”我刚才都醒了;你还是不理我。你跟海棠说话;还跟那个红衣服的姐姐笑了两次;还看了那个蓝衣服的姐姐好久。”
我无语。那个人居然越水越委屈;几乎把自己卖在被子里;”玉儿都不看我。”
”好了;好了。我现在看你。”我端了另一盆清水走近床边;”来;先把脸洗了。”
”恩。”答应的很乖;立即把手伸了出来。
这是要我帮他洗???做皇帝真是米虫;连脸都不会自己洗。
用软巾替他拭干手脸;一转头;正迎上玉海棠似笑非笑的眼神。
”看什么?”我恼羞成怒;这死小子;切莫说他不曾替我大哥做过这种事情。虽然这个比喻是不太恰当了;不过我就是怒;他有什么立场嘲笑我啊。
玉海棠眼睛闪闪的看着我;笑的狡诈阴险;口里漫声道;”奴家在看沈公子如何温柔体贴。”
去死。我用目光杀死他。
小家伙却又在拉我袖子;”玉儿~~~~。”
”好啦好啦;我看你;我们吃早饭。”我忙安慰他。其实我还是比较理解他的。在皇宫那种地方长到十几岁;忽然一下子把他放到海棠楼这种地方;当然是有点陌生有点接受不了的恐惧了。这样一想;他分外粘我也情有可原。毕竟是我带他出来的;自然要负起责任;让他粘粘也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我的身份是皇帝保姆。我这样一再的告诉自己。然后任劳任怨的替他穿衣;夹菜;被他拉着袖子一起逛长安早市。
”玉儿;那是什么?”
午饭时分;在长安西市最大的酒楼常茂庄的雅席上;李重炎指着楼下一群黑衣人悄声问我。
”江湖中人啊。”我扫一眼。看他们的装束和配剑;该是点苍派的人。
”喔。”
静了半晌。
”那他们在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