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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野叟曝言-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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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向外人一道。”那人道:“稽康箕踞,君应见所见而去,瀛洲氏籍,恐非野人可知。”长卿见那人丰姿整朗,吐纳风流,早兴伐木之思;那人见长卿气度雍和,威仪肃穆,亦有识荆之意,因各叙礼入座。茶罢,长卿欲说出自己姓名,却转一念道:“他总认我是仕路中人,岂我之芷宿寒毡,终不脱那乌纱气习么?我且假作望气术土,试他眼力,且觇其所守何如?”因答道:“小弟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卿字,曾读异书,略知云物,见文光直射牛斗之间,知此地为德星所聚,故尔寻踪至此。今观先生,真其人也,岂复有暂隐如先生者乎?”那人道:“老先生委蛇之度,固非术士者流。野人业在农桑,岂有春华可采?贱名孙康,家传耕读,偶翻幼时塾课,辄复吟哦;老先生望气之谈,得毋相戏。”长卿瞿然道:“先生高士,何必仿姓名于古人?”孙康嗫嚅道:“东家效颦,村愚故态,乃云高士耶?”长卿暗忖:此人姓名既与签诗吻合,才品更自不凡。岳王之意明为我两人作缘,当与缔交,致之东宫,以助素臣一臂。且或因此人而得有文伯母消息,亦未可知。
正自踌躇,里面搬出饭来,孙康便令添出碗箸,长卿亦不推辞,欢然共食。饭毕,长卿询及夜间火光之事,孙康道:“昨晚得一舍侄,产室之上罩有红光,以致惊动邻村,俱来救火。”长卿道:“此贵徵也,天上石麟,许一摩顶否?”孙康道:“昨晚才生,恐难远抱至此。”长卿道:“弟但欲闻声,隔垣亦可。”孙康无奈,领至一房墙后窃听。长卿抚掌道:“桓宣武八州都督,此为过之;而中正和乐,则福德兼备之声也!”听毕出来,长卿暗忖:部娄无松柏,其父必非庸人。因向孙康道:“令弟尊名,容一见否?”孙康顿了一顿,答道:“舍弟孙盛,游学北平。”长卿笑道:“又是一位古人。且请问令尊令堂具庆否?”孙康道:“先严早背,家母在堂。”长卿道:“太夫人春秋?先生贵庚?令弟有几位令侄?”孙康道:“家母年几知命。贱庚二首。舍弟子息稍迟,昨日所生,尚是头胎。”长卿大喜道:“先生有几位令郎呢?”孙康道:“两个豚儿。”长卿道:“年各几何?”孙康道:“大儿八岁,小儿六岁。”长卿道:“先生原在吴江,是几时迁居于此的?”孙康呆了一呆,长卿呵呵大笑,直立起来,双手执了孙康之臂,说道:“古心兄今日才逢,真好侥幸也!岳王签真好灵应也!令弟素臣有书在此,快领弟进去拜见老伯母!”孙康大惊失色道:“先生何人?素臣又是何人?”长卿复大笑道:“古心兄至此尚欲瞒弟耶?弟即洪文,字长卿者也。”因在贴胸取出书信,孙康接过书一看,大喜道:“积慕久矣,不料今日得会。”语未毕,便如飞的奔入水夫人房里来。
原来水夫人自七月间被督学将古心拿去,正在惊忧,只见许多报人拥进厅来,贴起红单,喧哗讨赏。水夫人看了报抄,打发才罢,恰好古心及文虚都放了回来,水夫人大喜道:“你们缘何得释?”古心道:“真是世态炎凉。今日学台大发雷霆,要将孩儿刑讯,孩儿恐辱先人遗体,宛转求告,全然不听。天幸提塘送报,他在公座上揭看,第一行就是吏部尚书赵芮等保举直言极谏之士。奉旨:党桐、文白,着各该省督学御史徵送进京引见。‘他沉吟一会,放下脸来,把孩儿请起,将报抄递给,说:”文生员,你令弟恭喜,不日就是敝同寅了。昭庆失火之事,本院不得不认真,要知严讯该生口供,是定审豁令弟的铁案。如今是不消了,有本衙门风力,谁敢再行牵告!一面请回,这老家人也带回去,本院随后便来道喜。’母亲,看着这等鬼城情形,真足令人齿冷。“水夫人蹙额道:”塞翁得马,焉知非祸。你弟若在京中,引见时必有大祸。这督学又翻过脸来,那时就无可解免了。凑巧昨日未小姐着未能来送中秋节礼,我与你出其不意,连夜雇船前往丰城,庶可脱此祸患。“古心道:”二弟有此际遇,道路皆为加额,亲知共拟弹冠。回来时,听着路上口碑,庭中祝嘏,虽处之淡然,亦何至反以为害,急思远避起来。“水夫人太息道:”吾儿平日所读何书,所穷何理,怎这等临事茫然,毫无巴鼻?汝弟生平所深恶痛嫉者,是异端惑世、宦寺擅权,私居咄咄,常形悲叹。今一旦得觐天颜,所应者又是直言极谏之科,自必明目张胆,尽所欲言。目下国师之宠正盛,司礼之焰方张,车薪之火岂杯水所能救?蟠结之祸岂立谈所能除?不忌鼠器,而辄批龙鳞,轻则窜逐,重则诛夷,事所必至,理有固然。昔人云:贺者在门,吊者在闾,正今日之谓也,何云过虑耶?“古心爽然道:”母亲料事真若神明。但二弟蹈此危机,恐难完璧,怎得他知几远引、明哲保身才好。“水夫人怫然道:”明哲保身四字是圣人重道行权之学,非大贤以下所能。古今来不知多少人误在此四字上,冯道身事十主,小人藉以纳污,所谓罔之生也,幸而免耳。我平日怎样教你做人,怎还出此依阿囗囗之语?宁吾言而君不用,毋君用而吾不言。《鲁论》云:“勿欺也而犯之,志土仁人,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你自小就读过来,难道圣训都可不遵的吗?”
古心吓得面如土色,勉强辩白道:“孩儿因母亲年高,倘遇意外之事,必甚伤感,故愿二弟危行言逊,以尽人子之心,如何敢教他模棱两可,为名教中罪人呢?”水夫人道:“夫孝始于事亲,终于事君。为臣尽忠,即是为子尽孝。汝母独能不为范滂之母耶!忠焉能勿诲乎?汝弟所应者何科,怎讲得言逊?”古心涕泣谢罪,复禀道:“未家向未往还,且远隔数千里,卒然往投,似嫌冒昧,兼不耐跋涉之劳,不如就近于梁公、无外等家,择一处暂避为便。”水夫人道:“藏欲其潜,避欲其远。督学既势利之人,县主又奸诈之辈,若亡不越境,何异藏首之雉乎?未小姐感汝弟救命之恩,事之如兄,待我如母,前日书中又备述其婢素娥之贤美,扶持汝弟病中,情至义尽,云已认为亲妹,将来欲令侍我晨昏等语,则此女已与汝弟约言可知。虽在异乡,不啻骨肉,良禽择木而栖,此佳荫也。至于道路风霜,舟车劳顿,不过一时之事,较之囹圄羁禁,缧绁拘挛者,苦乐何如?但恐即避远方,而家乡亲友仍不免稽查牵涉之累耳,况可往投,以自害复害人耶?”古心道:“母亲所虑极是,但家中自涉讼以来,囊空如洗,拮据借贷,岂能连夜潜逃?”水夫人道:“守如处女,脱若狡兔。机事不密则害成,不速不密,鲜不败矣。未小姐现送中秋节仪二十四两,可作盘费,今晚即行,不可通知一人。你即去悄悄料理,不得迟误。”
古心遵命而行,密令未能雇定船只。内里水夫人姑媳领文妪及三个丫头,收拾细软,外面古心、文虚、未能打叠行李,一面乱着接待贺喜的人。候到昏黑,悄悄下船,摇出水关。一路上关紧舱门,声息不透,于八月十三这一日,竟至丰城。未能上去悄悄禀知。鸾吹大喜,要腾出西边一宅安顿水夫人。素娥道:“这却不要。大兄弟虽不比从前,但现住在内,不便将他搬往别处;二则文大相公同来,未免嫌疑;三则城中耳目众多,恐有漏泄,依妹子愚见,不若留住西庄,许多稳便。”鸾吹称善,因令未能吩咐申寿打扫西庄,一面照来客数目准备大轿小轿,再备两乘轿子伺候,我与二小姐到河头去迎接,就送太夫人到庄。素娥道:“论理该是这样,但文太夫人潜踪至此,若如此惊天动地,恐不稳便。只合叫庄上人抬几乘小轿去接,我与姐姐明日下庄,一来好等文太夫人歇息,二则免使庄上人属目。这些事情申寿也料理不来,还得未能前去,要将文大夫人、二娘娘及大相公、大娘娘这几处卧房安顿得妥当。以后朔望时节,我和姐姐时常下去问候,也要一个住宿之处,须得与文太夫人及二娘娘卧房相近,与文相公住房隔远些方好。”鸾吹赞不绝口,令未能悉依素娥之言,即去料理。未能道:“文太夫人原吩咐过的,要待天黑又起船,不可着人去接,房子稳便幽僻些方好。二小姐打算着西庄,不去迎接,正合文太夫人之意。如今只消把船拢到桃花港西岸,离庄便不多路,只叫庄户用一两乘小轿轮替抬上就是了。文太夫人已改姓孙,叫小姐及合家俱不要提起‘文’字哩。”素娥道:“这要切记,你到庄上就不提起‘文’字。”未能应诺出去,到船中回明水夫人,吩咐船家拢向桃花港去,自己便赶到西庄,同着申寿,叫起庄仆,打扫房屋。
那西庄有五进房子,后面带着一所园亭,未能依着素娥主意,将第三进上房五间,东边做水夫人卧房,西边做田氏卧房,中一间空作起坐;两厢房做丫鬟紫函、冰弦的卧处。东边一座角门,开进第四进屋内,东两间安顿古心夫妇,西两间安顿两小舍人及秋香,中一间也空作起坐。西边一座角门,开出第二进大厅上来,把大厅西边两间隔断,准备鸾吹、素娥下庄安歇。候水夫人等进庄后,把大厅门封锁,原先住有两家庄仆,俱搬至第五进内居住。厢房内现有厨灶一切家伙杂物,除原有之外,都向家中取来添补,把文虚老夫妻二人安顿在第四进西厢房内,靠西厢房一座角门,开出园中,把所松楼三间做了古心的书房,就在后边出入。前边门房内,堆些水车、砖瓦,平时锁闭,至鸾吹等下庄始开。
忙乱了大半日,收拾停当。水夫人到庄一看,甚是喜欢,厨下备进三席便席,把一席赏给未能、申寿及住房庄仆,留一席与田氏同坐,一席送过后边古心房里。文虚夫妇及紫函等丫鬟自有酒饭。当夜无话。明日一早,水夫人梳洗已过,独不见田氏进房,因叫紫函去问。只见冰弦慌慌张张的过来,回禀道:“二娘娘因轿夫抬得不稳,动了胎气,肚里疼痛,到半夜又见一些红,今早还耐着要想起来,不叫冰弦告诉太太,如今紫函来问,怕太太着恼,急了一急,这会子越痛起来了。”水夫人吃惊道:“怪是晚间陪我吃饭有那些不自在的光景,原来为着肚疼。你该早说才好,如今便怎处?他因月事不正,不得受胎,天幸医治好了,又动起胎来。”一面说着,一面自进西边屋里来,却见秋香一阵风的跑来道:“未小姐来了。”水夫人无奈,缩住了步,阮氏已从后而至。
早见庭中两个女子素服淡妆,姗然来迟。水夫人略放愁颜,阮氏降阶迎接,鸾吹、素娥上阶相叫,丫鬟们铺下毡单,清水夫人坐而受拜。水夫人道:“两位小姐只行常礼,休要折坏老身!”阮氏便去撤单,却被素娥拖住,鸾吹口称“伯母”,敛衽而拜。水夫人坚辞不获,只得还了两礼,受了两礼。次及素娥,绯红了两颊,低叫一声“太夫人”,便跪下去。水夫人一手拖住,说道:“此位想是二小姐了,因何这般行礼?”鸾吹道:“这就是素娥妹子。侄女前日禀知伯母,将来要奉侍伯母晨昏,该是这般行礼,伯母体要推辞。”水夫人道:“行礼且慢。老身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二小媳动了胎气,正在没法,闻二小姐精于医理,斗胆欲求一诊,望以人命为重,亵渎为轻。”鸾吹慌忙答应,素娥亦腼腆应承。水夫人大喜,立即陪进西间。田氏蹙躇不安,伸手出被,告罪请诊。素娥调息细诊,说是不妨,大约一剂可愈。因开出一方,是生地一两,川断三钱、杜仲三钱。阿胶五钱。写毕,递与水夫人,道:“有真阿胶便好。”水夫人道:“这却尽有,前日水梁公寄回来的,是叫那个丫鬟藏着?”紫函即刻送至,素娥啧啧称赏道:“这才是上等阿胶,真个明如镜,黑如漆,快如刀,碎如雪。有此真胶,包管一服即愈也。”
水夫人愈加欢喜,忙叫文虚去赎药,自邀鸾吹姊妹到中间去待茶。素娥重要下跪,水夫人仍行拖住,向鸾吹道:“二小姐贤淑,我已尽知,小儿病中受恩,老身还当拜谢,况侄女已经认为亲妹,自应一体,不必过谦。”鸾吹道:“其中委曲,待恩兄回日禀明,今日此礼是必要行的,伯母但请坐受,侄女岂敢相欺!”水夫人断不肯受,鸾吹无奈,只得把素臣病中许其禀知太夫人收为妾媵之事述了一遍,道:“伏望伯母垂怜收录,侄女衔感无穷。”水夫人道:“小姐书来,我已心疑及此。屈淑女于小星,特恐痴儿减福耳。老身何幸得此贤妇耶?但妾为侧室,原无如此行礼之法,紫函可铺好毡单,待二小姐相见。”鸾吹大喜,令素娥登单万福,整整的拜了八拜,然后阮氏过来与二人平拜,又叫两位小舍人拜见姑娘。水夫人复向素娥道歉说:“老身从前出京,也为驼轿内动了胎气,把一个八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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