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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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去,露出白雪也似的一身白肉,一条元色熟纱抹胸勒着两乳,下穿金黄纱裤,管上扎着紫绸带儿,缠着绿绸裹脚,着一双大红缎子平底凤头鞋。只见这大汉剥去身上布衫布裤,露出黑漆也似的一身黑肉,两乳上一撮黄毛,一条柿漆生布裤儿,管上挂着蓝布带子,缠着白布裹脚,着一双深育砑布头班鹞子鞋。两人各立门户,走到中间,那女子两手紧护小腹,卖个上身破绽,这大汉就使乌龙探爪去抓他杏脸桃腮,那女子忽地一闪,蹲着身子使个喜雀登株,把一超越小脚尖儿觑定大汉肾囊假意虚挑,这大汉忙使金鸡劈腿势,把右脚尽力一撩,那女子蓦然仰卧,两腿放开,使一个玉蟹舒箝势,向大汉腰裤里生生的一夹,夹得这大汉小便直淋,做一堆蹲在地下,如棉条一般,更是挣扎不动。那女子笑吟吟站起身来,慢慢穿裙;这大汉苦淹淹挣下场去,堪堪待死。台下众人看出一身臭汗,齐齐喝采道:“这女人好手段也!”
喝采未绝,台东边早飞上一个女子,手捻一锭大银,铛的一声响,望天平里掷去,把衣裙一卸,就去与那女子放对。又李急看,就是那丰城江中唱歌走索的女子,仍是绿抹胸、绿裤、绿带、绿裹脚、绿鞋。擂台上左边坐的一个女子,慌脱去衣裙,露出鹅黄绉纱抹胸,一条浅紫纱裤,元色绸带扎管,白绫裹脚,穿一双大青素缎鹤顶衔珠鞋。那掌柜的人平着银子,取出两大片银来,喝道:“快立文契!”这穿绿女子那里依他,说道:“打死便撩,谁要偿命?立什么文契!”那道士哈哈大笑道:“来得正好!今日才遇着有缘人了。”那台上左边坐的女子便来接手替那场上女子收科,这穿绿女子也就入步重新放对。两个女子都使着含鸡步儿,紧走起来,一往一来,走有一二十回合。又李看那台上女子只办着招架,渐渐的招架不迭。只见右边坐的女子仍把衣裙脱卸,忽地走入场来,三个女子丁字儿站着厮打。台下众人俱不忿起来,只碍官府镇住,不敢哄闹,却嘈嘈杂杂的议论。又李心头火起,正待发喊,只见台下早飞起一个赤着上身的女子,撞入场中,捉对儿敌住,浑身红抹胸,红裤,红裹脚,红带,红鞋,正是那丰城江中一同唱歌走索的女子。四个女子打到热闹,在台上左穿右插,仰后迎前,骨节珊珊,星眸炯炯,金莲簇簇,玉臂纷纷,四朵桃花娇面,四条白雪身躯,间红黄紫绿四色裤儿,闪闪烁烁,参参差差,如黄鹂织柳,粉蝶拍花,燕子穿帘,蜻蜒戏。把看的人,眼光霍霍都耀花了,那里还顾得场规,不住声连珠炮也似的喝采。那州同睁大了眼,落开了口,急切再合不拢来。又李看那台上两个女子的脸红颈胀。气乏神亏:看那两个唱歌女子,正是眼明手快,气旺神完。只见那道士闭着眼睛,牵着嘴唇,像是念些什么;看那唱歌的女子登时变起脸来。正是:
四泓秋水无神,两朵芙蓉失色。
又李知是道土的邪术,想着预备的袖弩,暗道:“可惜被素娥浆洗衣服掉在丰城,不然正好暗中助他一弩,除这妖道,救这唱歌女人的性命。”再细看那唱歌女子,脚步已是散乱,口里发起喘来。又李见事危急,将身子蹲下去,把肩头一摆,看的人纷纷攘滚,闪落两边,抢上一步,把东边台柱用力一扳,只听得豁喇一响,如山崩石塌一般,早把柱子扳断,那台便直卸过来,台上的人连桌椅框架等物一齐滚落地下,只空了道士一个挽着西北角上柱子悬空站立台上。台下跌伤压坏的,紧喊爬滚,四边的人一齐发喊,如粪窖中蛆虫般乱搅。又李看那唱歌女子,已被两个后生背负,前面一个后生,如猛虎一般打开条路,往西而走,看那两个卖打女子闹跑进寺门去了。看双人、意儿在人丛中捱挤不出,连忙走去,分开众人,携手出来,回到店中歇下。双人道:“方才四个女子正打得好看,偏倒着台,没见输赢,真是煞风景事。”又李道:“这台是怎么倒的?”双人道:“都说是人多挤折了台柱。”又李道:“你看那柱子有多少围圆,怎挤得断?”双人道:“不错呀,那柱有三四尺粗,怎挤得断呢?”意儿道:“是白相公拉倒的。白相公分开了人,小的正看得清,台就倒了。”又李道:“不要高声,实对老弟说,那两个打擂女子就是丰城江中走索卖解的。那道士暗施邪术,要害他性命,故愚兄攀柱救之。”双人道:“弟出神在台上,竟不知道。怪是台倒了,就不见吾兄哩。”
又李等正在讲话,只见一个人在门口一探,道:“造化,寻着了。”又李忙看那人,有二十多年纪,走跳江湖的打扮,请又李到外边说话。又李道:“你是何人?有何话说?这里别无外人,不妨直说。”那人低低说道:“小人解鹍,家传卖解,领着两个妹子在江湖上走跳,前日在丰城江中蒙爷赏了两锭银子,至今感念。今日打擂,被道士暗算,又蒙爷搭救,真是重生父母。”又李道:“打擂时我不过在那里闲看,后来台挤倒了,就回来了,何曾有什么搭救的事;你认错了人。”解
道:“人多眼暗,看的人也都认是挤倒的,惟有小人看得真切,妹子被道土魔了,因官府镇住,自己本领又低,不敢胡乱。正在着急,忽被爷把小人挤开,扳折台柱,救了妹子的性命,这是小人亲眼看见的,那得会错呢。”又李只不肯认,解鹍滴泪说道:“爷不肯认,真教小人没法。但小人妹子被魔病危,闻爷是个神医,要求爷去一救。爷不肯认,这是小人妹子没命,辜负爷一番救拔之恩了。”又李惊问:“我怎是个神医?你妹子真个魔着吗?”解鹍道:“妹子不魔,敢谎着爷吗?日蒙爷重赏,小人们感激,问着人,都说是一位名医,医好县里老爷的病,请来看龙船的。”又李道:“你何不早说,只顾牵那倒台的事。快领我去,休再葛藤了!”
解鹍喜出望外,忙揩干眼泪,领着又李走到一个小酒店中,进了一条小弄,连转几个弯,才是南北开窗,对面六间房屋,壁上架着诸般兵器,好生疑惑。忽地跑出一个人来,扑翻身便拜,道:“原来是文爷。”又李慌忙扯看,正是开路的壮士,却如何知我姓文,又有些面善?那人道:“文爷不认得小人了?小人元彪,正月里在东阿山庄见文爷的。”又李方才记起,道:“原来就是你,我说怎那样勇壮。你们弟兄都好吗?”元彪道:“靠文爷洪福。”又李道:“我如今改名白又李了,你以后休得叫我文爷。”元彪问故,又李道:“话长哩!”又一个汉子走来磕头,说叫解鹏,随请又李到北屋里去。只见两个女子都昏迷不醒,躺在炕上,口吐白沫。又李看了面色,诊一诊脉,开出方子,却是大黄、牙皂两味,注明分两,外要劈砂五钱。元彪忙去买来。又李取笔,蘸饱朱砂,在女子心窝里叠写“邪不胜正”四字,又在字四围画一大圈,浓浓的圈将进去,把字迹都圈没了,就如一轮赤日一般;将两味药末用绿豆冷汤送下,只听得两个女子心窝内啯的一声,须臾满腹呱呱的响,一霎时大小便齐下,淌了一裤裆,尿屎胶连着许多痰块,竟是霍然而愈。又李十分欢喜,走过南屋里来,问元彪道:“你缘何在此?”元彪道:“此处上接帝都,下通山庄,系南省进京大道、水陆马头。小人们打探买卖,都在此店歇脚,这店家伙伴合本钱都是山庄里的。今日小人去看大言牌,见这两个女子甚是英雄,后来忽地改变,就猜是道土的邪术,正是没法救他,忽地倒了擂台,小人就打开一条路,领到这里。那解鹍说是江西一位医生扳断台柱救他妹子的。小人想着,那样粗柱,扳折得断,定是非常之人,心里也想结识。耸恿着解鹍。他也要救妹子,出来寻找,那知就是爷。我想那里还有这样神力呢。”又李因把头陀之事说了一遍。元彪伸舌道:“原来他们竟如此大弄。这道士必是一伙,怎样开除了他才好。”又李道:“不可造次。”两人说话间,两个女子同走过来,双双拜谢。又李细看,但见:
柳似双眉,剔生生有几分杀气;星如两目,闪烁烁有一种威风。面白而光,凤衣中剥开鸡子;唇红欲滴,冰盘内捧出樱桃。体态妖娆,行动处饶有江湖气味;衣衫紧窄,约束来不似闺阁行藏。小蛮腰屈曲盘旋,那数临风飞燕;凌虚步轻松矫捷,真如入月嫦娥。只年纪争差,人说是同胞姊妹;这面庞厮像,天生合一个爹娘。
又李问道:“你们家传卖解,光是跌扑打交、跑马走索这些本事,还有别的武艺没有?”那女子齐应道:“卖解之人略晓些枪棒双刀。”又李大喜,问被魇初好,可能比试?都说道:“蒙恩爷神术,竟如没有被魇一般了。”又李便令元彪放对。元彪看着恁般一对美女,心中火热,巴不得要与他交手,嘻着嘴说道:“怕对不过哩!”那女子道:“这位爷打开了路,救咱姊妹出来,怎敢与他放对?”又李道:“不妨,只用棍子,较量时各自留情罢了。”那年长的女子,扎拽衣裙,攥一根金锁乌龙棍,站在右边,这元彪卸下外衣,攥一根秃尾青蛇棍,站在左边。女子让元彪起手,元彪掣起棍,使一个金刚探海势,望地一扫,紧紧的撩那女子脚跟,那女子似不见的,使一个美女摇杆势,把下截棍头轻轻一格;元彪左脚早进,把手臂靠着棍子,使个鹰鹞扑鸡势,连肩带颈的望那女子劈头打下,那女子不慌不忙,把上截棍头轻轻的又是一格;元彪换过右脚,使着粉蝶迷花势,一棍子望那女子小腹上直搠过来。那女子微笑一笑,使着鸳鸯戏水势,两手一竖,那根金锁棍搅着元彪的秃尾棍,直翘起来,只听见阿呀一声,元彪那棍已是撇落在地。原来就那一翘里,元彪疾松,女子得势,觑定元彪右手大指骨上点了一下,元彪负痛,更攥不住,只得撇了,跳出圈子去了。
那女子拾起元彪那棍,一并放下,向又李道:“是这位爷让咱的,爷休笑话。”元彪胀红了脸,做声不得。又李道:“元哥棍法原是不弱,起手虚撇这两棍,若有意招架,便得了便宜,但既不上套,便应转换,也为轻敌之故。这大姐实实是惯家,不比江湖上走跳油花伎俩。请问大姐何名?年岁若干?”那女子道:“咱叫做碧莲,今年十八岁。妹子翠莲,小咱一岁。”又李道:“令妹武艺何如?你们都会使剑吗?”碧莲道:“咱妹子武艺也是平常,只比咱高些。咱姊妹都学过剑,咱却也不如妹子。”又李因问翠莲为何事去行刺杭州靳太监的侄儿靳仁,翠莲呆了一呆,说道:“爷跟前咱敢掉谎?咱刺过他来,只没有刺着。”又李道:“刺着了倒好了,如今他各处差有本领的人在外拿你哩!且告撤,为什么去刺他?怎又没刺得着?”翠莲道:“去年八月,咱姊妹在西湖卖解。那靳太监的侄子,瞧着咱姊妹的解数,叫地方拿了五十两银,要咱两个去做妾。说若不依,就要送到县里去拶打。咱哥子因石卵不敌,就连夜逃去。咱一时气忿,黑夜里到他家,寻到一所侧楼口,只见那厮合一个道士两个和尚,在那里吃酒。咱在楼窗里飞剑进去,却被那道士把手里的筷子点掉。一个和尚便跳出窗来。咱见不是头势,便如飞的跑掉了。这事爷何由知?他又怎样差人拿捉呢?”又李欢喜,将打死头陀,搜出伪檄之事,说了一遍。翠莲看着解鹍道:“他们既然各处访拿,咱们只顾在外边卖解,定要着他的道儿哩。”解鹍等一齐失色道:“若不卖解,拿什么盘缠?今日又白折掉十两银子,两件衣裙。”又李道:“靳仁要你姊妹两个,如何知是翠姐去行刺,那批上指名缉拿?这道士同在丰城,怎不与你们为难,直到这里打擂缉访?今日翠姐上台,他就说遇着有缘之人,可见也是拿你们的哩。”翠莲想了一会,说道:“那剑上有咱的名字,端午那日,丰城县豪杰韦胡子在省里滕王阁上做胜会,要咱们去撮弄,连夜上省去了。想这道士不知,故没合咱们做对。”又李沉吟道:“原来为此。我如今有一句话,不知你姊妹们肯依不肯依?虽是免得你们祸害,却也要你姊妹们心里情愿。”
碧莲、翠莲都是伶俐女子,见又李话中藏着针儿,已猜着九分,垂着颈儿齐声说道:“爷是咱姊妹们的恩人,不比豪强使势,随爷心上,咱姊妹都是情愿的。”说毕,早把两个脸儿通胀红了。又李道:“这元哥方才比棒,虽然输了,却也是一条好汉,相貌堂堂,年纪尚小。他还有个结义兄弟,叫宦应龙,年更小些,相貌一般,本事亦甚了得。他二人都未娶妻,我的主意,要把大姐配与元哥,翠姐配与宦哥。你们年纪相当,才貌相称,实是两对儿绝好姻缘。元哥住在东阿,离此甚近,你两个哥子便可同去安身,不受靳仁之祸。他们结义